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你(4)(1 / 2)

睡夠了嗎 棲見 19075 字 6個月前

五月的這天, 時吟接到了無數個電話。

先是林佑賀的, 校霸大佬聲音低沉,語氣聽起來還是那麼不耐煩,沉默了兩分鐘,就在時吟亂想著這個人不會是來跟她借錢的吧,才聽見他冷硬地吐出了兩個字:“恭喜。”

時吟“啊?”了一聲,沒來得及說第二個字,蘋果糖老師把電話掛了。

時吟舉著電話乾瞪眼,沒反應過來,電話又響了。

這次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時吟接起來, 禮貌的問了聲好。

“時一老師, 恭喜你了。”女人的聲音輕輕淡淡, 十分舒適好聽, 有一點耳熟, 卻讓人一時間想不到是誰。

她笑了一聲,自我介紹:“我是林語驚,之前年會上見過一次。”

時吟想起來了, 之前那個紅裙小姐姐。

後來她問了顧從禮才知道,這個人真的是搖光社的BOSS。

隻不過這個BOSS是個甩手掌櫃,高薪雇傭了一大堆人才來管理公司,自己幾乎什麼事情都不管的, 每年隻有在年會聚會各種活動或者團建中才會出現,玩票的。

她又“啊——”了一聲, 盤腿坐在沙發裡:“謝謝,”時吟頓了頓,有點遲疑,“不過,恭喜什麼?”

林語驚也沉默了,片刻她笑道:“這個我覺得不應該我來告訴你,你問顧從禮吧。”

時吟:“……”

兩個人說了幾句話以後,通話掛斷,時吟將林語驚的手機號碼存進通訊錄,看了眼時間,剛想給顧從禮打個電話,手機鈴聲又響了。

梁秋實聽起來整個人都興奮得不行,一接起來就開始嚎叫:“老師!老師!恭喜你啊!!!”

“……”

時吟盤腿往沙發裡一靠,終於忍不住了:“你們到底在恭喜我什麼啊!”

梁秋實平時也是個穩重的小男生,有一點點這個年紀的年輕人獨有的那種性格和逼格的,喜歡裝深沉,此時卻是難掩雀躍:“動畫呀!老師,您會參與製作嗎?CV呢?”

時吟一愣,今天第三次:“啊?”

梁秋實那邊已經在搭配製作班陣容了,他劈裡啪啦說了一大堆,時吟聽得頭都暈了,連忙喊停:“不是,動畫是什麼意思啊?我嗎?”

“《鴻鳴龍雀》啊,不是準備談動畫化了嗎?不過老師,您這本雖然已經畫了一年了,但是內容還是有點少,感覺要再等等這個項目才會開始籌備吧,或者加一些原創的支線劇情進去?”

時吟聽懂了,就是《鴻鳴龍雀》要動畫化。

可是她自己,一點都不知道。

如果隻是梁秋實或者林佑賀來,時吟還會覺得是個惡作劇什麼的,但是連林語驚都打了電話過來,那這個惡作劇也太真實了。

時吟十分懷疑:“你怎麼知道的?”

“你不是介紹了我去賀哥那裡做助手嗎,剛剛才聽他說的。”

時吟想起來了,梁秋實以前是隻給她一個人做助手的,時間上有的時候也有空閒,時吟就讓他去了林佑賀那兒,跟著不同的漫畫家可以學到不同的東西。

“所以,他是怎麼知道的?”

“好像是西野奈老師告訴他的,之前聽到他們在聊天。”

“……西野老師又是怎麼知道的?”

“西野奈老師的工作室最近不是在跟搖光社談合作嗎,好像是那邊管理層說的吧。”

時吟:“……”

所以說她自己的作品,她確實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時吟掛了電話以後整個人還有些恍惚,心臟砰砰砰越跳越快,指尖發涼,手都忍不住在抖,飛速給顧從禮打了個電話。

對麵一接起來,她嗷地一聲:“顧從禮!”

“……”

電話那頭,顧從禮看了一眼時間,應該差不多是她起床沒多久:“怎麼了?”

“《鴻鳴龍雀》那個動畫化是怎麼回事?我不知道!他們都來找我,結果我什麼都不知道?”

“嗯,我本來打算今天晚上回去跟你說這個,要問一下你的意見。”

“不用問了。” 時吟乾脆道。

顧從禮:“嗯?”

