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醋罐子(1 / 2)

坦誠心扉就像戳破一層窗戶的紙紗。

原本,你明明能看到屋內流淌的燈火和影影綽綽,可沒有確認,總會不安焦慮。

紙紗戳破,燈火滿溢,你窺見了燈火下滿屋的潤澤,以及屋內人的一顰一笑。

屋內人回頭看到你,那一刻你確認,你們是兩情相悅。

芒安石躺在床上,一切都變得格外舒適。

大床今天特彆軟,被子也沁著香氣,單調的白色天花板也越看越順眼。

芒安石忽然明白,什麼叫做有情飲水飽。

手機震動了一下,芒安石急忙從被窩鑽出,手忙腳亂地摸過床頭櫃的手機。

手機桌麵顯示某新聞類APP的提示【今日頭條:八旬老婦意外懷孕,孩子竟然……】

芒安石一陣失落,無語地按掉屏幕。

下一秒,屏幕再次亮起,顯示微信有一條新消息。

芒安石手指停頓了幾秒才劃開。

這次上蒼保佑,是他想要的信息。

【兩年後的男朋友:休息了嗎?】

【芒安石:還沒,剛洗完澡。】

【兩年後的男朋友:我們宿舍又在講鬼故事了(無奈臉)】

……

兩人就這般,沒有營養的廢話聊了一小時。

芒安石忽然理解他大學舍友為何可以每天電話煲兩三小時。

心底住著一個人時,廢話便不是廢話,而是肉身的營養劑、精神的亢奮劑、人生的升華劑。

【兩年後的男朋友:明早第一節數學課,芒老師早點休息】

雖然芒安石很想說,自己就算淩晨四點睡,也不會對上課狀態有分毫影響。但考慮到水長樂還在青春期,需要睡眠,再戀戀不舍,也不能無止儘的廢話下去。

不過他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想知道。

【芒安石:你給我的微信備注是什麼?】

對麵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芒安石抓心撓肺像個毛頭小子。

【兩年後的男朋友:兩年後再告訴你】

【兩年後的男朋友:晚安,芒老師】

【芒安石:晚安】

芒安石放下手機,失落裡又有幾分難溢的亢奮。

他忽然明白,為何從教導處主任到班主任,都喜歡給學生畫餅了——

隻要你們好好學習,熬過這幾年,高考考上好學校,便能前程似錦,所有東西搓手可得。

但凡有點人生閱曆,都會明白這餅很毒,走出象牙塔後才會明白人生之更艱難,讀書的苦微不足道。

可畫在未來的餅,不論吃不吃得到,內餡如何,它就是很誘人。

因為生命裡忽然有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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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意氣風華,也有人失魂落魄。

承擔潦倒角色的,便是少年失意,中年失意,到退休可能還繼續失意的潘瓊。

他早已接受仕途上的不得誌,安心當個小民警。可發生在他眼皮底下的冤假錯案,他依然保持著青春熱血,無法坐視不理。

又一個周五,芒安石和水長樂看完畫展,回到小區,電梯門剛一開,便被一站一坐的兩男人嚇一跳。

芒安石買的大平層一梯一戶,因而默認電梯外的入門區屬於業主個人,隻要不影響消防設施和安全通道,可以改造成儲物間、浣洗房、花房等私人領域。

此刻,芒安石改造的小花園裡,潘瓊一臉落魄地坐在一塊假山石上,腳邊還散落一把被□□的花葉和一個酒瓶。穿著保安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看到芒安石,一喜:“芒先生,您終於回來了,打您手機電話一直沒通。”

芒安石:“手機沒電了。

保安:“這男人說來找您,但電鈴聯係不上您,我讓他等等,結果他就闖進小區還衝上來,我攔不住。本來想報警,結果他掏出警察證說自己就是警察,我也不好判斷真假。”

芒安石寒暄了幾句,肯定了保安的儘職儘責,最後扶起潘瓊:“這的確是我朋友,麻煩您了。”

保安也鬆口氣:“不是鬨事的就好。”

芒安石和水長樂將醉得腿腳無力的潘瓊扶進屋,在沙發上放平。

“這家夥酒量很好,這是喝了多少醉成這樣?”芒安石嫌棄。

水長樂從冰箱找出蜂蜜,兌了點涼白開,正要喂給潘瓊,被芒安石接過去:“我來吧。”

事實證明,芒安石不會照顧人,或者說在照顧不同人上耐心不同,區彆對待。

在潘瓊第三次將喂進去的蜂蜜水從嘴角流出來,水長樂拿著紙巾幫其擦拭後,芒安石忍無可忍,起身找了條一次性浴巾,如給嬰兒圍口水兜般係在潘瓊脖頸。

“你去休息,我來就行。”芒安石道。

水長樂看著“巨嬰”潘警官:“這樣會不會太沒尊嚴?”

