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薔薇王權(2 / 2)

菱最後的視野中——隻有他們鼓脹的皮膚乾癟下去的過程。

再次醒來,父親怒不可遏的“禁令”將她束縛在了薔薇古堡數十年。她也曾問過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父親卻總是不肯告訴她。

失去“心臟”後除了胸膛那裡有些空蕩蕩的以外,奇怪的是並沒有給她帶來什麼生活上的不便。

菱便也沒再多想。

仆人說那些膽大包天的血族們已經化成了灰,這事兒便就這樣輕巧翻篇。

至於當時的那個男孩……一直以來,菱都以為他已經死了。

父親的管控鬆弛了些後,她也曾主動去原處找過。也不是還抱著什麼期望,隻是“他”當時提起過家裡有位母親常年臥病在床,如果他也離開……母親估計也活不下去。

菱隻是想去看看那位母親生活得怎麼樣,如果她還活著……她想幫她生活得更好些。

然鵝時間溜得實在是太快——特彆是對於那些人類而言。

那棟小樓早已人去樓空不說,就連附近的鄰居都已經換了幾茬。

——再沒有人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說不上是什麼感受。

不過菱回去之後的確是鬱鬱寡歡了一段時間。

他們相逢的太過突然,分離也隨意的猝不及防。

還來不及感傷,竟然就如此走到了儘頭。

這段難以定義的經曆便是菱不喜歡“吸血”的原因之一。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心臟”隨著那段舊日早已被埋葬了時光中,但最近那若有似無的熟悉感——卻讓菱不得不重新考慮起另外一種可能。

“你……是當初那個小孩兒?”

男人眨了眨眼,麵色鎮定:“什麼小孩兒?”

“彆給我裝不懂!”

和他生活過一段時間後,菱怎麼不知道這家夥現在的反應是怎麼回事。她三步並作兩步地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領,惡狠狠道:“說,你是不是當初那個長得漂亮替我擋刀害我被關了十幾年禁閉的小美人!”

男人好脾氣地任她拎著,聽完她的描述有些哭笑不得:“所以重點到底是那個形容詞?”

怎麼感覺對我愛恨交加的樣子?

菱輕哼了一聲:“那得看你老不老實交代!老實的話,就……”

“從輕發落?”

男人抓住她的手腕一個轉身調換了兩人的位置。

他雙手撐在她身側的欄杆上,海浪起伏的顛簸讓兩人的距離變得曖昧又廝磨。

盛滿星辰的眸子中隻裝著她一人:“小沒良心的,當時不是說好了以身相許嗎?”

“是你以身相許給我!”菱下意識地反駁道。

她很快反應過來對話中默認的意思,沒在上麵的主語上多加糾結,欣喜之色溢於言表,取代了要強的辯駁:“真的是你?!你當時沒死?”

“……”男人沒急著回答,微微前傾身體享受著佳人這難得主動的擁抱:“因為多虧妧妧你救了我呀。”

“嗯?”菱百思不得其解,“什麼意思?”

鹹濕的海風輕柔地拂過發絲,洋洋灑灑落在飛翔的海鷗身上。

漫長的長調裡,菱靜靜地聽著他說完了這樣一個故事。

男人是高階血族與人類的子嗣。

——開端並不是強取豪奪或者血腥強奸。

兩人的結合源於真心的愛情。

雖然結果是以殘缺告終。

是有那麼一段幸福的日子不錯。

不過事情總是變得太快——有一天,父親突然消失不見,隻餘下脆弱的母親和可憐的孩童相依為命。

母親的身體一天天敗落,金錢也七七八八地花了出去。

他們從鎮中心搬到了郊區,男孩也開始早熟地打工補貼家用。

日子辛苦,得過且過。

生活的負擔幾乎全壓在了男孩稚嫩的肩膀上。

遇見菱的那一日,他其實很是迷茫的。

騷亂導致了大部分的鎮民遷移,男孩失去了自己的工作。

母親重病,難得有清醒的時候、家裡揭不開鍋、再加上種種種種……他像被壓垮的駱駝認命地接受最後一根稻草的落下。

——看不見太陽的明天,就停留在今天吧。

存了放棄的心思,他不僅沒有反抗欺辱,甚至還閉上了眼。

冬天實在是太冷了,他這樣想著,腦海中突然閃過很早以前母親曾給他講過的“賣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

青紫的傷口被凍得麻木,男孩的思緒雜亂無章:

或許,故事裡的小女孩也是死在這樣一個冬天吧。

……挺好,他這樣的“惡魔之子”竟然也能擁有童話的結局。

真讓人開心呢~

意識模糊,看什麼都有了幻影。而正是在這一切都虛化的情況下,那抹倏然出現的紅才更是醒目。

“如果沒有你……妧妧。”男人將頭埋在她的頸側,“也就沒有現在的我。是你救了我!”

