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城河邊的守軍們,也瞬間如同被石化了一般,皆怔怔看著這一幕,也同樣感受到了強烈的震撼。
他們見過無數跪地乞求的災民,但沒見過這麼多災民無聲跪盼的場麵。
從來沒有,此生是第一次見到!
有軍士用力咬緊了嘴唇。
有軍士麵龐淚下無聲。
漸漸的,守將及所有軍士們的目光都定格在了庾慶那一動不動的後背,不知道這個人會做出什麼樣的抉擇。
當然,不管他做出什麼樣的抉擇,都不會有人埋怨他。
因為沒有資格。
沒任何人有資格去責怪他,連那些饑民都難得清醒知曉的,所以無聲。
因為沒人比這個人做的更好。
麵對跪著的無數目光,庾慶甚至能感覺到身後的守軍也在盯著自己,現場似乎被凍住了,搖曳的火光也被氣場壓抑了動靜般。
庾慶慢慢抬頭看天,心裡暗操老天大爺!
眾目睽睽下,他手動了,忽扯開皮包,抓了一把銀票,轉身揮舞著朝坐在拒馬樁上的守將怒吼道:“沒零錢了,你他娘的告訴老子該怎麼辦?”字字啼血般的怒吼,紅了眼,眼球在這瞬間充斥了血絲,要跟人拚命似的。
他希望守將說出一個能讓他合上包就能扭頭走的理由來。
守將深呼吸,慢慢在拒馬樁上站起,知道沒零錢確實有點麻煩,給一群難民大額的銀票,讓他們自己去分,肯定要出事,交給官兵去負責的話,現在的官兵還值得信任嗎?
他突然扭頭,亦怒吼道:“老鬼,你去一趟錢莊,以最快的速度把錢莊的人帶過來!”
那名叫老鬼的軍官大聲道:“大人,錢莊這個時間肯定關門了啊!”
守將再次怒吼,“那就多帶幾個人去,把錢莊的門給我砸開了,隻要人沒死,就給老子帶來!”
“是!”老鬼大聲領命,趕緊招呼上一小隊人跑了。
火氣都有點大。
其實整座城裡最受煎熬的就是這些守軍,從他們幾乎都黑著的眼圈上就能看出。
有些事情,城裡的百姓可以隻在背後議論,官員可以居府衙做決策,可他們這些守在城牆上的人,卻是每天都能親眼看到城下人吃人的慘劇在發生。
哪個正常的人能受得了這個。
每天看著城下的不斷哀求,卻什麼都不能做。
聽到守將大喊的解決辦法,跪在地上的災民頓時哭成一片,也許是喜極而泣,卻沒人站起來,繼續在那跪著等。
被一群人跪拜著,如同被施了定身術的庾慶,無言仰望星空,攥緊皮包的手似乎快要攥出水來。
老鬼不負所望,沒讓這邊等太久,把錢莊的人緊急帶來了。
錢莊的人辦這種事顯然比庾慶他們老道的多,趕來後先在城門口擺了兩張桌子開張,掌櫃的則親自帶了兩個夥計到了橋頭,與庾慶和守將溝通後,立刻擺開了架勢,向庾慶伸了手,“銀票!”
庾慶咬著牙掏出了一張麵額一千兩的給他。
掌櫃的拿著銀票稍作鑒定後,唱道:“整一千兩銀票一張無誤,兌兩百人通過。開始吧!”銀票納入了自己的袖子裡。
庾慶立刻揮劍,指了一路災民先過來。
兩名夥計一個捧著印泥,一個拿著印章。
一個給災民手上蓋章,一個點數。
掌櫃的不時唱上一聲,“蓋了章的去城門口桌子前,憑蓋章領五兩銀錢進城。”
一個個通過的災民到了城門口的桌子前照做,一個錢莊夥計提筆塗抹掉印章,另幾個夥計則發銀子,領到錢的災民直接進城,就是這麼一整套的流暢。
這進城的速度可就比之前快多了,吊橋口子上啪啪不停蓋章就放行,那叫一個快。
“整一千兩一張,兌兩百人通過……”
人通過的快,庾慶再次掏錢的速度也快了。
“整兩千兩銀票一張無誤,兌四百人通過……”
“整五千兩銀票一張無誤,兌一千人通過……”
庾慶掏出的銀票麵值越來越大,他此時的心情無人能知……
城中驛館。
“大人醒醒,詹大人,到了時辰,該醒了。”
被交代了定時過來喊起的衙役在一張榻旁催著。
“啊…”詹沐春突然驚叫坐起,喘著粗氣,看清眼前人,才鬆了口氣,擺手示意其退下。
這一夜過的,做了一晚的噩夢。
他這一天天的太累了,倒下就能合眼,隻是這不敢去見的士衡兄,卻在夢裡跟他相見了,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還拉著他去看災民的各種慘況,他在夢裡拚命向士衡兄解釋。
兩人在夢裡糾纏到他剛剛醒來。
醒了醒神後,忽側耳傾聽,發現原來不是夢裡的聲音,而是外麵真有亂哄哄的動靜。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不成?
他趕緊穿上鞋襪,匆匆穿戴後跑了出去一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