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 28 章 。(1 / 2)

他看到了。

在對上他視線的瞬間, 我就確認了這一點。儘管他很快便將臉上的表情壓了下去,但在剛剛的幾秒之間暴露的細節,我們都心知肚明。

他絕對看到了我書裡夾著的畫像, 並且他也知道, 我不想彆人看到這個。

我不敢賭他是不是看清了畫上的內容, 也不確定, 他是不是能從名柯那種高度概括的平麵畫風裡辨認出什麼。

他和安室透認識,甚至知道安室透作為波本的身份,而這重身份在名柯原作當中隻有極少數人知道。

——所以田中太郎一定和公安脫不開關係, 而且他在公安中的地位恐怕相當超然。

這樣的地位有多大可能知道當年作為臥底的諸伏景光的事情呢?

這個年紀的他有多大可能曾經親眼見過那個人呢?

*

可惡, 事情好像變得麻煩起來了。

*

所以我當時為什麼要畫下這張畫像啊!

所以我為什麼在毫無準備的時候衝動地把田中太郎帶回家了啊!

這樣的責備與反思在腦內一閃而過,但是我知道,在這個時候, 責備和反思並沒有任何意義,既然已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就必須去麵對, 既然出現了問題, 就應該著手去解決。

*

田中太郎臉上的表情已經恢複如常, 他將泡好的茶放在了茶幾上, 若無其事地問我, 老板, 你想和我說什麼?

一副全然不想要追問的樣子。

——這似乎是我們之間一貫心照不宣的相處模式, 在觸及可能會讓對方困擾的秘密的時候, 除非很必要的情況, 否則我們都會主動退開一步,留給對方足夠的空間與尊重。

明明很在意,明明很想知道。

我用力按了一下手裡那本法典的封底, 然後將書放到了一邊。

我說,太郎,你坐。

話題可能會有些長,我們可以坐下來,喝著茶,慢慢說。

*

說起來,我原本想說什麼來著?

*

邀請他回家的時候,我最想告訴他的是,今天晚上的月色很好,今天晚上他的出現也很好,我想告訴他,今後我們會成為同伴,我想告訴他……

我大概是,有一點喜歡上他了。

即使我知道田中太郎是假的,即使我知道,日常的相處中多多少少有演技的成分在,但我還是沒能控製住心底的那一份悸動,我還是一步一步地陷了進去。

我想告訴他,今後我們或許會成為同伴,成為同一戰線上的戰友,等到我們可以平等地,坦誠地對話的時候,我想我會追求他,為自己爭取這樣一份可能。

我不擅長和立體的人相處,不知道和人交往的時候應該怎麼把握分寸,所以我會把自己的想法攤開來,告訴他。

告訴他,我是認真地在思考,關於我們兩個人的未來。

*

所以說啊,他看到那張畫像的時機簡直不能更糟糕了。

明明認認真真地做好了要坦誠的準備,卻又擺出一副想要隱藏的姿態,就好像我認真想說的那些話也變成了漂亮的假話一樣。

這樣真的……太糟糕了。

*

“我曾經喜歡過一個人。”我開口,說。

“非常非常喜歡,喜歡到滿腦子都是他的程度。”

“我沒什麼朋友,也不太會和人相處。和人交往總帶著一點不確定性,因為每個人的經曆都不同,想法也不同,所以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會互相傷害。我在這方麵還挺遲鈍的,總是把握不好分寸,總是做不好,所以慢慢也就開始不做了,就一個人,一直都是一個人。偶爾也會因為太寂寞了所以去網上找有相同愛好的人聊天,但是也都很難能一直聊下去,總是聊著聊著就慢慢安靜下來了。”

“從那個時候開始啊,我就會把全部的感情都傾注在幻想當中,我知道那個人是我終其一生都不可能觸及到的存在,也正是因為確定的‘不存在’,給了我一種特彆的安全感,不會被打破,不會被奪走,一切聽憑自己的心意——所以在擁有了這份喜歡之後,我好像也沒有那麼孤獨了,不管開心也好,難過也好,都可以說給空氣聽,反正永遠也不會有回應,所以也從來都不會有所期待,隻是一廂情願地喜歡著就夠了。”