“咳咳!這我當然知道!”菱有些不好意思,強作鎮定地伸手環住他安慰著他。

“你那沒擔當的父親是誰!告訴我,本殿下替你去收拾他!”

男人搖搖頭。

菱皺眉小臉一皺:“你不信我?還是說……”

她上下掃視了他一眼,神情古怪:“你不怪他?”

夭壽!她怎麼不知道“凶名”在外的血獵三把手竟然是個心慈手軟的性子!這可怎麼辦?要不,瞞著他偷偷查了然後去敲悶棍……

“隻是誤會。”男人摸了摸她的頭,解釋道:“父親並沒有拋棄我們。”

“我們遇襲的那天正是他來找我和母親的日子。妧妧你因為動用太多力量而暈了過去,我這個半血族受了你體內溢出的能量影響,強行進入了天賦覺醒。如果當時他沒有及時趕來,我們倆都估計都會有生命危險。”

“……行叭。”菱不甘心地撇撇嘴,“既然你自己都不恨他,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因為這是他和母親之間的事。”男人笑得很寬宏大量,“但我很喜歡妧妧心疼我的樣子。”

“……”菱將嘴邊的反駁咽下,眼神有些飄忽:“那我的心臟是在你那裡嗎?”

“對。”

說起這個,男人情緒明顯高漲了許多。他伸手緊緊地抱著菱蹭了蹭,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左胸上:“聽見了嗎?”

噗通,噗通,噗通……

隔著柔軟的衣料和微涼的皮膚,一段不符合冷血生物的心跳聲清晰地傳入了菱的耳中。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菱有些神不守舍。

屬於自己的心臟在另一個人的胸膛裡熱烈地跳動著。

——那節拍,比在她這個原主人處還要來得歡快。

菱:“……”

總感覺先前的那些偽裝都被“自己”給出賣了。

“你的心臟呢?”

想到這個問題,菱立刻從那抹羞意中掙脫。她抓住男人緊鎖著眉頭,神情嚴肅得活像個老學究。

聞言,男人的眸子閃了閃。

他攬住菱轉移話題道:“妧妧不是想知道我的父親是誰嗎?”

菱:……這家夥逃避得能再明顯一點嗎?

菱(假笑):“這件事可以以後再聊。”

她現在就想知道他到底瞞了多少東西!

“他是梵卓家的現任家主。之前無故失蹤是因為家族內部出了一件大事,長老們要求他立刻回去掌控局麵,一時走得急了所以才沒有留下回歸的信息。”

沒有理會她的抗拒,男人從善如流地說明著情況。

“他沒料到那件事會絆住他這麼長一段時間,再加上吉密魑他們搞出來的亂子……前前後後,就耽擱了。”

“那他這個家主當的可真是失敗。找人傳話都不會嗎?”沒顧上還在鬨情緒這件事,菱聽完這些“辯解”下意識吐槽:“幾千歲的大人能不能做事周全點?”

男人慢條斯理地欣賞著她這副為自己抱不平的模樣,嘴角含笑附和道:“對,妧妧說的是。”

“是該好好批評。”

“所以你可彆輕易放過他了!”菱想起百年前那個穿著破衣衫、匍匐在雪地裡的小孩就忍不住心疼。

時光會給過往的記憶描摹上一層最美的濾鏡。

雖然知道男人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手無寸鐵的小可憐,但菱還是忍不住地會去心疼他。

“梵卓……”菱喃喃道,“我記得他們家好像有個寶貝很不錯的樣子。叫克斯什麼來著……”

“芬克斯的羽毛。”

男人抽出腰間的匕首在陽光下晃了晃:“千年前大天使芬克斯聽從神的指示來到人間,時逢惡魔作祟,芬克斯苦戰百日,而後終於在晨曦破曉時贏來了勝利,得以重回天國。離去之際,為了保護人類不再受到惡魔的侵擾,芬克斯留下了一片自己的羽毛。傳說它能刺破無窮的黑暗,在太陽從海平麵上升起的時候釋放出奪目的光輝,治愈一切傷痛。”

指節分明的手掌中匕身隨著他的動作在陽光的直射下盈盈放出白光。

菱愣了愣:“他把這個給你了?”

