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僧一道(2 / 2)

“世叔莫要過謙,聽說世兄和姊妹們極好,想必文章也寫得好,可能拿幾篇來給我瞧瞧?”

“他哪裡會寫文章!”知子莫若父,賈政長歎一聲,看了外甥女一眼,若是他們兩個換過來該有多好。女孩兒家最重要的是針鑿女紅,讀幾本書,認幾個字,不過是在閨閣間取樂罷了。

“先生,這文章裡,有幾篇是琮表弟所寫。”

聽林黛玉這麼說,賈政忙讓人把琮哥兒叫來,賈雨村又問了賈寶玉幾句話,不由想起他年輕落魄時,曾在金陵甄家給一個孩子啟蒙。那甄家雖比不上榮國府,卻也是富而好禮之家。隻是他教的那個學生,雖是啟蒙,卻比舉業還勞神。他外祖母又極為溺愛,常因她孫子讀書的事,每每辱師責子,所以他才辭館不乾了。如今看來,隻怕這寶二爺也和那孩子一般。

不多時賈琮便來了,賈雨村和他談論了幾句後,心裡麵頗為詫異,便笑著和賈政道,“我如今住在興隆街,離府上也不遠,兩位世兄若不棄寒微,還請常過來走動。我雖不才,卻也能指點一二。”他說的是賈寶玉和賈琮,眼裡卻隻看著賈琮。他來府裡前,便遣人仔細打聽過。這寶二爺銜玉而生,最喜在內帷廝混,他們家老太太又溺愛,不讓政老嚴加管教。這等子弟必不能守祖上基業,從師友們規勸的。他來時還頭疼了半日,想著林如海的托付,定要常來耐心指點,如今見到了女學生,才覺柳暗花明又一村。

賈政聽了大喜,忙叫賈寶玉和賈琮謝過。賈雨村便告辭離去,臨走時看了林黛玉一眼,師生兩個又都看了賈琮一眼,這才放心離去。賈雨村回去後,便遣人打聽榮國府的賈琮,待聽得隻是大老爺跟前的庶子,端著茶正要喝時怔了下,又翻開那幾篇文章,在心裡暗歎道,教過的學生中,數林家的女學生最為投契,果然看人的眼光也一樣,不似俗人一般,重什麼嫡庶之彆,隻求才氣肝膽,才是同道中人。從此每逢休沐,便遣人請琮三爺過去。

這日賈琮從興隆街回來後,頗有些悶悶不樂,信步便走到了暖香塢。林黛玉見了忙問緣故,賈琮便說了金陵一案。“先生說,他若是秉公直斷,不但不能報效朝廷,就連身家性命都保不住。”他此去問起香菱一案,賈雨村遣退眾人,在內室與他推心置腹,將官場的門道一一講了,又說起他中進士後,幾起幾落,諳儘世態炎涼。

先生說,“我中進士後,春風得意,升了縣太爺,便自恃才乾優長,不肯低三下四,遇事也秉公直斷,銳意進取,不畏強橫。誰知不到一年,先是被上司參了一本,說什麼貌似有才,性實狡猾,便被革職了,同僚得知後無不喜悅。後來擔風袖月,在揚州時一病不起,才薦我到林家教你表姐讀書,令表姐雖體弱,卻心性極強,機敏早慧,實是萬中無一。”

林黛玉聽到這裡,貌似有才?若沒有真才實學,先生如何能皇榜題名,讀書入仕。性實狡猾?同僚竊喜,想來是鶴立雞群,不願隨波逐流,才遭眾人排擠。

賈琮又道,“先生還說起香菱的來曆。”說著把賈雨村同甄士隱的交往說了,“先生說他斷香菱一案時,聽了門子的話,低頭想了半日,不願再和從前一樣,等再抬頭時,恍若經曆了一輩子,將從前舊事儘數棄去,往後便是另一個人了。”從前的疏狂豁達,到如今的卑躬屈膝,賈琮不願深想,先生此後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林黛玉聽到這裡,也默然無語,賈琮沒說的,她也猜了個大概。先生說,薛蟠命案一年有餘,等他上任時才了結,那二舅舅薦他去應天府,難道隻是巧合麼?爹爹當時又知道多少。

“香菱原來竟是個小姐呢,她母親如今還在世……”賈琮不欲深想,也不願林黛玉深想,因此議論起了香菱的身世,剛起了個話頭,便聽見一個小丫頭慌慌張張跑了來,說寶二爺和璉二奶奶不好了。賈琮和林黛玉聽了大驚,慌忙趕到王夫人房裡,見寶玉和王熙鳳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三四日後連氣息都弱了,急得老太太,太太,賈璉,平兒並怡紅院的丫頭們大哭。

大老爺去各處尋僧覓道,賈政攔住他說,兒女之命非人力可強,大老爺隻是不聽,仍舊是百般忙亂。後來是一個癩和尚和一個跛道士來了,才將寶玉和王熙鳳的病治好,那日賈琮也在,那一僧一道見了他後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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