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1 / 2)

再冬 金丙 12177 字 6個月前

從沙發到門口也就沒幾步距離, 蔡晉同走出沙發的時候腿撞到茶幾,疼得他皺起臉。

茶幾腳擦地的聲音不小,在夜深人靜的酒店客房裡顯得很突兀。但那兩人仿佛在這時空之外, 他們仍在望著彼此,望著過去。

蔡晉同似乎在他們眼裡看到了千言萬語。

他受不了自己這會兒的感性,腳步略微淩亂地快速往門口逃,想把空間和時間都留給他們。但剛打開房門, 他就聽到一聲:“你也走吧。”

蔡晉同回頭,看到喻見在說話。

喻見看著孟冬道:“話已經說清楚了,你也走吧。”

孟冬沒有動,他眼中布滿紅血絲。

喻見的視線其實還模糊著, 但水光仍隻是含在眼中, “我困了, 想休息。”她說。

孟冬依舊不動。

喻見最後收回目光, 下真正的逐客令:“出去。”

孟冬又坐了幾秒, 始終沒發出聲。門開著, 外麵人走動的聲響傳進屋, 他這才站起來,喉結滾動地艱難,最後還是一個字都沒說, 他轉身大步往外。

蔡晉同不得不讓開。不遠處有住客即將經過, 他怕人瞄到屋裡,在孟冬踏出大門後, 他立刻把門闔上。

一扇門將內外隔絕, 蔡晉同有些懊惱, 他開口:“孟冬, 你……”

孟冬問他:“煙呢?”

“啊?”蔡晉同趕緊掏煙, 總共還剩一支,他把一盒都塞了過去,連帶打火機。

“回吧。”孟冬拿上煙,打開隔壁的房門走了進去,沒再多說一個字。

蔡晉同站在兩道門的中間,左邊是喻見,右邊是孟冬,他在想他不該沒忍住說要抽根煙。

他又站了一會兒,最後朝孟冬的房門看了一眼,這才慢吞吞地坐電梯下樓。

孟冬進屋後,往門邊牆一靠。

他把煙取出,煙盒揉扁隨手一扔。手指夾著煙,沒有點燃,他望著對麵的牆壁。

他第一次抽煙是在從北京回到英國之後。他爸的煙盒扔在茶幾上,已經拆封,他盯著看了許久,從裡麵抽出一支。但四周沒打火機,他懶得找,就去廚房打開了燃氣灶,把這支煙點著了。

第一口差點嗆出眼淚,他沒停,第二口第三口吸得更加凶猛。

煙很快隻剩半截,他爸這時回到家,走進了廚房。

他沒理會,又吸一口,然後對著水池彈了彈煙灰。

他爸沒驚訝,也沒教訓他不能抽煙,隻是對他說:“既然回來了,明天就去上課,好好把書念完。公司應該快撐不下去了,但是就算再難,我也會讓你安心讀完剩下的書。”

他手撐在水池邊,煙灰撲簌簌往下落,眼前煙霧繚繞,她的笑容仿佛若隱若現。

他輕輕地“嗯”了聲,夾起煙,繼續抽完剩下的半截。

兩間客房隻隔著一堵牆,喻見站在門背後,慢慢將門反鎖,她看向左邊牆壁。

剛才隔著房門,她聽見那人問“煙呢”。

她至今都沒見過他抽煙的樣子,因為他從沒在她麵前抽過,但後來的那些見麵,她總能在他身上聞到煙味。

有時濃,有時淡,有時出現在他的羽絨衣上,有時出現在他的T恤上,後來就出現在了他的羊絨外套上,還有他的西裝襯衫上。

她斷得決絕,頭也不回地走上自己的路,她在學習讓自己以後的生活中沒有那個人,可那個人卻始終都沒真正離開。

後來兩年,她除了工作就是在治療耳朵。植入的導管沒能提高她的聽力,醫生還是建議她動手術,但這種手術風險太大,她始終沒點頭。

父母那裡她沒能瞞到最後,但幸運的是,最艱難的一段時期已經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過去了,所以父母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她也能光明正大的尋求各種治療手段。

她看過中醫,試過針灸,有時去大醫院,有時跑到小地方尋偏方,經紀人陪她出過幾次國,因為聽說國外某某地方能夠治療她的耳疾。

經紀人對她沒有隱瞞,每次出門治療,對方都會告訴她,“這是我老公推薦的醫生”,或者,“這是孟冬發來的,他說那個醫生曾經治愈過跟你相似的病曆”。

舊手機被她塞進了雜物盒也沒用,他的名字時刻都在被人提起。

喻見垂眸,又拉了拉房門,確定已經反鎖緊,她才走回客廳。

她沒叫人上樓收餐具,時間太晚,她也確實疲憊,她回臥室拿上自己的毛巾,想去洗把臉,忽然看到被她扔在床上的兩部手機。

一部是她現在正用的,之前她剛跟表妹通過電話;另一部是被她不經意地一道帶了過來。

她去衛生間洗漱完,又衝了下腳,換上酒店的拖鞋,她回到臥室。

明明已經很疲憊,可是躺上床,她卻毫無睡意。

她打開燈,望向床頭櫃上的手機。

樓下客房,蔡晉同還沒睡。

他把最後一支煙給了孟冬,手上沒煙了,他打了酒店客服電話,讓人給他送兩包香煙上來。

煙剛送到,他才抽一口,突然意識到他在那輛倒退的列車上坐了半天,完全把他的目的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他還是沒能從那兩人口中知道“偷歌”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往床上一躺,邊抽煙邊唉聲歎氣。思來想去,他到底沒忍住,不管現在已經淩晨一點半,他摸出手機,給喻見的前經紀人發了一條微信:“沁姐,你還記不記得孟冬這號人?”