男人見她好奇,把匕首又拿近了些:“對,在得知我想要去血獵工會的時候。”

菱無言:“那他還挺大方的。”

話說回來這種行為算不算背叛?

給“敵人”武器來對付同類……但這敵人偏偏又是自己的兒子,啊嘶~梵卓家的心未免也太大了吧?

“你個血族怎麼跑到血獵工會去了?”菱將匕首還給他,胡思亂想的猜測道:“有人欺負你?但我記得這屆梵卓家族長好像隻有一個孩子……還是說那些‘純血支持者’悄悄施壓挑撥你和他們的關係?”

“是誰?勒森魃?辛摩爾?還是喬凡尼?”

她這一副要擼袖子去乾人的表情看著有些恐怖,不過男人卻笑得很開心。他搖搖頭,道:“隻是因為無聊而已。而且……妧妧你也知道,那場災難,密黨本來就不讚同。我這麼做,族裡也是沒意見的。”

這倒是……

菱想了想家裡那個老不死的言論,頷首表示同意。十年前那件事如果不是魔黨先斬後奏,引發族內動亂,想必她那位父親也不會夥同其他幾個中立家族“篡位”,現在也應該還是魔黨執政的時期才是。

“怪不得繼承人的選拔梵卓家參加。”菱砸了咂嘴,表情中充滿遺憾:“原來你人都不在。”

她失望地看了男人一眼:“……你要是去了的話,我肯定就不會被選上了。”

現在也不用天天被那群長老們念叨“早點結婚找個伴兒”了qaq。

男人聞言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半晌:“……送你的禮物還喜歡嗎?”

“你是說梵卓家的那個?”菱仔細回想了下,“是一頂……王冠?挺精致的,還可以。怎麼了?”

“你喜歡就好。”

“它和你很配。”

菱投來疑惑的的眼神。

男人嘴角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湊到她耳邊用尖牙咬了咬:“特意去拿的。坎迪森林的黑女巫脾氣可真差,還以為趕不上呢。”

簡單的幾句話信息量卻不小。

本以為那隻是個客套的手工藝品的菱不敢置信地抬起了頭,她正欲開口說些什麼,頭頂上那片吝嗇得讓旁人看一眼都會生氣的藍色星光此時卻慷慨地湧進了她的懷中。

“我用槲寄生與銀杏編織出薔薇的王座,它在夜晚盛滿月華的芬芳,知更鳥依偎在一起。一聲聲的輕吟,都是那難以述之於口的證明。”

晦澀的詩歌寫著赤誠的真情。

星鬥璿璣,浪花不疾不徐。

這裡是遠離大陸三百五十英裡的海洋。

陰謀與喧囂被隔絕在你我之外。

星星爬上了眉梢,一切都是剛剛好。

“妧妧……與我訂下永生的契約,好嗎?”

“……好。”

多年後,新繼位的血族女王開創了與人類及其他各族的貿易新時代,因其手段果決而深受族人愛戴。他們讚她不墮布魯赫榮光,用“薔薇王權”來稱頌那一段壯麗輝煌的曆史。

而與此同時,和女王功績一同流芳百世的,還有她身上那段甜蜜美好的愛情故事。

據說,女王與王夫一見鐘情。

據說,王夫為了女王主動放棄了繼承人的競選,遠赴黑女巫的領地為女王尋找月桂王冠。

據說,他們之間沒有人能插足。

據說……

“媽咪,你認識那位女王嗎?”

吵吵鬨鬨的小酒館窗邊坐著一對與旁人格格不入的母子。

母親是少見的慵懶型美人,微眯著的眼讓人一下就能想到午後閒散的時光。兒子則偏向於冷淡一類,雖然氣質上的疏離被圓潤的小臉衝散了些,但那一舉一動中透露出的教養卻也成功讓旁邊那些旁人敬而遠之。

菱眨了眨眼:“小酒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小男孩不爽地皺了皺眉:“因為我和他們說媽咪你和爸爸的感情很好的時候,他們就總是用‘再好也不可能比女王和王夫之間的感情好’來反駁我。我沒親眼見過,沒辦法做比較,所以想問問媽咪。媽咪你見過女王嗎?”

