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鬨的打鬨聲逐漸遠去，將過往的一切都拋在了身後。
鳳凰涅槃的火焰熄滅，張揚的揮舞翅膀引喉高歌——似九霄佩鳴，又如芙蓉泣露。
“唐三？”
比比東錯愕地看著重新出現在她眼前的男人，被魔鐮奪去了生命的海神此刻卻安然無恙地看著她淺淺一笑。
比之前還多出幾分從容與沉穩，心中叫囂的危機感讓心跳都隨之漏了一拍。
“很意外？”藍色的發絲隨風亂舞，下一秒卻又立刻被暗紅色光團給束住了尾端，令比比東熟悉又陌生的能量覆蓋其上，一副暗紅色的盔甲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了其中。
“這，這是……修羅神的力量？怎麼可能？一個人的身體不可能容納……”
後麵的話被堵在了喉間，唐三身上一道白光閃爍過後，一道影子從他體內飄出。
他有著和唐三不一樣的麵孔，卻穿著海神神裝。
“是你的魂骨技？”聯想到之前發生在天鬥城內的那場宮變，比比東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什麼。她努力保持著麵上的鎮定，一雙不停顫抖的手卻將內心的哆嗦給暴露地淋漓儘致。
左手中的巨錘在殺戮之氣掃過的瞬間重新凝結成了一柄兩米多長的巨劍，唐三的雙眼變成了暗紅色，血色鎧甲上布滿了紅色利刃，他循聲看向麵目扭曲的比比東，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結束了，比比東。”
語畢，魔劍之上覆蓋的血光就此爆發，他身側的海神“唐三”也同一時刻舉起了三叉戟。
自知毫無退路的比比東慘然一笑，其實在三天前看著自己一手打造的魂師軍團死傷大半後她便開始懷疑起這一切來，就連今日出戰心中仍然懷揣著幾分不確定……但事已至此，她已退無可退。一身傲骨不容許她做敵人的俘虜，在戰場光榮死去才堪配成為她的結局。
碧綠色的火焰湧出，羅刹魔鐮點燃了比比東整個身體，帶著一連串碧綠色的殘影，她毫不遲疑地向那紅藍雙色迎擊了上去。
都沒有將能量外放，而是完全將神力內蘊本體之中。
瀕死之人爆發出的能量確實棘手，但隻要一想到那抹刺眼的白，唐三努力保持的平靜就忍不住破功。
——比比東恨他，但他未嘗不恨比比東。
冷漠的男人麵上閃過狠厲，手腕翻轉，將修羅魔劍豎在了胸前。一麵操控著身後的海神對上她，一麵來到了她背後。
“修羅，審判。”
簡潔有力的字眼落地，六道紅光，宛如鮮花盛放一般綻開，無一例外地落在了比比東身上。
慘叫聲中，她的全身上下頓時密布上一片紅色的電光。儘管她在察覺不對時已經拚儘全力去用自己的羅刹魔鐮抵擋了。但，就算她擋住了那修羅魔劍的本體，其上所帶起的魔光卻也仍然防不勝防。
——那令她最為恐懼的紅光還是侵入了她的身體。
修羅天克羅刹。
魔劍一震，抽出的同時又化為驚天血虹再次追了上去。
同一時刻，一直起牽製作用的海神也跟著發難。海神三叉戟上一圈又一圈的金光擴散蕩漾，一個收勢之後，便秉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從另一個方向和虹光形成夾擊的陣容。
此時已是避無可避了，勉強抵擋住魔劍後藍金色又加劇了瀕臨潰敗的身體的傷痛程度。紅色的劍鋒再進一步地刺穿了胸口，比比東仰天慘叫一聲，身上紫黑色的神裝化為了碎片在空中消散。
“嘭！”
“嗬嘶——”
黑色隕石砸出了窟窿，這第三道流光終於為這波瀾曲折的一戰劃上了完結的句號。
“你贏了，唐三。”
