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5.罪魁禍首?(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756 字 6個月前

當然,就算是有再造黑藥火的本事,也足夠他在大江沿岸吃香喝辣的,但賴豐德卻完全沒有在這些地方停留的意思,而是選擇了敘州棲身,也是有他的用意在的:大江沿岸的州縣,固然有人招攬,但最後都是要離開碼頭,跟著地主進山去。

進了山,那就不是買活軍的地盤,也不怎麼受買活軍的影響了,自古以來,都傳言兩湖道的百姓‘霸蠻’得很,誰知道當地規矩如何?他一個外人,一旦離開大江沿岸,離開了被買活軍浸染過的規矩,豈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除了聽天由命之外,再無彆的話好說了?到時候,誰知道礦主還會不會給他開支,會不會乾脆把他關起來,當個奴仆一般催他乾活乾到死,一文錢也不給?

倒是敘州這裡,有兩大好處,第一,距離買地足夠遠,十年八年內,大概是過不來的,到了那時候再過來,賴豐德也是學了一口的川蜀鄉音,就充做是本地人也不會有什麼破綻了,第二,敘州處處學買,相信此處的規矩也會比較清明一些,在敘州尋個活計,被吃乾抹淨的危險還是比較小的,而且這裡學買,那就意味著比較富庶,生活上也較能享福,這對賴豐德來說是尤為重要的一點——他本來就是因為不想吃苦,才從敬州跑出來的,找個不太吃苦的地方,對賴豐德來說意義很大。

不錯,賴豐德正是原籍敬州的客戶人家子弟,按照買地的處置,他本該和族人一起,遠遷千裡,甚至於因為他兄弟已經選擇了比較富庶的雞籠島,賴豐德就得往南洋遷徙,去占城港開辟農田——賴豐德可受不了這種田的罪!他本就在泉州的藥火作坊做事,因為天性伶俐,早認了不少拚音在肚子裡,也曾上過買活軍的學堂,化學更是學得不錯,甚至還親自在泉州的藥火作坊,製造過買活軍的第一代黑藥火,隻是因為回鄉成親時,他們家裡被魔教蠱惑了,也要北上鬨事,擄掠村落。還有人叫賴豐德去調配藥火的,賴豐德一聽,嚇得要死,當即連夜脫逃,跑到他外婆家去躲藏起來了。

要說去告發宗族,帶路打自己的親戚,這他也做不到,雖然逃了,隻能說是免於重罪,但仍然難免株連,一打聽到買活軍對客戶人家的發落,賴豐德趕緊和幾個表兄弟一起,結伴連夜又上路了——他外婆家當然也是客戶人家,一樣要被打散了到處遷徙,賴豐德隻有遠遠地跑開,才能保證自己依舊生活在華夏大陸本土上。

這一走,就是幾千裡的路程,他幾個表兄弟走了幾百裡路,陸續都動念返回了:他們是能接受去南洋種田的,想著往西、往北走,氣候越見嚴苛,民生還不如客戶人家久住的南邊山裡呢,權衡利弊之下,還不如去南洋,至少大家都是初來乍到,還都是客戶,還有話說,在這些地方落戶,唯一的生麵孔,豈不更是任人欺淩了?

這樣一來,就隻剩下賴豐德一個人遊蕩到蜀地,跑來敘州這裡開風色了,其實他原本是想留在萬州的,但萬州這裡不如敘州富,論買地的奢物享受,還是敘州更普及,於是最後便選了敘州。既然有了安身之念,略一展露本領,餘下的便是順理成章了:他也不用到處去毛遂自薦,隻是造了一些煙花發賣,自然有人來和他交際,之後便提起了想在毛黃村開個工坊,供應附近的鐵礦之用,並再三保證,雖然是鄉下,但一應的飲食供應絕對一如城裡,賴豐德若有什麼彆的要求,也不是不可安排。

畢竟是天高皇帝遠啊,這敘州雖然處處像是買地,但卻也有這麼多漏洞可鑽,小日子過得可比買地還美,在買地,彆說一個藥火匠人了,就是高官又何敢鬨出桃色緋聞來?賴豐德深感自己決策之明智,不過還是婉拒了東家的暗示,隻是去毛黃村後的鐵礦查看了數次,確定這鐵礦的確存在,而且是□□可以炸得動的石質,便安心在毛黃村住了下來——他到敘州是為了洗白自己的身份,如果三妻四妾,左擁右抱的,眼下固然爽快了,於長遠來說,不還是給自己找事嗎?這裡可是敘州!半個買地,按理也是不許有這些事情的,現在享受,無人來說,將來買活軍總有一天要來的,對景兒豈不都是罪證?!

