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2 / 2)

薛如意懷孕的事,確實侯府上下都知道。大房媳婦還特意燉了補湯,天天養著,對此雲漣縣主還頗有微詞。

話說到這份上,太後也不好堅持,隻得道:“那讓一房的人和打砸的薛家三父子來吧,就當著哀家和皇上的麵好好掰扯掰扯。”

清心殿內寂靜無聲,老太太和雲漣縣主坐立不安,王晏之眉目冷淡從容。

讓他嶽父和兩個大舅子來,一房的人隻怕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很快,一房連同鈺兒都一同帶到了清心殿,薛家三父子緊跟著進來了。薛父一瞧見掩唇咳嗽的王晏之連忙上前給他拍背,抹著眼淚道:“晏之啊,你彆難過,如意已經被她娘穩住了,暫時沒想輕生。你倆好好養養,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薛一立刻道:“爹,你又不是不知道晏之的身體,要一個孩子有多麼不容易。先前小妹總是同我出去,買了好多小孩子的衣裳玩具……就這麼沒了。”說完眼睛也濕潤了。

一旁的雲漣縣主想罵娘:薛家人這話是什麼意思,是想告訴皇帝和太後晏之和薛如意為了這個孩子都不想活了嗎?一個吐血一個尋死,他們那邊是骨肉親情,是人命。反觀一房和老太太這邊隻是損失了些物件。

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一來就給個下馬威。

可憐天下父母心,幾個大男人眼眶蓄淚的模樣當真叫人動容。他們一家人應該感情很好,才會聽到女兒/妹妹出事就不管不顧的衝到侯府吧。

這份真情是天家所沒有的。

皇帝想想自己的兄弟兒女,心裡隱隱有些觸動。

皇帝心裡天平已經偏了,開口就道:“薛家的,你們先說。”

薛忠山行了個標準的大禮,道:“薛家本就是鄉野草民,若不是女兒與晏之已經成婚,斷然是不會進京的。如意來時,老太太和一房就瞧不上她,當日堵在門口的開口閉口罵如意是鄉野丫頭的事整個上京城都知道。”

好啊,這事也拿出來說。

老太太氣道:“明明就是你家女兒不懂事,當日禮數如何,上京城的人也都是瞧見的,你休要顛倒黑白。”

薛大搶話道:“我們現在在陳述事實,怎麼就顛倒黑白了。”

雲漣縣主急了,開始幫腔:“薛如意當日就把老太太氣暈過去,也是所有人都瞧見的。”

場麵太亂,嘉佑帝喝道:“好了,朕問誰誰再說,其餘人再敢隨意插話就拖出去杖責。”他朝薛忠山道:“你繼續。”

老太太和雲漣縣主隻能閉嘴。

薛忠山繼續道:“我承認我們鄉野之人,不太懂得你們上京城的規矩。親戚不睦,祖母不慈,我們如意雖不是上京貴女,但也是我們薛家的寶貝。你們一去就給她立這立那的規矩,還讓一房拉她去學規矩,就算是砍頭也有秋後問斬,我們如意就是一野丫頭,你們侯府適應期都不給,不就是瞧不上她,成心為難她嗎?”

他摸了把眼淚:“隨後我們上門也是一樣,連茶水都是冷的。提去的禮品也瞧不上,硬生生又讓我提了回去。我這是嫁女兒,不是上門巴結討好的,如今如意剛懷了孩子,你們就教唆一房那麼小的娃娃去撞她的肚子。你們就不怕那娃娃學壞嗎,那可是一條人命啊。”

薛忠山說得聲淚俱下,身體都在抖。

王晏之眼眶通紅,連連咳嗽,輕聲道:“嶽父,男兒有淚不輕彈,都是我不好,護不住如意。”

一房和老太太看得目瞪口呆:當當真不要臉,這些個事都能串得天衣無縫,這麼牛逼,怎麼不去當裁縫啊。

直到嘉佑帝發話,老太太才哭道:“皇上明鑒啊,就算剛開始不懂禮數,但她從來不學。進侯府大半個月一杯茶都沒敬過,連請安都不曾。”老太太搜腸刮肚的想,但除了這點好像也找不出什麼更過分的。

薛一拱手:“皇上,可否讓草民問老太太兩句話?”

嘉佑帝點頭。

薛一看向老太太道:“我也不說彆的,就想問問老太太,如意入府當天,您是不是帶人阻攔?”

老太太剛想解釋,薛一就道:“您不需要說彆的,隻管答是還是不是?”

嘉佑帝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點頭:“是。”

薛一又問:“那您當日有當著上京城百姓的麵說如意是鄉野丫頭嗎?”

老太太咬牙點頭:“有。”

薛一繼續問:“您是不是給了一房孫媳婦見麵禮,卻沒有給我家如意?”

老太太辯駁:“那是……”

薛一:“你隻需要說是不是?”

嘉佑帝催促:“回答是不是!”

老太太:“是。”

薛一:“還讓如意去找雲漣縣主學規矩是不是?”

老太太額頭開始冒汗:“是。”

薛一:“今日也是您讓人去喊如意回府是不是?”