雙手握著修羅魔劍的劍柄，比比東有些艱難的說道。
脫離了羅刹神裝後，她整個人顯得平和了很多。
緩緩落地的唐三聞言看了她一眼，臉上沒有成功的笑意，看著反而更像是輸掉的那個：“……”
“我輸了，同為神，你也能看出我應該沒有反抗的力量了吧。的生命已經走到了儘頭。能不能讓我再見見小剛。我有話對他說。”
沒把唐三的沉默放在心上，比比東換了個話題懇求道。
唐三抬頭向嘉陵關城上望去，就在這時，火焰雙翼在城上展開，巨大的火龍承載著大師的身體從天而降。正是柳二龍展現出自己的火龍真身帶著大師下來了。
武魂帝國一邊，胡列娜正在瘋狂的朝著這邊跑過來：“老師，老師……”
飄身落地，柳二龍重新化為了人形，扶著腳步有些踉蹌的大師，依舊眼中充滿敵意。哪怕這一生的情敵已經要死了，這份敵意也是恒古不變的。
“小剛。”看到大師降落在身前，比比東臉上竟然泛起幾分紅暈，整個人看上去似乎精神了許多。
大師看著她，沒有說話。
“小剛，我化身為羅刹神的時候，是不是很醜？”比比東摸著自己的麵龐，感慨萬千。
“老師。”胡列娜此時終於撲了過來，媚色十足的臉龐上儘是淚珠。
“不要吵，不要打擾我和小剛。”比比東有些責怪的看了胡列娜一眼，就像是平時在教訓自己學生的一位師長。
目光重新轉向大師，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淒然，“小剛，你是不是很恨我？雖然你不說話，我也知道是的。當初，我那樣傷害了你，你又怎麼可能原諒我呢？但是，你知道麼？你是我這一生最愛的男人。以前是，現在是，永遠都是……”
淡藍色的海神變成虛影重新融入了唐三的身體，他不帶任何感情地輕瞥了一眼情感完全爆發的比比東，默默向一旁挪了兩步。
他對上一輩的情感糾葛並不感興趣，隻希望快點處理好眼前的事情然後回去。
變成幽靈後沒有實感的經曆太深刻，讓他急需一些真切的觸碰來驅散那種不安。
“……唐三，我這一生從來沒有求過人，哪怕是你老師，我也沒有求過。現在我求你，答應我最後一件事。”
虛弱的聲音喚回了他的神誌，唐三看著被修羅神力侵蝕掉生命的比比東淡淡出聲：“你說吧。”
比比東：“雪兒已經被你們抓住，所有的壞事都是我一個人做的，與她無關。還有娜娜也是一樣，我請求你，放過她們。武魂帝國不複存在，我隻想她們活下去。”
“這不是我能做……”
“千仞雪不行。”
漠然的女聲從遠處傳來，唐三猛地回頭，一道披散著烏黑長發的豔麗女子出現在他們眼前。
唐菱伊輕輕勾了勾唇角，“走”近。還沒來得及繼續說下去，一直站在一旁對什麼都很冷漠的唐三卻瞬間解除了修羅神的附體，主動上前幾步扣住了她的左手。
“……”
眉目動了動，她低頭看了眼兩人的手，沒說什麼。複又轉頭看向一側的幾人，微微一笑：“因為她是千尋疾的女兒。”
“父親……”
一直以為自己父親是個高大正直形象的千仞雪坐倒在地，嘴巴張張合合，被這一連串殘忍的事實給打得精神渙散。
在她心中，父親的身影是挺拔又不屈的。但今日從“母親”口中說出的話和旁人“連坐”的恨意卻赤裸裸地嘲笑著她的天真。
“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唐山恒和雲流煙這兩個人？或者說……”唐菱伊向身後的封管家一行人招了招手，指著其中的幾位道：“你對他們是不是還有印象呢？”
熟悉的武魂展現在比比東麵前，她突然狠狠地打了個寒顫，那些被塵封在武魂殿密室裡的資料不停地從她的腦海浮現：“你……你們竟然沒死？！”
有些事當然不是她做的，但她卻幾乎都心知肚明。千尋疾自視甚高，既想要把最好的全部掌控在手中，又格外偏執。