一轉眼,他到敘州也將三年了,做這個工坊也有兩年多,剛開始多半年,他還時常去鐵礦那裡查看藥火的應用,和工人溝通,但很快隨著業務熟悉,以及坑道更換,主井口挪往深山不便行走,賴豐德漸漸也不上山了,有了空閒更願意去敘州城內耍樂。他這兩年間帶了兩個徒弟出來,雖然賴豐德也留了一手,但兩人畢竟能為他分憂不少,賴豐德的工作便越發輕鬆了,和東家合作也十分愉快,作養出了剛才那嗬斥管事的驕橫性子——一般的匠人,倘若沒有什麼看家本領,可是不敢和東家這樣說話的!

話又說回來了,賴豐德這話也不算是沒道理的,半年前起,東家先借口礦裡要開兩條新坑道,希望賴豐德提升藥火產量,這一段時日就彆去敘州城了,後來又派了些家丁來協助工坊運貨,其實就是把這村子把守了起來,叫賴豐德想偷溜進城都不行,而且,這些藥火送到哪裡去,賴豐德也是不知道的,後來又跑來責備他,說藥火炸了,還炸毀了城牆,似乎頗有些興師問罪的意思,仔細想想,其中種種都頗有貓膩,賴豐德那話,也是點得很透了,意思相當明顯:彆以為我是傻子,我不問,你們不說罷了,想要我這麼迷糊著過,就得把我給伺候好嘍!

以他耽於享樂的性子,這麼得過且過、不尋根底,也在情理之中,管事的見他惱了,也就不再深問藥火爆炸的事情,忙去為他籌措早飯了——這燈盞糕、圈子還好,米漿一磨,調料開過就得,豆漿卻是要先煮豆子,需要費些功夫的,就這麼在城裡叱吒可辦的一頓早飯,在村子裡,最起碼得三五人忙過一個多時辰,動用五六樣家什才能辦出來呢。

賴豐德這裡,把他打發走了,回到屋子裡卻根本沒有閒著,立刻就趁著天光,麻利地收拾起行囊來了,他麵色凝重,嘴巴裡輕輕地嘀咕著,“賊養的,一問就答不上來了,說是新開了坑道,挖新立井怎麼不來村裡雇人,這些藥火到底是拿去開礦還是拿去賣了,怎麼能炸得塌城牆?”

“還以為‘背靠大樹好乘涼’,卻原來‘天下烏鴉一般黑’,不管他們怎麼搞,我這裡三十六計走為上策,趁他去搞早飯,嘿嘿……”

他心中起疑,原也不止一日,隻是之前看得緊不好走罷了,眼看這幾日似乎城中有事,家丁回去了不少,村口的守衛有些放鬆,賴豐德早已蠢蠢欲動,乘著管事去搞早飯,他把金銀細軟往懷裡一掖,假裝閒散著步,在村裡繞了一會,一個閃身便上了鄉間小路,打算繞開大道,走上十裡山路再往敘州碼頭去趁亂逃走,卻不想,這裡才剛轉過小道,走到一個山坳裡,迎頭就看見一幫青頭漢子,默然望著他,一人手裡還拿著千裡眼,正往懷裡收——看來自己剛才在山下的動靜是半點也沒瞞過他們!

也不知道這些人在這裡多久了,對這藥火工坊的事情是否已了如指掌,賴豐德唯獨知道的,便是這群人來者不善,腳也是一軟,毫無抵抗地便滑坐在地,任由眾人把他拉起綁好,隱約間還聽到這幫青頭兵議論道,“他就是那個藥師?”

“瞧著也沒有三頭六臂麼,不過是一個鼻子兩隻眼,敘州城內外腥風血雨沸反盈天,多少人家幾乎連皮都被扒開了,原來……就是在找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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