他如今也聽懂了,孟冬口中那個“她的朋友”,其實就是喻見的前經紀人,沁姐。

蔡晉同沒指望馬上得到回複,他想著幾小時後對方起床,能第一時間看到他留的信,他好一解此刻的百爪撓心。

沒想到沁姐這麼晚了還沒睡,秒回了他的微信。

沁姐:“你見到孟冬了?”

蔡晉同立刻翻身從床上坐起,咬住香煙,他兩隻手打字:“豈止是見到他了!姐,喻見跟孟冬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他們當年那是算分手呢還是算冷戰?後來孟冬就一直生活在英國,跟喻見分隔兩地了?”

蔡晉同三言兩語把他剛才聽到的從前總結一遍。

他入行後受過沁姐不少恩惠,他也知恩圖報,平常但凡沁姐用得著他,他二話不說就能上陣。

所以他跟沁姐的關係不錯。

如今喻見的這段過去對他來說已經不算是秘密,因此沁姐也沒有守口如瓶。

沁姐應該換了一個地方,切成語音說:“後來孟冬確實在英國生活,頭幾年要讀書要賺錢幫家裡還債,他應該連回國的機票都不夠錢買了。”

打火機拿在手上,孟冬撳出火苗。撳一下,鬆一下,火苗時燃,下一秒又消失,隻留下一絲餘溫。

他還沒把香煙點燃。

前幾年確實難。

他家裡條件一直不錯,主要是他爸能掙錢,他母親和外婆的積蓄根本不可能支持他出國。

他從小吃得好穿得好,用的手機也都是最新款。

像他母親所說,他吃他們的喝他們的,所以當公司結局已定,方檸萱的父母及時抽身躲開危機,留下他爸一個人無能為力地看著一手打拚的事業坍塌,人也一夕頹廢後,他不得不一鼓作氣地往前衝,沒法退後半步。

他一邊讀書,一邊接手他爸留下的爛攤子。那之後的一年,他隻見到她一次,聽說她要去馬來西亞治療耳朵,有可能動手術,他飛了一趟大馬,跟前跟後三天,最後她沒動手術,又回國了,他則目送她登機,他等待下一趟回英國的航班。

平常他就讓沁姐開視頻,他能見到那人坐在化妝間化妝,或者在練歌房唱歌的樣子。

她有時候視線會看向鏡頭,他能和她短暫對視,但她很快又會轉開。

火苗再次消失,孟冬拇指擦過火機頭,滾燙,有點灼人。

他後背離開牆壁,慢慢走到客廳,坐到了沙發上。

沁姐繼續說:“但喻見也很難,普通人如果聽力受損也會接受不了,更何況喻見是歌手,是音樂人。你讓那個時候的他們再談兒女情長?現實不是童話故事,成年人的世界,是要先活下來,才有資格再談其他。”

那個時候的她,除卻治療耳朵,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音樂上。

一年以後,她舉辦了第一場個人音樂會,場地不大,來的人卻很多,那人也來了,穿得是襯衫和牛仔褲。

她第一次見他穿襯衫。

她在台上抱著吉他,他隻是台下無數觀眾之一。

喻見靠在床頭,把手機開機,打開微信,點進黑名單。

其實她當初應該把人刪了的,就像她刪了方檸萱的微信號一樣,刪除才算真正了斷,放進黑名單,她還能看到。

時間明明很晚,蔡晉同卻精神奕奕。

他連煙都來不及抽,起來把煙掐進煙灰缸,他問沁姐:“那後來孟冬把債還清後,怎麼還待在英國?他這是要移民?”

沁姐說:“移什麼民,他那個時候沒有了負債,也一無所有。”

茶幾上有一個黑色皮革紋的多功能紙巾盒,盒子裡能放遙控器。

這會遙控器不知道被扔在哪了,格子裡插著一張照片。

煙還是沒點著,孟冬咬住煙,拿起照片,翻過麵,上頭是一個短發小女孩兒撩起褲腿的模樣。

聖誕紅的襪子太醒目,第一眼是被紅色吸引,第二眼他才看向那張正對人告狀的小臉蛋。

他那時拿著根樹枝,坐得離她遠遠的,但眼總往她那裡瞟。

他以為那時的距離叫遠,多年以後,他卻連那點距離都夠不到了。

三年前還清負債,他一無所有,兩年前從頭開始,他的生活不再有晝夜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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