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秦心。
至少，兩家人之間終於有了聯係。
第二天早上，秦雙就和孫雪梅一起去公安分局改了名字。
下午簽個合同的時候，所有人看見她寫在合同上的名字，都愣了一下。
“馮秦心？你什麼時候改的名字？”
“今天早上。”秦雙道。
幾人都有些疑惑，但並沒有多問。
合約簽好之後，蘇皎月幾人又在A市停留了幾天，才終於帶著所有人離開。
一個月後，秦雙期末考結束，秦馮兩家第二次一起過春節。
同時舉辦了一個小型的認親儀式。
對外，是秦雙認宋媛和秦尚學為乾爹、乾媽。
對內，則是孫雪梅成了秦雙的乾媽。
第二年，秦雙再次回到北京。
半個月前，麵向全國招收的短道速滑少年組隊員已經集齊，在國家體育局的安排下，挑選了一名經驗充足的教練來指導。
秦雙則作為教練助理入場。
這些選手比她小不了幾歲，當看到她出現的時候，都有些不解。
但隻要是知道她的經曆，隻要是接受過她的指導，就會發現他根本不輸給專業教練，心裡的偏見也漸漸放下了。
兩年後，秦雙參加高考，以優異的成績考入A大心理係。
一邊學習，一邊開始帶領選手參加國內比賽，向國家隊輸送種子選手。
與此同時，遠在B國服刑的馮雙出獄了。
甚至回到了國內。
這還是孫雪梅告訴她的。
馮雙出獄之後，想要重新回到Z國，想要把國籍改回來。
可惜，當初轉出去不難，再過來，卻沒有這麼容易。
她千方百計找到孫雪梅，想通過她，讓秦雙找到渠道，幫她重新當回Z國人。
但孫雪梅拒絕了。
秦雙也拒絕了。
更何況，這種事，可不是他們能左右的。
馮雙在國內停留了兩個月，還是沒能成功更改國籍，反而被警察發現護照到期，直接遣送回了B國。
從此再沒有出現過。
這時，國內短道速滑的前景一片大好，這幾年來，由蘇皎月帶領，陳可安為首的國家隊在國際上獲獎無數，廣受好評。
人人都知道，Z國的短道速滑並不弱。
人人都認識了一個叫蘇皎月的教練。
認識了一個叫陳可安的冠軍。
至於秦雙，卻早沒有人記得了。
甚至搜遍網絡，除了幾年前的新聞，也再找不到任何消息。
雖然那個叫“馮雙”的選手退出了大家的視野，但是在短道速滑少年組的比賽中，在教練的訓練帶領下，人才輩出，青出於藍，湧現出不少優秀的選手。
大二，秦雙去參加了一場婚禮。
馮劭和莊曉妍終於修成正果，結為夫妻。
早在一年前，她和孫雪梅就把靈魂互換的事告訴了他，馮劭那時候已經畢業，開始工作，聽完之後反而十分冷靜。
“我早就猜到了。”他說。
從這些年秦雙對宋媛和秦尚學的態度，突然認他們做乾爹乾媽，他就覺得奇怪。
後來想起妹妹當年突然的變化，查到秦雙和馮雙之間的相似和不同，就隱約猜到了一些。
“就算這樣，你也永遠是我的妹妹。”馮劭道。
四年之後，秦雙正式從A大畢業，成為國家隊第二教練。
她又回來了。
又站在了這片賽場上。
帶著從少年組挑選出的幾個選手，再次來到訓練基地。
一進門，大廳的牆壁上懸掛著十多張照片，都是國家隊征戰賽場，獲得冠軍時的畫麵。
當初蘇皎月想要掛滿的牆壁，真的被掛滿了。
隻不過在這些照片中，隻有一張格格不入。
它不是獲獎時，選手正在領獎台的畫麵，也不是國旗冉冉升起的照片，而是在賽場上，著名運動員，連續兩屆冬奧會冠軍，短道速滑五百米、一千米大滿貫得主，陳可安的照片。
照片中，一個穿著同樣運動服的隊員背對著鏡頭，腳踝上還纏著繃帶，揚起雙手，將一麵嶄新的國旗披在她身上。
這人隻有背影，甚至拍攝得有些模糊。
而這張獨特的照片，卻被懸掛在了照片牆的最中央。
右下角寫著：2000年12月28日 B國冬奧會攝
兩個年輕的選手發現了這張照片，疑惑地打量著。
照片裡的陳可安，隻要是對短道速滑有所了解的人，幾乎都認識。
可這個短發的背影是誰？
“穿著國家隊的隊服，應該跟我們是一樣吧？不知道有沒有獲得過獎項。”
“可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那年去參加B國冬奧會的選手，我都背得滾瓜爛熟，她要是選手，我早就知道了。”
……
兩人熱絡地討論著，一道聲音突然插進來。
“你們在乾什麼？”
聽見熟悉的聲音，兩人立即回頭，乖乖站直身體。
“教練，早上好！我們發現這張照片有點奇怪。”
說著，指了指照片牆上，最中央的那種照片。
馮秦心轉頭看見那張照片，目光柔和下來。
“這有什麼奇怪的？”
