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主的地獄月(1) 雞籠島.謝雙瑤 ……(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161 字 6個月前

一想到這裡,就又有去打沙包的衝動了,她咬牙切齒地念叨了幾句,坐下來對著一桌如山般的公文吃起了自己的早飯——黃瓜擦絲,攥去水分做的小拌菜、三個雞蛋炒成金燦燦嫩生生的樣子,兩個白麵饅頭對切開來,一旁放著郝嬢嬢醬,謝雙瑤的食量真的不小,而且很重視保證碳水攝入,不僅僅因為她身體健壯,也因為她的腦力負擔實在是太重了。

尤其是最近,她是爭分奪秒的鍛煉,其餘時間幾乎都在不斷的做決策、看文件、主持會議,編纂文檔……誰叫買活軍執行的是精細統治呢?有多少台賬流轉到中層官員那裡,也就有多少彙總報告要交上來,謝雙瑤不看這些文件,怎麼能在雞籠島這裡,運籌帷幄,把四方戰爭握在手心之中呢?

今日的事務,可以想見依然是非常繁劇的,首先要開的就是軍備會議,聽取海軍拿出的後勤備戰方略,並最終決定征伐羊城要動用多少船隻和水兵——如果是彆的政權,這時候還要煩惱一下後續的賞錢如何來,這一點天幸買活軍還不用考慮,反正他們發的是紙鈔,而且有極其充分的糧食儲備來定住物價。

當然,這也提醒了謝雙瑤,明年的印鈔計劃和金融政策會該要開了。明年到底該印多少錢出來,現在市麵上流通的錢是多少……這都是她要來考慮的問題。

天啊!長須仙老!真該千刀萬剮!

焦頭爛額地開了一早上的會,謝雙瑤感覺自己就是個荒唐的乞丐,把人力資源這塊布,絞儘腦汁地這邊扯扯那邊扯扯,就隻穿了小背心卻還想遮到腳後跟一般,總是在試圖完成不可能的任務——

如果不是人不夠,她絕不會讓新兵營去試著收服敬州的,雖然從經濟賬上來算,敬州這地方甚至連新兵營都不值得動,也不值得派遣官吏實現買式的徹底管理……

謝雙瑤其實也很清楚,買活軍在廣北閩西的山區的軍事行動和統治,在稅賦上是完全收不回本錢的,這地方的經濟壓根就發展不了,實在是太多山了,交通太過不便。哪怕後世,山區也是最後才出於共同富裕的目的,以絕對虧本的基建實現生活水平提升的,修到大山裡的每一裡路都意味著天文數字的虧損,就現在買地這裡的發展水平來說,也不能毫無節製地把水泥浪費在深山驛道上。

買活軍對閩西、廣北的梳理,其實是一種奢侈的舉動——用人力成本來實現領地內統治的絕對貫徹,政治意義遠高於經濟意義。其根本目的,還是出於謝雙瑤本人的喜好,並不是為了經濟發展,隻要有先進的技術在,經濟總能發展起來的,這和思想觀念究竟是老舊還是新奇,其實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出兵就是燒錢,但謝雙瑤有錢,她因此自認為能承擔出兵這片山區的成本,但從結果來看,謝雙瑤是有點被自己打臉了——錢上倒是沒什麼關係,就是人力,發展這片領地實在是太占人力了!而買活軍用人的地方又實在太多太多,新式人才的生產速度是真趕不上現在消耗的速度!

就說最簡單的一點吧,拿下了敬州,雖然在軍隊人力上已經極端節省了,但要不要設敬州衙門?既然設了敬州府長,而且還讓金逢春過去鍛煉了,金逢春為了自己的政績著想,必然會想方設法地發展敬州——於是她就極力寫信陳情,要求疏通韓江航道,而且金逢春也很清楚買活軍有這個技術和能力。

這一點不假,買活軍的藥火儲備是充足的,技術也是有的,且隨著三峽航道的疏浚而越來越純熟——那個佘誰誰為此都發了兩本小冊子了。但問題是,天下難道就隻有韓江和三峽值得疏通嗎?光是買活軍境內,衢江也險,而且是乾道,直通武林,疏通不疏通?閩江,福建道的大動脈,疏通不疏通?江陰的信江,連接買地和大江的通道啊,你不疏通的話,買地和大江沿岸的商貿該怎麼搞?

