19. 第 19 章 。(1 / 2)

樓道的燈光不算明亮,田中太郎用手臂撐著門框探出頭來的時候,恰好逆著背後室內的光,在我麵前遮下了一小塊陰影。

他身上穿的是家居服,還掛了一條圍裙,臉上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用很尋常的語氣對我說:老板,飯要做好了哦,收拾好了的話可以過來吃一點。

——所以說重點不是這個吧!

我說太郎啊,你也沒和我說過你就住在隔壁啊!你之前不是住在那個墨田區的啥啥公寓來著嗎!

他說老板,那邊不是才發生過不好的事情嘛,所以我就想著還是搬走比較好,而且這邊離工作地點也近,方便上班呀。

“而且住得離老板近一點也方便監督老板每天早起鍛煉身體呢。”

我:……

田中太郎,聽我說謝謝你,因為有你溫暖了四季。

*

田中太郎事後也有跟我解釋說他本來沒打算跟我隱瞞,是我這段時間太忙了,他幾次想和我提這件事,話題都被我陰差陽錯地岔過去,而且我對鄰居的情況似乎也不太關心,所以他就乾脆自作主張地搬進來了。

我說你的意思是會變成現在這樣怪我咯。

他說老板肯定不會有錯啊,最後做決定的還是我自己嘛。

其實這件事也不是個大事,畢竟員工住哪這種私人的問題他本來也不需要跟我報備。而且對於我個人來說,鄰居是知根知底的田中太郎其實也是件挺讓人安心的事情,因為基本能杜絕鄰裡糾紛的可能性。

——而且倆人搭夥吃飯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比一個人要方便。

*

有過獨居經驗的人大抵都有過類似的體驗,一個人的飯是真的很難做,尤其是我自己飯量還不大,一頓飯炒一個菜也吃不完,想要炒一頓剛好能吃完的量,那食材就會有剩,所以冰箱裡總會堆滿不是剩菜就是切剩一半的食材,中午和晚上吃一樣的,一天到晚嘴裡就一個味兒。

更糟糕的是做了飯之後還得自己刷碗,想吃口飯前後都不得安生,以至於每到了該準備飯的時間都會覺得非常痛苦——

但如果有兩個人就不一樣了。兩個人吃飯剛好能吃完,所以每頓都能吃到新鮮出鍋的菜,而且還可以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刷碗,分擔之後工作量減半,也就沒那麼多痛苦擠占吃飯的快樂空間了。

*

田中太郎準備的是混湯的蕎麥麵,不過湯是用蔥花爆香之後煮的清湯,喝起來香醇卻又不油膩。我著實有點意外,問他為什麼會想到要煮蕎麥麵,他說他在中國的網站查過,似乎“蕎麥”的蕎和“喬遷”同音,討個彩頭。

他說原本他並不知道蕎麥是什麼東西,一查才發現和日本的“そば”是一個東西。

我說是啊,是“そば”呢。

“そば”,這兩個字除了可以是蕎麥麵之外,也有在身邊的意思。所以在日語的語境裡,也有不少人會用蕎麥麵來喻意長久的陪伴。

我有點晃神,就聽太郎笑著繼續道:“說起來,我家鄉的信州蕎麥麵也很有名呢。”

我忙回過神來,笑說沒想到你是長野出身啊。

他說是啊,不過老板你真厲害,居然連信州蕎麥是長野特產這種事都知道。

我說我好歹也在日本待了有四年,這種地方特色當然也是了解的。

——其實不是。

我會了解信州蕎麥不是因為我在日本待了四年,而是因為諸伏景光是長野人,所以我特意查過,還曾經趁著我為數不多的假期特地跑去過那邊。

真是巧啊,我沒想到田中太郎居然也是長野縣出身呢。

就好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種天意似的。

*

吃過飯之後,我本意說想幫他刷碗,他說不用,我可以在屋裡隨便坐坐,等會兒他帶我到樓下轉轉,熟悉一下周圍的環境。

我想了想,他的提案也不錯,就沒急著回去收拾東西。

其實他也沒搬過來多久,行李拆裝也隻拆到了一半,屋子裡有大半空地,還有些沒歸位的個人用品。

我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原本並沒打算窺探他的隱私,可才剛坐下,視線就不自覺地被什麼東西吸引了過去。

那是個琴包,黑色的,立在牆邊,不知道裡麵裝的是吉他還是貝斯。

我一時間有點心癢,就站起身,走過去,想把拉鏈拉開一點看看,結果才一上手,整個琴身就不受控製地朝一個方向倒了去,我連忙伸手去接,雖然姑且接住了,但琴身還是發出了一聲錚然的悶響。

聽到動靜的田中太郎從廚房探出頭,問我怎麼了,我說抱歉,不小心把你的琴碰倒了。

他說沒事,是我沒來得及把它收起來,放在那裡的確有點礙事了,老板你沒受傷就好。

我問他我能把琴拿出來看看嗎?

他笑了,說老板你還喜歡這個呀。

*

琴包裡裝的是貝斯,深藍色的琴麵,琴弦調得很鬆,應該是擔心搬家途中繃斷所以特意放開的。

因為得到了太郎的許可,我索性拿起包裡的調音器,坐在沙發上開始調起音來。

田中太郎出來的時候,我剛好把第四根弦的音調平,太郎見我撥弦的樣子,打趣道看不出來老板還挺專業的。

我說其實我不太會彈貝斯,倒是學過幾年古典吉他,不過弦樂這種東西,尤其是這種用品格的弦樂,多多少少有點異曲同工之妙。

“而且吧……”

我遲疑地笑笑,接著還是說了出來:“……我以前喜歡的人他好像也很會彈貝斯來著。”

“真是巧啊。”

*

是啊,真是巧啊。

日本玩樂隊的年輕人真是不少,去禦茶水站前走一圈,全是二手的樂器店。

以前在研究室的學姐西條就是個架子鼓手,打工的時候認識的小哥也成天研究怎麼彈電吉他。

在這裡玩樂器的人這麼多,我不該因為這個而在一個人的身上尋找另一個人的影子。

但我還是覺得,真的好巧。

*

我撥弄著琴弦,爬著單音格子彈了段小調。

那是我學的第一支吉他曲《Romance》的主旋律。

貝斯的音色比吉他更低沉,即使沒有和弦的陪襯,竟然也意外地沒有顯得單薄。

這是一種很包容的音色,在樂隊裡通常作為低音的陪襯,作為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和弦,但那種低沉而溫柔的聲音在很多時候也是整個樂隊的靈魂所在。

最後一個音在空氣裡散開之後,我笑了,將懷裡的貝斯還給了田中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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