時吟斬釘截鐵:“就這樣吧,趕緊,趕緊,他們如果資金方麵有問題我親自出錢。”

顧從禮:“……”

*

整個下午,時吟又接到了很多個電話,微信,微博,各種社交軟件上麵的消息。

精力了一下午反複的對話,時吟已經從最開始的那種亢奮心情裡走出來,當電話再次響起來的時候,時吟麵無表情地接起來,麻木而熟練道:“謝謝謝謝。”

她說完,對麵好半天沒聲音。

沉默得很怪異。

時吟把手機拿開,看了一眼上麵的來電顯示,是一個不認識的號碼。

她重新放到耳邊,剛好聽見那邊男人開口:“你好,我是顧璘。”

時吟手一抖,手機差點沒掉下去。

瞪大了眼睛看看手機,確定自己確實沒有聽錯,時吟結結巴巴道:“您、您好……”

顧璘怎麼知道她的手機號碼這種事情她根本沒想過,顧從禮本來就已經神通廣大到無所不知了,他老子怎麼可能比他差。

男人似乎聽出來了她聲音裡的緊張,聲音很平和:“時吟小姐今天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吃個飯。”

好像沒有哪裡不對。

時吟卻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壓力,就好像他說的話她完全無法拒絕。

她知道顧從禮不喜歡,他看起來似乎完全不想讓時吟接觸到他父親這邊,不想他們有絲毫聯係。

可是如果想和他一直走下去,逃避也不是解決的辦法。

總有一天,這些事情都是需要麵對的。

顧璘訂了家私房餐廳,時吟到的時候他已經在了,四周安靜,隱蔽性極好,男人遠遠坐在背對著門口的位置,依然是一身黑色的筆挺西裝,頭發從後麵看也一絲不苟。

時吟走過去,微微點了點頭:“您好。”

顧璘抬起頭來,上次匆匆一瞥,今天見到,時吟忍不住再次感歎,他真的很年輕。

時吟猜測他應該是比時父年紀要稍大一些的,但是時父現在眼角已經有皺紋了,一笑起來尤其明顯,很是和藹可親的樣子。

雖然他很少會笑。

她原本來的路上還一直有點緊張,不知道顧璘單獨找她出來是準備乾什麼,結果人到這兒以後,反倒淡定了。

隨便他想說什麼呢,反正顧從禮也不聽他的。

如果他像言情裡那種套路,給她一張一千萬的支票讓她離開他兒子呢?

那她就讓顧從禮,把他那套市中心的複式大房子房產證上寫上她的名字。

畢竟她接下來馬上就要為了他放棄一千萬的支票了呢。

時吟打起精神來,已經做好了不被金錢和利益誘惑,全心全意捍衛自己的愛情的準備,顧璘輕輕笑了一聲:“不用緊張,今天我就是來找你聊聊天,作為從禮的父親。”

這就來了。

時吟打起了精神。

“你和從禮什麼時候認識的?”

這個問題問得好。

非要說起來的話,七八年前吧。

“去年春天遇見的。”時吟保守地說。

去年春天,他來做主編,兩個人重逢,也沒有哪裡錯。

顧璘麵色不變,優雅地切著牛排,忽然轉了話頭:“從禮從小就跟彆的孩子不一樣,懂事早,很小的時候就很沉穩。”

時吟不知道他想說什麼,隻沉默聽著。

顧璘繼續說:“他像我,性格和我特彆像,我其實是高興的,他可以很優秀,他的能力和才智遠勝於很多人,甚至勝過我。我手把手培養他,我對他寄予厚望,可是他討厭我,我不知道為什麼。”

他似乎是真的很困惑,抬起頭來,歪著腦袋看著時吟:“我難道不是為了他好嗎?我可以讓他成長為人上人,變得更優秀,他明明跟我那麼像,可是他一直更喜歡他母親。”

“顧叔叔,顧從禮跟您不一樣,”時吟認真地看著他,“他是懂得什麼是愛的。”

顧璘的眼神平靜:“他是我的兒子,我當然也是愛他的。”

時吟垂下眼:“您隻是愛您自己而已。”

顧璘沉默了,半晌,突然開口:“如果沒有你,從禮會成功,會跟我一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容易滿足。是你毀了他。”

時吟聞言,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遇見的那個顧從禮。

他當時的眼神,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冷漠得近乎無情,甚至不見情緒的起伏,對萬物都漠然。

如果她當初沒有能夠鼓起勇氣走近他,是不是現在的他也會變成顧璘這樣,無欲無愛的活著。

“白露阿姨沒能毀了您嗎?”時吟輕聲問他。

顧璘一怔:“什麼?”

女孩看著他,漆黑剔透的杏眼溫和又安靜:“您不愛白露阿姨,為什麼還要和她結婚呢?”

