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他看見這一長串數便覺得頭大,如今再看思量的事多了。
古人雲,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除卻要撥給付明遠修水利的銀子,還要存下一些為來年做打算。
薑簷一筆筆算著賬目,直到聽到金福瑞的聲音,眉間才舒展開來。
金福瑞將衛寂的回信呈上。
薑簷一邊看信,一邊向金福瑞問衛寂的近況。
衛寂的信上所言都很家常,無非是今日燒了幾次,用了多少飯,閒暇又做了什麼。
不怪他回的枯燥,因為薑簷來信問的便是這些。
金福瑞回薑簷也是,小衛大人看起來精神很好、麵色紅潤之類的話。
薑簷將信的內容看了兩遍,末了忍不住歎了一聲,為不能去見衛寂而煩躁。
這時金福瑞才將衛寂剪的囍字拿出來,“這是小衛大人讓奴才給殿下的。”
看著那一遝囍字,薑簷呆了一呆,像是不知衛寂給他這個做什麼。
前幾日他燒得難受時,心裡十分想見衛寂,便拿出衛寂給他做的皮影看了一會兒,又想起衛寂教的剪紙。
他的手不如衛寂那樣巧,剪了小半個時辰,剪出來了七八張,竟沒有一張可用的。
薑簷一氣之下便將東西甩到一邊不管了。
薑簷拿起衛寂剪的囍字先是嗅了嗅,而後盯著瞧了良久,才轉頭問金福瑞,“他拿這個給孤什麼意思?”
金福瑞裝傻,“奴才也不知道,隻是看小衛大人那意思,好似還要多剪一些。”
薑簷耳尖一動,眸中染上得意,“你說他怎麼這樣心急?還有四五個月呢,現在就迫不及待剪紅囍。”
離一年喪期不到兩月,離他們訂的成婚日子又還有兩月。
“他自己剪也就算了,還要拿給孤看。”薑簷驕矜地問,“他這是什麼意思?”
金福瑞低著頭,還是那句話,“奴才也不知道。”
薑簷不自知地翹起唇角,自問自答道:“這是要孤跟他一塊剪。”
金福瑞一臉恍悟,“原來如此。”
自那日之後,薑簷果然重新拾起剪紙,每日都會抽空學一學,發呆的次數少了許多。
金福瑞長舒一口氣,殿下有事可做,總比想著小衛大人發愁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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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寂讓虞姑姑買回來許多剪紙,不燒的時候就會剪幾張。
五日一晃便過去了,到了最後一日,衛寂總算可以舒舒服服泡一個熱水澡。
前幾日沐浴時,他在裡麵若是待得時間長一些,虞姑姑便會在外麵詢問他的情況,生怕他昏倒在裡麵。
等衛寂沐浴完,虞姑姑將他再次趕回到床上,“便是最後一日也要好好休息,如今天涼了,莫要染上風寒。”
衛寂已經請了五日假,不好再向史府告假,乖乖聽虞姑姑的話回房繼續悶汗。
剪了一張紙,忽然聽到外麵有叩門聲。
這個時候會找他的大概隻有薑簷,但東宮那邊的人早上方才來過。
衛寂心中納罕,抬眸朝窗外看去,因為有葡萄架擋著,他什麼都看不到。
不多時虞姑姑推門進來,神色肅然。
衛寂的心提了起來,放下手中的東西,坐直身體,“怎麼了?”
虞姑姑開口,“鎮遠候來了。”
衛寂如遭雷擊,怔在原地半晌都沒動。
他跟衛宗建最後一次見麵,是明德帝派他去壺口縣時,那日從殿中出來衛宗建看都沒看他,便邁著大步走了。
那次到如今,他們已有半年多未見。
衛寂從壺口縣回來,衛老太太曾派人來看過一次,還是來探他的口風。
見衛寂的心意仍舊沒有改變,不願回衛府向衛宗建低個頭,老太太便沒讓人來了。
一切都如衛寂所想,哪怕血脈至親長久不聯係,感情也會漸漸淡去。
衛寂以為此生跟侯府便如此了,不曾想衛宗建卻找上了門。
半年不見,物是人非,強勢如衛宗建鬢角也有了銀絲,好似一朝之間蒼老了許多。
衛寂說不清心中的感受,他幼時有一段日子是將這個人當做依靠。
虞姑姑端進來兩杯熱茶,滿目擔憂地望了一眼出神的衛寂。
衛寂雖然從未說過家中情況,但從隻言片語中,她還是猜出他在那個家過得不如意,若非如此何至於年紀這樣小便獨立門戶?
可現下她不便插手,因此退了出去。
屋中隻剩下衛寂跟衛宗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這樣的寂靜像刺骨的利刃,惹得衛寂渾身難受。
他垂首立在一旁,衛宗建端坐在主位,一切都好似在侯府。
最終還是衛宗建先開了口,聲音沉悶,“什麼時候分化的?”
衛寂張了一下口,還沒等他發出聲音,衛宗建沉沉地看著他,冷聲道:“想好再答!”
一時間,衛寂的口鼻好似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捂住,窒息感讓胸口陣陣發疼。
半晌衛寂開口,“我不知……”
不等他說完,衛宗建便拍案而起,“你就想跟太子這麼不清不楚地混下去?”
衛寂抬頭看著衛宗建,麵對他的怒火隻有麻木。
“在大恩寺那次是不是?”衛宗建亦望著衛寂,“他早就知道你是陰坤。”
衛宗建並非傻子,想起近一年衛寂總是生病,還一病就是好幾日,便猜出了個中緣由。
見衛寂不說話,衛宗建怒火更盛,“你還算瞞到什麼時候,真想等到全天下的人知道你與太子不清不白?”
不想聽他詆毀薑簷,衛寂忍不住回嘴,“我跟他從來不是你想的那樣。”
衛宗建怒道:“那為什麼不說?”
衛寂雙目泛紅地回視衛宗建,“因為你從來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