“奇怪啊。”一個選手走過去，微微彎腰湊近打量。“這個背對著鏡頭的人，倒是誰啊？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馮秦心微微勾起唇角。
“想知道是誰嗎？隻要接下來好好訓練，下一屆冬奧會你們倆得到獎牌，我就告訴你們。”
聞言，兩人立即激動起來。
“真的？”
“教練，你怎麼知道的？”
馮秦心：“我當時就在場，當然知道。”
兩人倏地睜大眼睛，上前挽著她的手臂撒嬌：“教練，你就告訴我們吧，我問了好多人，都沒人知道，網上也查不到。”
兩人從進入短道速滑少年組，就一直是馮秦心指導，跟著她從少年組，進入國家隊。
因為年紀相仿，相互熟悉，平時相處起來更像是朋友。
“沒得商量，想知道的話，比賽上就努力一點。”馮秦心道。
這兩個選手實力很好，還有天賦，就是態度不端正，比賽時成績起起伏伏，不太穩定。
兩人正想繼續撒嬌，對麵的門突然打開，一張隻要是短道速滑選手，就一定會認識的麵孔走了出來。
身邊的兩個選手認出她，立即激動起來。
“是陳可安！她今天竟然過來了！”
“我還以為她去比賽了呢！她可一直都是我的偶像！”
“我就是因為她，才開始學習短道速滑的！”
這些年，陳可安幾乎包攬了所有短道速滑五百米比賽的冠軍，並且不斷刷新紀錄。
這些學習短道速滑的孩子們，都是她的小迷妹。
隻不過陳可安為人嚴肅，平時不苟言笑，經常在外麵參加比賽，平時訓練也在另一個訓練場地，很少會和新隊員碰麵，對他們一直沒見過。
今天一看到她，頓時激動起來。
正小聲議論，突然見陳可安轉頭看過來，發現他們在議論，竟然沒有生氣，反而笑了一下，快步朝這邊走過來。
兩個隊員立即激動起來。
“過來了！過來了！”
“真的是陳可安！”
隨著陳可安靠近，兩人滿臉通紅，情緒激動起來。
陳可安已經走到了他們麵前，高興地開口：“你怎麼來了？”
兩個隊員正有些疑惑，卻發現陳可安竟然是在和自己的教練說話。
他們認識嗎？
以前好像從來沒有聽教練說過。
馮秦心笑著點頭：“上個星期剛確定了，順便帶兩個選手過來看看。”
平時滿臉嚴肅認真的陳可安，此時一臉喜悅，高興地上前攬著馮秦心的肩膀。
“之前我總催你過來，你不肯，以後你在這兒工作，我可要去蹭你的課，上次你跟我說的地方，我一直練不好，你可一定要幫幫我。”
“咱們先訓練，然後一起去吃飯，張幺，裴蘭蘭她們都在等你呢，想你想瘋了！”
馮秦心笑道：“以前我在帶少年組，哪兒能隨便過來？”
說著，看見自己帶來的兩個選手，正一臉羨慕加疑惑地看著他們，介紹道：“這兩個，是我從少年組挑選出來的種子選手，你可小心了，再過幾年，他們能從你手上搶金牌。”
陳可安揚起眉。
“真的嗎？”一邊抬手摸了摸他們的腦袋。“你們給我乖乖聽教練的話，不然小心我收拾你們！”
兩個隊員心中震驚。
一是驚訝教練和陳可安的關係竟然這麼親密。
二是聽見剛才陳可安提起的幾個人，可都是短道速滑比賽的名將，他們竟然都和教練認識？
連忙道：“我一直都很聽教練命令的。”
陳可安滿意地點頭，對馮秦心道：“距離開始訓練還有一陣吧？走，我帶你進去看看。”
說完，也不顧對方同不同意，拉著她朝裡麵走去。
等他們走了，兩個學員才小聲道：“教練竟然和陳可安認識！她以前也是這兒的隊員嗎？我怎麼從來沒有聽她提起過？”
“我也沒有……”
“還有照片上這個人，到底是誰？教練也不肯告訴我們。”
兩人正說著，坐在門口的保安這時笑了一下。
“我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誰。”
兩人立即轉頭看去，熱切地看著他。
保安笑著道：“十年前，我就在這兒工作了，她第一次來這裡的樣子，我現在還記得，跟你們現在簡直一模一樣。”
他微微眯起眼睛，眼前似乎又浮現出當初的畫麵。
穿著運動服的女生眼睛閃閃發亮，懷揣著夢想和希望走進來，每天刻苦訓練，每天第一個來，最後一個離開。
隊員立即激動起來。
“那她是誰呀？我們認識嗎？”
保安：“你們剛才不是才跟她說過話嗎？”
聞言，兩人思索起來。
剛才他們也隻和兩個人說過話。
陳可安本來就在照片上，那另外一個人……難道是教練？！
兩人睜大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保安繼續道：“我還記得十年前，你們教練和陳可安經常一起訓練，每次他們都是最後離開的，那時候，陳可安還比不過你們教練。當時，誰不知道國家隊的馮雙和陳可安，每次比賽都能橫掃冠亞軍，風頭一時無兩。”
兩個隊員也越聽越震驚。