顧璘微皺了下眉,似乎對她的話很不理解:“我們門當戶對,她是很好的結婚對象,”他頓了頓,神情淡淡的,“如果她沒有一直莫名其妙的胡鬨,我們的婚姻可以很成功,我對她很好。”

時吟說不出話來了。

他說起婚姻來,就像是談一場生意。

這個男人的眼睛是沒有溫度的。

她看懂了,他一定不會被任何事物影響,他做的每一件事也都是有著自己的目的性的,不會有絲毫猶豫,也不為任何人停留。

說白了,這段婚姻裡,兩個人過於不般配,錯的人和錯的人結合,塑造出的隻有悲劇。

白露想要純粹的,毫無瑕疵的愛情,而除了這個,顧璘什麼都能給她。

白露那樣的女人,在得知對方不愛以後,無論對方有多麼的滴水不漏,也根本沒有辦法做到粉飾太平維持婚姻。

於是爭吵,或者無理取鬨,或者歇斯底裡,到今天的地步。所有的這些都隻不過是因為,她想要得到對方多一點點的,哪怕一點點的在意和愛而已。

但他給不了。

時吟不知道顧璘在這場悲劇裡到底算不算是罪惡的那一方。

說錯,其實他並不是真的有什麼錯,天性如此罷了。

甚至,時吟覺得顧璘是可憐的。

他終其一生都沒能被誰毀掉,沒能遇見那個能夠讓他心甘情願停留下來的人。

*

顧從禮效率很高,《鴻鳴龍雀》動畫化這件事情很快確定下來,《赤月》官方發布了這個消息,時吟轉發了一下。

行業內很多人紛紛轉發恭喜,時吟久違地收到了韓萏的信息。

韓萏之前一直在和顫栗的狸貓打官司,涉及到家庭暴力和知識產權保護這方麵的官司本就不太好打,拖拖拉拉到現在將近一年,最近才好不容易有了點進展。

韓萏現在字裡行間看得出比之前狀態好了很多,甚至很是活潑了,兩個人聊了一會兒,約定好等她那邊的事情解決了以後兩個人合作創作,韓萏寫腳本,時吟來畫。

她的寫作和推理方麵的能力確實是神賜的天賦。

動畫化的消息也帶動了漫畫連載以及單行本的銷量,一個月後,《鴻鳴龍雀》單行本加印一萬冊,一千套簽名版。

時吟的《ECHO》從來沒有加印過,上市至今不過幾個月的時間,時吟開心得抱著顧從禮在床上打滾:“啊啊啊啊啊,我加印了!我厲害嗎!”

男人睡衣都被她拽得亂七八糟的,依然很淡定,雲淡風輕:“厲害。”

不需要任何言語,他的冷靜就是對時吟最冷的一盆冷水。

但是現在彆說一盆了,幾桶都澆不滅她開心的火花,抱著他笑眯眯地:“欺岸老師動不動就加印個三五億本,我們這種小透明一萬冊的開心你當然不懂了。”

顧從禮垂眸:“你現在準備捧殺我了?”

時吟捧起他的臉,鼻尖蹭了蹭鼻尖:“哪裡,這是我對欺岸老師的崇拜。”

顧從禮抿了抿唇,忽然道:“時吟,那些漫畫你少看點。”

時吟歪著腦袋:“那些漫畫是那些,你畫的那些嗎?”

顧從禮淡淡“嗯”了一聲。

欺岸這個名字是他的陰暗麵,他曾經所有的不為人知,都可以由欺岸,通過手裡的畫筆發泄出來。

這些東西,他希望她越少接觸越好。

時吟卻依然笑眯眯地:“欺岸老師,你自己畫完的東西自己會看嗎?”

她的發梢掃過他的脖頸,有點癢,顧從禮喉結滾了滾,抬手勾起她的長發:“不會。”

她忽然坐起身來,盤腿坐在床上,雙手撐著床麵看著他:“我第一次看到欺岸的那本《沉睡之日》的時候,覺得這個漫畫作者畫的東西都好可怕。”

顧從禮眸色暗了暗:“所以彆看了。”

“後來長大了以後又看了一遍,忽然又覺得是個治愈係的故事了,我覺得很好,好人不會盲目善良,壞人也不都是陰暗的。”

背著光前行的人有陰影遮住前路,反之亦然。

肮臟泥濘的沼澤裡也能長出潔白無垢的花,人也如此。

無論多麼罪惡的人,在他們的靈魂深處,有某處一定還依然是鬱鬱蔥蔥的,生機勃勃,像稚嫩的幼苗拚命掙紮著想要破土而出。

時吟眨眨眼,繼續說:“當時就覺得,能畫出這樣的故事的人,內心一定很溫柔。”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