唐山恒與雲流煙……是因為家底豐厚，拉攏不成自然隻能另想他法把那些金錢收歸己用。而傳承降龍棍武魂的那人，則是因為那兩名長老供奉……他們說是世仇，站在自己人這邊是理所當然的事。
至於其他剩下的幾人……也不過都出於錢、權兩方麵罷了。
“封鶴！”
兩個字眼從牙縫裡擠出，比比東突然反應過來菊鬼兩鬥羅到底死於何人手上：“……我以為自己是那個忍耐一切的黃雀，沒想到身後還跟著另外一群虎豹！笑話……簡直就是笑話！嗬嗬嗬——”
嘲諷的笑聲響徹了這片天地，她這默認的態度讓千仞雪眼中的光漸漸熄滅。
當過往所有的認知都被打破，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存在的真實性。
封管家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她：“我對你沒什麼怨恨，比比東。但千家人絕不能繼續猖狂！”
——這是他們這些從地獄爬回的惡鬼們忍辱負重多年的認知。
唐菱伊對上那雙逐漸絕望的眼睛：“所以胡列娜怎麼樣我們管不著，但千仞雪不會按照你設想的那樣繼續逍遙下去。很抱歉啊，前輩。”
一言兩語便宣告了結局，但比比東不肯死心。她吐出一口涼氣，上身微抬情緒激動地看向唐三和大師：“小剛，不論怎麼說，她們都是我的女兒……”
大師頓了頓，想起和家人相見後聽到的那些話，疲憊地閉上了眼，偏過了頭。
躲開的眼神無聲宣告著他的立場，比比東雙眼發直，氣息逐漸弱了下去：“她們不知道，什麼都不……”
“我們又知道什麼！”
被她這些話氣得怒極反笑的言玖沒忍住，箭步上前揮開胡列娜一手抓住了她的衣領：“她們無辜？那我們呢？我們一家不過是老老實實的做生意，武魂也沒有任何的威脅性，就為了那些珠寶和錢……你們就能殺人滿門嗎？”
“上上下下五十幾口人，我阿弟阿妹那年才三歲不到……他們誰不無辜？！”
“比比東，你為了報仇都能做出那些事。所以……一定會體諒我們的吧。”
她靠近比比東的耳邊輕聲說完最後一句，接著狠狠將瞳孔渙散的女人給摔到了一邊。
簡單的數字震得在場的人又是一個恍惚，比比東嗚咽了幾下，在胡列娜懷中依然不肯放棄地看向大師幾人：“小剛……都是我的錯，救……救她們……求……你。”
蔓延的修羅神力在最後一字落下後徹底摧毀了她的神誌，那雙曾經充滿高傲的眼睛在烈日的照耀下仍舊不甘地睜著……隻是眼睛的主人已經徹底沒了呼吸。
靜默的時間在這一刻變得僵硬。
千仞雪和胡列娜撲上前嚎啕大哭，大師也終於繃不住臉色跪倒在地哀痛出聲。
天邊似有烏鴉飛過，這場寫滿血腥的戰局進入了尾聲。
唐菱伊衝著蒼老了許多的封管家笑了笑，視線掃過其餘的十人：“要如何處置她們你們決定吧，無論怎樣……你們知道，我總會支持的。”
“小姐……謝謝。”
言亦十人向她齊齊鞠了一躬，一些話不必明說，都藏在了無言的沉默中。
“去吧。”
唐菱伊擺了擺手，回頭道：“我看雪崩好像有話和你說，怎麼不去？”
“……”
唐三的手穿過她的發絲，輕輕在眉心處印上一吻：“好，你等我。”
語落，稍大一些的掌心滑開，帶走了涼風下的一絲體溫。
“……老師，一切都……”
那個囂張跋扈的紈絝如今已經能獨當一麵，成為了可靠的君王。
這些年……時間磨平了不少棱角，也包括時間自己。
聒噪的烏鴉遠去，南飛的大雁排列出了思鄉的陣容，卡住的齒輪驅逐掉麵前的小石子，伴隨著“轟隆”巨響開始悠悠轉動
——一切，都已經有了新的開始。
“陪我去看看他們吧，這麼多年……都還沒去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