“等等，等等，大伯，你是不是記錯了？我們教練不叫馮雙，她叫馮秦心。”
保安卻道：“沒記錯，不可能記錯，馮雙就是馮秦心，馮秦心就是馮雙。”
說完，又拿著保溫杯繼續工作。
兩個隊員臉上寫滿震驚，轉頭朝照片牆看去。
後來，他們找遍網絡，用“馮雙”的名字搜索，才終於在犄角旮旯了找到了幾年前的新聞，上麵詳細描述了那年B國冬奧會發生了一切。
在畫質模糊的視頻中，看到才十多歲的教練在賽場上飛馳，傲視群雄，將所有人甩在身後。
看著她側身切入跑道，被惡意犯規撞了出去，受傷，永彆賽場。
這些，教練從來不提。
或許已沒有多少人記得了。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這些視頻，誰會想到？
看完比賽片段後，兩人陷入長長的沉默中。
當天，馮秦心到訓練場的時候，明顯感覺平時有些不正經的兩個學員，態度比以前認真了許多。
問她們願意，也隻是說——想要和教練一樣。
——想要比賽得金牌，送給教練。
馮秦心隻揚了揚眉，沒有回答，隻是覺得這話——十年前，她也和蘇皎月說過。
現在她卻變成了聽者。
一年後，聞名全國的著名教練蘇皎月開始退居幕後，馮秦心成為國家隊總教練。
又過了兩年，她第一次帶領國家隊征戰冬奧會。
隻不過這一次，冬奧會在家舉行。
在Z國的土地上舉行。
站上冰麵的那一刻，冰麵上浮起冷空氣，親昵地在她手指上蹭了蹭，像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又相遇。
她深吸一口，環顧四周，耳畔仿佛還能聽見賽場上的歡呼聲。
被擠到角落的鮮豔國旗。
在場上揮灑的汗水和飛快的心跳。
一切似乎都是在昨天發生的。
時隔十年，她又站在了這裡，而這次，她是以教練的身份而來。
想到這兒，馮秦心轉頭朝身後看去。
七八個稚氣未脫的新一代運動員，朝氣蓬勃，一臉激動地看著她，充滿對未來的期待和壯誌。
馮秦心微微一笑。
“都準備好了嗎？”
“出發吧！”
——
秦雙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在那個時空經曆了自己的一生。
她是馮雙，是秦雙，也是馮秦心。
視線落在天花板上，思緒恍惚起來，慢慢的，心裡滿滿漲漲，又酸又澀，眼眶竟然慢慢濕潤了。
母親這時候剛好走進來，看見她通紅的眼眶，頓時嚇了一跳。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我這就去叫醫生過來！”
說著轉身要走。
秦雙連忙攔住她，一邊落淚，一邊道：“媽，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聞言，母親仔細看了看她的模樣，才終於放心下來。
自從在賽場上受傷，高位截癱之後，半年了，秦雙的情緒就一直低落，像是一朵即將枯萎的花朵，對一切都失去了希望。
一個二十歲的花季少女，一輩子都隻能在病床上度過，誰也無法接受。
可現在，她眼裡卻重新燃起了光。
她上前攬著秦雙。
“沒事就好，這段時間把媽媽嚇壞了。”
“對不起。”
秦雙擦了擦眼淚，朝她笑：“媽，我沒事了。”
見她真的想開了，母親高興道：“其實這幾天，媽媽也幫你找過很多資料。就算受了傷，也可以把自己的人生活得很精彩。”
“比如做體操的沈潔，她也在比賽裡受了傷，但是後來轉戰商場，一樣有了不俗的成績。”
“一個A國的跳高選手艾希禮，他也跟你一樣，可他受傷之後就開始學習畫畫，現在他的畫很受歡迎。”
……
這些例子，都是之前秦雙一蹶不振的時候，母親一個個找來的，就是為了開導她。
那時候的秦雙，什麼都聽不進去，隻覺得人生一片灰暗，沒有任何可能。
此卻安靜地聽著。
母親繼續道：“而且就在五十多年前，有一個叫馮秦心的教練，聽說也在比賽上受了傷，後來成了短道速滑的教練……”
聽見這話，秦雙倏地抬頭，眼裡綻放出光，驚訝地看著她。
“媽，你說誰？”
母親有些疑惑她的態度。“馮秦心，五十多年前，短道速滑國家隊的教練，帶領隊員橫掃國內外所有比賽，所向睥睨，前前後後教導處了三十多個冠軍選手。”
秦雙認真地聽著，心臟瘋狂跳動著。
都是真的！
那個人沒有騙她！
母親查過不少資料，娓娓道來：“隻不過她為人很低調，時間過去也有些久了，要不是我認真查過，這麼厲害的人，我以前還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