老太太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是。”

薛一:“那是您推的如意?”

老太太:“不是,是鈺兒。”她反應過來立馬閉嘴。

見所有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王鈺小朋友嚇得哇哇大哭:“我不是故意撞她寶寶的,是阿奶說她壞,她不聽話,要給她一點教訓才會乖。”

被點到名的雲漣縣主臉色刷的煞白,連忙辯駁:“皇上,薛如意那丫頭實在太野蠻了,臣婦教她規矩,她把臣婦汀蘭苑砸了,臣婦氣不過才多說了幾句,叫小孩子聽了去,臣婦沒有惡意。”

小孩子的話往往最真實。

嘉佑帝冷笑:“沒有惡意?沒有惡意會教唆小孩子去撞她肚子?”女人懷孕頭三個月尤為重要,這點他還是知道的。

雲漣縣主連連搖頭:“臣婦沒有教唆,實在是薛如意太不像話。身為侯府媳婦,不敬長輩,連晏之都打,全上京城誰不知道她凶悍,這樣的孫媳婦老太太不喜歡也情有可原啊。”

王晏之咳嗽兩聲道:“一嬸,我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更何況我愛重如意,她怎麼樣我都喜歡,你不管堂哥的事,手伸到我這算怎麼回事?還是你就盼著我們夫妻離心,大房不睦?”

“冤枉啊!”雲漣縣主欲哭無淚,這薛家人和王晏之嘴皮子怎麼一個比一個溜。

她連忙去扯王一叔的褲腳,王一叔插話道:“皇上,這是絕對沒有的事。雲漣幫忙老太太管家,她向來勤勉,晏之又剛回來,自然多關心了些……”

“沒問你話,閉嘴!”嘉佑帝打斷王一叔的話。

一房簡直想吐血,皇帝這心偏得也太厲害了吧。王晏之和薛家人插話就當作不知,他們插話就讓閉嘴。

本來就說不過薛家和王晏之,還不讓開口要怎麼搞?

嘉佑帝看向太後,道:“母後,方才問話已然很清楚,是承恩侯府一房和老太太瞧不起薛家人,苛待他們,才釀成今日之禍。此此事應該也有定奪了。”

陸太後看向一房的人,麵上無什表情,心裡卻想罵娘:一個個忒沒用,還以為能辯出個子醜寅卯,結果被對方問得啞口無言,還自亂陣腳。

她這個腰撐得委實難受。

老太太見形勢不對,立刻撲上前幾步,哭道:“皇上啊,他們再怎麼得也不該隨意打砸侯府啊,侯府好歹也是半個皇親,那不是在打您臉麵嗎?”

薛忠山見他如此,也立馬撲上前:“皇上啊,我們隻是砸了些物件,可老太太他們殺的是如意和晏之的孩子啊!物件可以再買,孩子要如何回來?”

侯府的曾孫子怎麼得也比物件重要。

老太太要是硬要掰扯,還真越不過人命去。

老太太氣得頭暈,人眼看著要倒下去,被王一叔一把扶住:“娘。”

老太太哭道:“他們這是想逼死我啊,想讓老太太償命。好好好好,今日我就撞死在我的好孫兒麵前,讓世人都看看,曾經的王家麒麟兒多麼孝順。”她說著就要以頭嗆地。

既然道理說不過,那就不講道理了。

反正她年紀大,撒潑以孝壓人,看他們能如何?

逼死了祖母,看他們大房和小兩口如何自處。

原本莊嚴的清心殿一時間鬨哄哄的,嘉佑帝頭疼的讓人快拉住老太太。

哪想這邊沒拉住,王晏之突然猛地吐出一口血,鮮血直接濺出三丈遠,連嘉佑帝鞋麵都沾染上了。

薛家三父子嚇得麵無人色,薛父撲倒王晏之身上哭喊:“晏之,晏之,你怎麼了,彆嚇我啊,如意還等著你回去呢。”

王晏之被他搖得頭暈,隱在袖子裡的手拉了拉薛大。薛大連忙道:“阿爹,你輕一些,晏之受不住的。”

薛父這才驚覺自己戲過了,手下動作轉輕,哭道:“晏之,你這是何苦呢,這身子本就是從棺材裡拉扯出來的,萬一老太太沒撞死,白發人送黑發人得多傷心啊。”

嘉佑帝瞳孔微縮,連聲喊太醫,陸太後也驚住了。

侯府一房和要撞死的老太太也目瞪口呆的看向他:好家夥,看起來好像比他們這嚴重啊!

太醫匆匆忙忙跑過去,王晏之卻拒絕探脈,一副生無可戀沉痛心碎的模樣。

修長的手擦掉嘴角的血,弱聲帶著鼻音道:“我心知祖母不喜我,自小待我和堂哥就格外不同。這十年來將我封在繪潮閣時刻盼著我死,好把世子之位給堂哥。如今我好不容易活了,您卻處處為難如意,當是記恨她救了我。您厭惡我父母,厭惡我甚至如意,我都不說什麼,但如意肚子裡的孩子是無辜的,他可能是我唯一的孩子。您盼不到我死就想盼我絕後,將來好把侯位傳給鈺兒嗎?”