這算什麼問題?

退休的前女王神色古怪,遲疑著開口:“……見,見過吧。”

畢竟每天照鏡子時就能看得很仔細(doge)。

“那傳聞是真的嗎?”男孩沒發現母親的彆扭,追問道:“媽咪你和爸爸是怎麼在一起的?第一次見麵也是一見鐘情嗎?”

怎麼在一起的?

一見鐘情?

菱為難地鼓了鼓腮幫,正斟酌著字句,猶豫著到底是實話實說好還是強行撐一波麵子的時候……身形挺拔的男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怎麼了?”

他看著表情神似的兩母子。

“你回來了?”菱拉了拉他的袖子,這位在外人麵前狠辣嚴厲的女王此時卻軟得像是一團水。

她將剛剛的事情三言兩語地概括了一遍。

“小酒想知道是因為要去和彆人爭論嗎?”男人神態端肅,不怒自威:“這樣的行為對誰來說都很冒犯哦。”

小酒搖搖頭,正經地答道:“不是。隻是我想弄清楚哪個更好。”

“沒有更好的說法。”

男人無聲地歎了口氣,將小男孩抱在懷中,指著窗外道:“看見那對賣水果的夫婦了嗎?”

小酒:“嗯。”

男人繼續道:“丈夫雖然在做事,但卻時刻注意著妻子的狀態,看見她渴了會放下手裡的工作適時地遞上一杯水,妻子也會幫辛苦的丈夫擦去臉上的汗。”

“我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相識的,但他們之間的感情也能稱得上你說的‘更好’。”

“感情的好壞不能以籌碼來單一的評判,小酒。”

“不同人的愛情標準不同,從邏輯上來說,這樣的比較不具備任何參考意義;而從情感上言……”男人頓了頓,語重心長:“這種比較實際上是一種居高臨下的蔑視,知道嗎?”

“……哦。”小酒似懂非懂。

他年紀還小,其實並不能怎麼懂得這樣的大道理。但看父親慎重的態度,他冥冥之中似乎也知道了自己剛剛的那番話是不妥的。

——就像是,玷汙了什麼本應該捧在手心中的寶貝。

“乖。”

男人緩和了臉色,摸著他的頭:“不過小酒好奇的話,爸爸也很樂意告訴小酒。”

“嗯嗯?”小酒振奮了下剛剛頹靡的精神,眼睛發亮:“所以爸爸和媽咪是一見鐘情嗎?你們誰先表白的呀?”

這或許是每個孩子都會對父母好奇的地方。

菱打趣地看了男人一眼,單手支頭好整以暇地等著他的回答。

是承認?還是……

“對,一見鐘情。”

男人低低地笑了笑,話語間意有所指:“畢竟你媽咪第一次見我,就把‘心’落我這裡了,對吧?”

“妧妧。”

菱:“……”

貌美的女子無語地看了他一眼,眸底羞惱與無奈並重。

這話她要怎麼接?

說不是,但事實好像的確如此。

說是……救命,她真的不是個戀童癖來著。

菱(疲憊一笑):“是……吧。”

你開心就好:)

【堅強jpg】

見狀,男人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

還是這麼一副容易縱容親近之人使壞的脾氣……真的能難不讓人得寸進尺啊!

和煦的陽光透過窗欞鏤刻下金色的紗衣,柔柔地披在了他們的身上。

小酒左右張望了下,雖是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但也跟著“嗬嗬”地笑了起來。

相同的小酒館,兩人已成三影,但其間流動的溫情卻絲毫未變。

有人說,這個世界是公平的——因為它垂憐的眾生都擁有著平等的權力。

不□□份高低貴賤,無論錢財多寡豐少,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我們都能主動去愛以及被愛。

愛情這個東西,珍貴又平凡。

於菱而言,它是不經意一瞥的風景,也是兜兜轉轉後重逢的喜悅。

而對男人來說,它是將自己拽向光明的繩索,也是夙願得償的執念。

【小姐。】

【嗯?】

【我曾經在哪裡見過你。】

【哦?哪裡?】

【emmm,讓我想想,好像是……在夢裡。】

【嗯哼~先生說話可真有趣。】

【是嗎?小姐你也是。】

……

你是槲寄生樹上的知更鳥,是神明掌心中剔透的紫水晶。

更是我心底那朵——永不敗落的薔薇。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