“一直以來,我過著的就是這樣的生活,可能在正常人眼裡看起來會有點荒唐?但我一直覺得,這樣的生活已經很好了,我很知足了。”

我低著頭,看著桌上的茶杯,那裡麵淺淺地映著他的影子,我其實不太敢去看他的表情,因為這是我第一次跟人說這些事情,這些關於我自己的,無聊又荒唐的小心思。

果然還是會顯得有點奇怪吧。

他似乎想要說什麼,叫了我的名字,但我沒有讓他開口。

如果不這樣說下去的話,接下來的內容恐怕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說出來。

“在那之後稍微發生了一點事情,是我到現在也不太能理解的事情。該說是奇跡呢,還是單純的一件麻煩事,總之這些事讓我的這份喜歡也稍微發生了一點變化。嗯,不過即使發生了變化,那種【不可能】依然沒有改變。”

“再後來我遇到了你,我開始學著和你相處。我第一次覺得,和人相處好像也沒有那麼難,不用那麼緊繃著情緒,擺出‘正確’的姿態,也不用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害怕被彆人看到的部分,不用優秀,不用逞強,隻要用最舒服的姿態相處就可以。我第一次感覺,說不定我也可以交到朋友,我說不定也可以和誰建立更親密一點的關係。”

“我不太分得清彆人對我的好到底是假裝的客氣還是真的是出自本心的善意,所以我一直在提醒自己,說不要因為彆人一點點的善意就粘上去,那樣說不定會讓人覺得困擾,而我不想讓人覺得困擾。”

“我知道你也有很多秘密,我也知道,有時候你對我的好隻是逢場作戲,但是即使隻是這樣,那些溫柔對於我來說也太罕見了,所以如果有一天我會因為這個而喜歡上你一點也不奇怪。”

我握住茶杯,想端起來喝一口水來掩飾胸腔裡愈發強烈的跳動,但我感覺,自己的手似乎有一點顫抖。於是我隻是將杯子捏緊。

“過去的那份不可能不會影響到未來,而我是在認真思考關於未來的事情,我是在認真考慮,自己是不是可以從自己的世界裡邁出那一步。”

“我知道我們都還有難以說出口的秘密,我知道還有共同的敵人在麵前等著我們。”

“但是等這些事情都過去,等問題都解決,等你可以用真正的身份和我平等對話的時候……”

“我可不可以喜歡你?”

*

諸伏景光很難形容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他看著那孩子在自己的眼前仿佛用儘全身力氣地說出那些剖明心跡的話,她一直低著頭,可他能看到,她想要藏起來的那對眼睛微微有點泛紅。

他的小老板是這樣一個嚴謹又沒安全感的人,所以在動手去做之前總會一遍又一遍地確認可能性。他的小老板是這樣一個單純又直接的人,所以會把自己的一切想法都掰開了放在人的麵前,就像在做題的時候要把所有條件都一條一條地羅列清楚再做解答似的。他的小老板是這樣一個膽小的人,膽小到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都低著頭,看著水杯裡的水——

對著茶杯告白的小老板在他的眼裡簡直可愛得不行。

天知道他有多想在這個時候抱緊她。

但是不行,現在不行。

她說得對,他們都有不能說的秘密,所以他們的關係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對等。

所以現在不行。

用田中太郎的身份是不行的。

他注意到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用那個名字叫他,這像是一種信號,像是在說,她對話的對象並不是“田中太郎”,而是他本身。

像是有一片羽毛掃過他的心口,讓他有些癢。

他的確看到了那張畫像,那張用特彆的畫風勾勒出來的卡通風格的畫像,看起來似乎有那麼一點眼熟,但他又並不敢確定。

那就是她曾經“喜歡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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