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再冬 金丙 10350 字 6個月前

她眯眼觀察小陽春。

方檸萱原本一直在垂著頭撥弄麵條,吃也不吃,聲也不吭,這會她忽然說:“那我幫你換一碗吧。”

她一聽,示意方檸萱等一下。她問小陽春:“你剛吃的那一口麵咬斷了嗎?”

小陽春大概不太願意搭理她。

她問方檸萱和苟強:“他咬斷了嗎?”

兩人都搖頭:“不知道。”

小陽春捏著筷子沒再吃,歪坐在那瞅著她。

她一本正經地說:“據我剛才觀察,你有兩口麵是咬斷後沒扔進碗裡的,有兩口麵是咬斷後扔進碗裡的。你要是剛那口吃得挺乾淨沒扔進碗裡,那我就沒必要浪費一碗麵。”

小陽春扯起嘴角,悠悠地說:“不巧,我咬斷的那口,你剛才已經吃了。”

她深呼吸,大概率是木已成舟了,她重新拿起筷子,邊瞪小陽春邊狠嚼。

她原計劃今天總能把歌錄完,沒成想下午的時候方檸萱還纏著她繼續上午的教學,好不容易等到方老師把閒雜人都轟出去了,她最後錄製的兩遍又不夠滿意。

這一耽誤,直到秋遊那天,她還沒把錄歌計劃實施完成。

高中不是小學,原本並沒有秋遊這樣的福利,上學期末高三年級有兩個學生學習壓力過大闖了禍,學校才決定插入幾個調節沉悶學習氣氛的活動,秋遊就是其中一項。

那座山離曲阿姨家不遠,她之前也跟著小陽春爬到那兒玩過,風景她很喜歡,可是山上那些路她至今無法接受。

百年前那裡是個山寨,上山的路都是當時的人用石頭鋪鑿的,台階陡峭不說,寬度隻容一人過,最關鍵的是,路的一邊就是沒任何遮擋的懸崖,據說這樣設計是為了“易守難攻”。

她覺得有道理,換做她,保命要緊。

她不恐高,但走在這種山路上,她總覺得自己在玩命,所以來過一次後,她再沒上過山。

這次學校組織秋遊,自然安全第一,帶著他們繞遠路,從盤山公路進,走完半程她氣喘籲籲,走到最後還是要踩上那幾段玩命的石頭路。

小陽春從他們班裡出來,跟她一道走,她把自己的書包摘下來:“你幫我背。”

小陽春挎到肩上。

走石頭路的時候她緊緊貼著一邊,小陽春回頭嘲笑她:“出息。”

她故意一跺腳:“嘿——”

她等著小陽春一個踉蹌,然後一臉驚魂未定。

但小陽春麵無表情,巋然不動,顯然她沒能嚇到他。

過兩秒,小陽春突然作勢撲她。

她“啊”地一叫,人往後退,小陽春一把將她撈回來,她氣憤地推了他兩下。

後麵的同學還等著走,他們沒再妨礙交通,小陽春將她手一抓,依舊在前,牽著她走完這段陡峭的路。

最後上了平地,她臉蛋貼著小陽春三角肌的位置,手還拽著他的,把自己的重量全托付給了他的胳膊,她沉重地說:“我想學習了。”

小陽春拖著她,仿佛拖了個麻袋。

山上建著各種高低錯落的窯洞,他們一行人進入一處院子參觀歇腳,她和小陽春才呆沒多久,苟強和方檸萱也找了過來,邊分零食邊找水喝。

有個男生前來搭訕:“是不是要喝水?我帶了兩瓶。”

她和方檸萱都自帶了水,小陽春和苟強嫌麻煩,兩人是空手上山的。

苟強沒客氣,接過一瓶說:“謝了兄弟!”

