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斯坦丁決意用靈魂禁忌的魔法堵住那條黑暗裂縫前的一夜, 貝利亞做了一個夢。
從不做夢的熾天使一旦有了夢境，那個夢便是與命運相連的預知夢。
貝利亞睜開眼，眸光陰沉而晦暗。
***
康斯坦丁醒來的時候, 入眼是透著熹微光亮的飄窗和被微風不斷輕拂的白色窗簾。窗台上擺著一隻紅木花瓶，裡麵插著一枝沾著露珠的白色玫瑰花。
康斯坦丁的神情有刹那的恍惚。
這是夢？
如果不是夢, 他怎麼會在這裡。要知道, 這個房間，早在兩個多月前就在那場爆發出來的龍息之火燒得乾乾淨淨，就連趕來的消防員都有些不可思議, 因為那裡燒得太乾淨了。
他在火焰中大笑著捂住臉,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他在為自己家突然失火帶來的嚴重損失而痛苦難過, 卻不知這一把龍息之火是他在盛怒之下親手點燃的。
過往的種種, 連同那些甜蜜，那些欺騙, 儘數在火焰中灰飛煙滅。他俯瞰著過往的廢墟，越是看, 那種控製不住想要大笑的衝動就越來越強烈，差點讓附近的人以為他瘋了。
他瘋了嗎？
他瘋了吧。
手指無意識揉捏著帶著毛邊的泛黃書頁, 康斯坦丁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來。
與靈魂相關的魔法大多是禁術，但禁術往往是威力最強大的那一種。
人類的靈魂啊，不愧是讓惡魔削尖了腦袋往人間鑽, 想方設法去攫取的珍貴寶物。即使是他這樣糟糕的人, 抵上靈魂也能夠做出一點像樣的事情來。
與其讓靈魂墮入地獄落入惡魔手上, 不如拿來做點有用的事情, 來救更多的人。讓想要活下去的人能夠活下去, 讓想要得到安寧的自己得到永恒的安寧, 這才是再合適不過的安排。
明明已經下定了決心，他為什麼還要夢到這裡？
就在康斯坦丁看著前方的飄窗怔怔出神的時候，“吱嘎”一聲，臥室門被推開。
康斯坦丁下意識轉過頭，在看清走入臥室中的那人時，搭在被子邊緣的手指倏然握了起來。
走進臥室中的，是一個容顏昳麗至極的黑發男人，他的身上穿著白色的居家服，手中端著一杯溫水。在注意到康斯坦丁看過來的目光時，男人勾起唇角，露出一個異常溫柔的笑容來，輕聲道：“喬尼，你醒了，喝水嗎？”
康斯坦丁的手指用力地攥緊，指甲用力嵌入掌心裡帶來了清晰的銳痛，這似乎不是夢境世界裡能夠感受到的痛苦。
男人恍若不覺地走到床邊，他將那杯溫水放在床頭櫃上，自己則向康斯坦丁俯下身來，在一個早安吻即將自然而然地發生時，康斯坦丁猛地扭過頭。
微涼的唇角蹭過康斯坦丁頸側的皮膚。
“喬尼……”男人撒嬌似的咕噥著，他張開嘴，含住了康斯坦丁頸側的一小塊皮膚。
下一刻，緊攥的拳頭猛地向男人揮去，卻被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指扣住手腕，直接按在了枕頭上。
康斯坦丁掙了兩下，發現自己的力量根本撼不動那看似輕飄飄壓下來的手掌後，被子下的雙腿試圖曲起給男人一個膝襲。
然而，被男人似不經意間壓住的被角卻讓康斯坦丁無法完成這個簡單動作，努力了兩次後，康斯坦丁隻能憤恨地瞪視著男人，咬牙切齒地道：“貝利亞！”
“我在呢，親愛的。”貝利亞輕聲細語，微涼的手指輕輕撫了一下康斯坦丁頸側剛被他留下的紅痕，垂下的眸子裡滿是溫柔。
“放、開、我！”
“不行呢，喬尼。”貝利亞彎了彎唇角，他看著因掙紮而臉色漲紅的驅魔人，看著他充滿了憤怒的黑色眼眸，他麵上的笑容卻越發溫柔起來。
康斯坦丁麵上的憤怒凝滯住了，這樣的貝利亞，似乎哪裡不對勁？
……不，他們已經沒有關係了，他一點也不想知道這位地獄之君又在發什麼瘋！
原本按在手腕上的手指滑至掌心，緊握的拳頭被地獄之君微涼的手指溫柔但不容拒絕地撬開，然後被扣住了指縫。幾次施力都沒能掙開貝利亞的力道，康斯坦丁用力地閉了一下眼睛，卸去了身上全部反抗的力道，儘量以著平靜而冷淡的語氣問道：“貝利亞，你又想搞什麼鬼？”
搞什麼鬼？
貝利亞微微歪頭。
這是一個好問題。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明明，他準備給康斯坦丁一點冷靜思考的時間，他本以為他們還有時間。
但是，噩夢在猝不及防間降臨了。
貝利亞是熾天使，即使墮入地獄，也是地獄七君之一，掌管夢境的睡魔從不敢用夢境打擾他的夜晚，唯有特殊的，更高層次規則下的力量才能夠給予貝利亞夢境。
侵入貝利亞精神世界裡的，不是普通的夢境，而是預知夢。
在那個預知夢中，貝利亞看到了康斯坦丁的死亡，不是肉-體的消亡，而是靈魂的湮滅。他坐在那道黑暗裂縫前，坦然地麵對消亡，閒適得如同赴一場永無歸期的約會。
他對他說，他從沒有愛過他。
真狠啊，他的喬尼。
從與噩夢無異的預知夢中狼狽醒來，貝利亞捂住臉，放聲大笑，地獄的血海在他近乎瘋狂的笑聲中翻湧沸騰，尖嘯著淹沒了地獄的第一層，正如他蒙上了血色的雙眸。
他瘋了嗎？
他瘋了吧。
自由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