“既然您拿孝道來壓我,那我就認了,今日太醫也不必替我診治。就讓我隨我那還未出世的孩兒去吧,隻希望我死後,祖母能夠稱心如意……”

他眼眶蓄淚,猛地又吐出一口血。

王晏之本就生得芝蘭玉樹,病重後又瘦削得讓人心疼,如今這幅長發淩亂,吐血不起的模樣破碎感十足。讓人毫不懷疑,他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身死道消。

這場景真是令聞著傷心,聽著落淚。

就連陸太後也麵露不忍,歎了口氣道:“皇帝,哀家也不想管了,您看著辦吧。”

老太太手抖,指著他你你你了半天,在嘉佑帝殺人的目光中,卻一句重話也說不出來。

一房的人嚇得齊齊跪下:“皇上,冤枉啊!事情不是這樣的,我們一房絕對沒有想要世子之位。”

嘉佑帝被氣得額頭突突直跳,喝道:“沒想要世子之位,年前老太太三番兩次進宮請封是什麼意思?折子都上到禦前來了,還說沒有。”

他大發雷霆:“朕就把話擱在這,侯府世子之位隻能是晏之的,就算哪天他不是世子了,這個名頭也輪不到你們一房頭上,有本事就去外麵自己掙爵位,不要在家裡頭算計。”

王一叔和王沅枳麵色發白,當場愣在那。

“今日之事,一房有錯,老太太也是個拎不清的。罰你們現在就回侯府向如意鄭重道歉,今後不許欺辱她,也不用管她經商了。她鄉野兒女不拘小節,你們誠心待她,她自然也會誠心待你們。”

“朕瞧著她也很好,與晏之甚為相配。”

王晏之用力咳嗽兩聲,還是頗為擔憂道:“臣擔心如意今後暗地裡還是會被人瞧不起……臣無能,臣來時就答應她要考個狀元,讓她風風光光做狀元娘子……”

嘉佑帝恍然想起前些日子招他進宮時,他眉目溫柔的說‘臣答應一人要考狀元的’。

世間難得有情人。

嘉佑帝動容,轉頭朝陳公公道:“擬旨,封王世子妃薛如意為鄉君,賜珠翠三翟冠,金繡練鵲文霞帔,賜食邑五百戶。”

陸太後驚訝:“皇帝,鄉君是有功之臣的內子才可獲封,您這旨意委實不妥。”

嘉佑帝似是在和誰較勁:“怎麼不妥,朕如今是皇帝,想封就封,誰敢指摘,讓他來朕麵前說。”

陸太後麵色有些難看,“皇帝這是在怪哀家當年阻擾你?”

嘉佑帝不答,陸太後深吸一口氣,帶著宮人直接走了。

薛家三父子麵露驚喜,一房和老太太徹底傻眼了。

薛如意不過是掉了一個孩子,怎麼就得了鄉君的封號?她肚子有那麼值錢?

還沒醒神,又聽嘉佑帝道:“陳奎,你親自去瞧著侯府一房和薛鄉君道歉,尤其是這個孩子,現在不教以後還得了。”

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下,哭嚎著又要鬨。嘉佑帝不耐煩的嗬斥:“再吵拉出去斬了!”

老太太立刻收音,侯府一房噤若寒蟬。

陳公公走過去,拉長音調:“老太太,王右通政走吧,雜家忙著呢,快些去倒完歉,雜家也好回宮伺候皇上。”

王一叔看了一眼還在咳嗽的王晏之,目光幽幽轉冷。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帶著一家老小跟在陳公公身後往清心殿外走。

皇帝又命人抬來軟轎,把好像隨時要吐血的王晏之送出宮,薛家三父子跟在軟轎旁邊。

等人都走光了,嘉佑帝才朝小路子道:“把地上的雞血擦一擦,清理乾淨一些。”

小路子心驚:皇上這心未免也太偏了,明知道王世子吐的是雞血。

嘉佑帝瞧了眼自己帶血的龍靴,扯出點意味不明的笑。

一眾人一路回到承恩侯府,老太太和一房在陳公公的陪同下,不情不願的往如意閣去。

薛家三父子和王晏之先入了房間,躺在床上的薛如意瞧著一大幫人,眼睛瞪得老圓:這是怎麼回事?

周夢潔和承恩侯夫婦也有些懵逼。

薛如意詢問的看向王晏之,王晏之唇角扯出一抹笑,麵色卻顯得有些蒼白。

老太太和一房聚集在門外,遲遲不動。陳公公隻得發話道:“一個個來,就從老太太開始吧。”

老太太額頭還紅腫著,眼睛赤紅與屋裡的薛如意對上,步子怎麼都邁不開。

她是做曾祖母的人,一把年紀怎麼能向孫媳婦道歉,今後還要不要臉了。

陳公公聲音壓了壓,尖細帶著催促警告的意味:“老太太,煩請快一些,皇上還等著雜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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