男生忽然跟她和方檸萱打招呼:“我叫許向陽。”

她和方檸萱正興致勃勃地打量院子裡曬掛著的密密麻麻的衣服,順口也做了自我介紹。

這座院落是美院的一個學習基地,每年都有美院的學生來這裡寫生,這幾個月又到了寫生的時候,三麵屋子都住滿了人,男男女女都有,院子廊下掛滿了各式衣服,包括貼身內衣。

她和方檸萱看中幾個款式,於是腦袋湊腦袋地說了半天悄悄話。

人太多,小陽春大概覺得這裡又擠又無聊,拎起她的外套帽子說:“去外麵。”

方檸萱道:“這裡不挺有意思的嗎。”

小陽春說:“那你待這兒。”

方檸萱追著他:“我一個人多無聊,苟強呢?”

小陽春朝門外一揚:“跟人在吹牛。”

方檸萱又說:“你彆拉著喻見。”

她被帶著踉蹌了幾步,外套拉鏈都滑了下來,露出了裡麵的秋冬校服。

正好覺得熱,她把外套敞開了,說:“顯擺你個高?”成天把她拎來拎去。

小陽春低頭看她:“你是缺鈣。”

她把他撞開。

跨出院落的高門檻,她呼吸到新鮮空氣,再回頭看大院,裡麵人山人海。

院外的路上有一排沿著懸崖砌高的低矮石墩,像護欄,可是砌得太低,才到她小腿中間的位置,她覺得這排石墩毫無防護作用。

她踩在石墩上,眺望遠處山巒和近處的崖底。

崖底雜草叢生,仿佛近在咫尺,土黃的窯洞層層疊疊,和這座山融為一體。

她喜歡這種壯闊的景色,就像她喜歡黃河,每成長一天,她就更清楚的記得曲阿姨當年同她說的那番話。

生在這樣的風景中,她還如此的渺小。

山風呼嘯,她張圓嘴,無聲地和這風一唱一和。

小陽春不嫌臟,他像大爺似的支著一條腿坐在石墩上,大約看見了她的小動作,他嗤笑了聲,手背往她踩著石墩的小腿上一抽,說:“現在不怕摔死了?”

“你彆烏鴉嘴。”她闔上嘴說。

小陽春握住她腳踝那一圈坐了起來,手掌順勢按在她的鞋麵上,指著崖底說:“有隻鳥。”

她低頭一看,果然有隻鳥立在崖底的枯樹枝上,她不認得是什麼品種,但應該不多見。

等鳥展翅遠去,她和小陽春也沒分析出那隻鳥的名字,她轉身準備和小陽春換地方,忽然聽見有女聲遠遠地叫:“小朋友,小朋友,先彆走!”

她以為周圍有小孩,看了看,哪有。

“小美女,穿著黃色外套的小美女!”

這次她停住腳,望向左邊,準確的定位到了另一邊崖上。

那裡或坐或站著好幾個大學生模樣的人,幾塊畫板樹立,她明白這些人都是美院學生。

叫住她的是個長頭發女孩,對方揚著畫筆,讓她再站一會兒。

她從善如流地又站了幾分鐘,等結束,她和小陽春朝那邊崖走去。

長頭發女生笑眯眯地讓他們看畫,說:“我在寫作業。”

寫生風景畫,一邊是懸崖,一邊是錯落有致的窯洞山,兩處交界的地方,站著一個人,坐著一個人,雖然沒描繪五官,可這就是她和小陽春。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幅仿佛被切割成兩半,卻又分明是渾然一體的畫,她生出了一種時空交錯感。

她站在畫前進入了忘我的境界,直到小陽春按住她的頭低聲說:“還沒看夠?”

長發女生笑容滿麵:“沒關係,想看多久看多久。”

又仔細盯著她的眼睛:“原來你眼睛是棕色的,真好看。”

她笑起來。

秋遊在落葉紛飛中結束。

平常要上學還有晚自修,等到周六,她背起吉他,準備獨自上山。

小陽春最近在忙競賽,周六也要返校,他拎著書包皺眉看著她:“你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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