看看,就是疏通江河一項,還是藥火夠使的情況下,光是派遣到各地的技術人員就要占多少了,這些技術人員不可能單打獨鬥吧,是不是得配兩三個私鹽隊兼情報局的乾員,把攤子在當地鋪一鋪,情況建建檔?再把生產鏈條往上推一下,為了讓藥火始終夠使,是不是要有人買礦石,有人投建新廠,有人進修物理化學?在專門學校把生產效率再往上提一提?

人才是永遠都不夠用的!因為需要人才的攤子並不是簡單的加法,而是乘法甚至是指數擴張,謝雙瑤發現,隨著領土的擴大,衍生出的事務也是呈現出恐怖的指數型擴張,而且她感受到的那種隱約的對抗感也更加的明顯了——

從前,她隻有一座彬山的時候,統治實在是非常簡單的一件事,基本就是謝雙瑤把自己的思想往手下的腦子裡塞,可隨著地盤的一步步擴大,利益關係逐漸的豐滿,買地從地圖上的一個小點,進化成了一個小塊——現在甚至可以說是中不溜秋,趕得上一個藩國大小……

當買活軍開始真正地分潤染指到天下大權時,謝雙瑤發現,她的意誌已經不再是領土上唯一的聲音了,無數的利益關係和複雜的人□□織在一起,形成了一道無意識、無明確訴求,卻又完全無法忽略的,和統治者對抗的力量——

千百年前,儒家早已用他們的理解和比喻,傳神地闡述了這一現象: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民如水,君如舟!大概所有的被統治者,總是會出於本能地和統治者進行博弈,這股博弈的力量最終形成了一股應力,讓統治者無時無刻不感受到這股應力的推動和滯澀,如何駕馭這股桀驁的力量,恐怕是所有統治者不得不修行的功課:

一味取悅應力,順勢而行——民粹,那國家基本就完蛋了,這應力必然是短視的,自私的,彙聚了人性所有的缺點,可倘若完全無視應力,往下強推——□□,國家依然不會好,因為這應力也必然集合了百姓對於生活的美好願望,承載了他們對於政權的好感和信任,是國家的希望所在。

即便擁有金手指,謝雙瑤仍然感到在和這股應力的博弈中,自己處於一個相當吃力的位置,而從未有一刻如現在這樣,讓她深刻地感受到這股應力正在逐漸茁壯成形。水有波瀾,君之舟有時亦不免隨波逐流——就像是買活軍取羊城、收敘州,這通通都不是謝雙瑤的本意,而是民心之力最好的呈現:民要你取,你不得不取!

地盤擴大了,這一戰乍一看當然是戰功彪炳,又一次收獲滿滿,可勝利當真是如此無暇嗎?

謝雙瑤絲毫也不這樣認為,除了宏觀上的窘迫之外,在這場戰爭的微觀細節之中,瑕疵,造成瑕疵的應力依舊無所不在,吃過午飯之後,她取消了自己的午休,伸手取過早上新鮮加急送來的幾卷報告——有她索要抽查的金逢春、曹蛟龍工作筆記,以及情報局針對廣北新出的情報彙總,打算獎勵自己一些具體而微的報告和思考,一早上全是宏觀數字,她的頭都快要炸開了。

出於對長須仙老以及船隊騎臉的好奇——謝雙瑤現在住在雞籠島統籌四方,而不是雲縣,因為各地的信息通過船航送往雞籠島,反而比去雲縣要快,雲縣現在的交通太擁堵了,所以,她也一樣承受了船隊騎臉投降的驚奇。

於是,她先拿起了這份事件的情報彙總,“說起來,李魁芝是怎麼攪和進來的?這個人好像一直都不太老實——”

她的眉毛很快就挑了一下,謝雙瑤承認她有點被驚到了:“美洲黃金地?還挺敢想的啊……誰說古人不會玩來著?人家玩得可比什麼極限運動都瘋狂得多!”?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