芒安石說得義正言辭:“男人敢爛醉如泥,就等於自我放棄尊嚴。”哪怕他更多是吃味水長樂的溫柔以待。

折騰到將近十二點,芒安石和水長樂才洗漱完畢,看著依然醉眼惺忪,在沙發上時而沉靜如水,時而仰天長嘯的潘瓊。

芒安石搬了一床客用被子出來。

水長樂憂慮:“還是讓潘警官睡客房吧,他醉成這樣,保不準半夜從沙發上摔下來。客廳工藝品器物多,被磕碰到也不好。我睡沙發吧,我睡相好。”

“不行。”芒安石想也沒想拒絕。他和潘瓊可算不上什麼忘年交,沒理由因為一個泛泛之交,讓自己未來的男朋友受苦。

仿佛在抗議芒安石的無情,沙發上的潘瓊忽然一個鯉魚打滾,坐到沙發背上,雙掌做雄鷹展翅狀。

芒安石:……

水長樂將人扶下來:“這樣吧芒老師,潘警官睡客房,我和你擠一晚上,可以嗎?”

芒安石怔住,幾秒後,芒安石彆過臉,可疑的紅暈從耳垂蔓延到臉頰:“可……可以。”

半小時後。

將潘警官安置到床上的兩人,終於可以同塌而眠。

芒安石很守規矩地搬來床新被子,將三分之二的床位讓與水長樂。

芒安石的床很大,水長樂看著快縮到床沿的芒安石,沒忍住笑了一聲。

若不是兩人開誠布公過,他還以為對方厭棄自己。

“芒老師,我身上有臭味嗎?”水長樂問。

“當然沒有!”芒安石不明所以,但被水長樂一提醒,對方身上檸檬味沐浴露的香氣愈加明顯,讓人思潮起伏。

“既然沒有,芒老師為何躲得都快掉下去了?”

水長樂的尾音上揚,有幾分戲謔和輕浮感,芒安石身子一抖,差點真的摔下床。

“我體積不大,半夜也不會忽然膨脹或者化身野獸,芒老師沒必要避我如蛇蠍的。”水長樂自然清楚芒安石的想法,仍舊調戲道。

水長樂覺得很神奇,他們不是第一次同塌而眠。

最初,他是鬼,對方是人,他絲毫沒意識到睡一起有何特彆。

後來,對方是皇帝,他莫名其妙成了男皇後,他不得不履行所謂的同床義務。

再後來,他們終於是兩個普通人,親密地同床共寢後,卻不知心隔汪洋。

而如今,他們赤心相待,卻在一張床上彆扭起來。

雖然,水長樂覺得有趣極了。

“芒老師,我不會吃人的,真的。”水長樂發現調戲這件事趣味無窮後,便沒有忍住。

“芒老師如果害怕,要不把我手腳捆起來?”

“不行,捆起來也會掙脫,要不我還是和潘警官睡吧,芒老師記得把門鎖好。”

“不用!”芒安石沒忍住,而後如同蠕動的蠶寶寶般,往水長樂的方向蠕了蠕。然後重新把散開的被子卷好,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規規矩矩地正躺著,眼睛直勾勾看著天花板。

水長樂沒忍住笑出聲,往芒安石的方向挪了挪,側著身子,微抬起上身,用手托著下巴。

芒安石都能感到對方的呼吸在臉頰上輕撫,整個人紅成一隻熟蝦。

水長樂沒再逗對方,問道:“潘警官為何買醉成那樣?”

芒安石沒習慣忽然跳躍的話題和忽然正經的氣氛,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幾分失落,片刻後道:“應該是因為明叔的事情。”

那夜之後,潘瓊便對明叔心中有愧。

十五年前,他沒辦法為明叔的女兒找到真凶,讓其逍遙法外多年;十五年後,他也沒能替明叔平冤,找出真凶。

潘瓊這些日子幾乎天天往市局跑,哪怕市局領導們對其極不待見,不是號稱外出開會,就是讓保安攔人表示特訓中,禁止外人進入。

但這都攔不住潘瓊,想方設法出現在領導和專案組周邊,提醒他們案件疑點很多,最為關鍵的是,兩個死者的直接死因都是中毒,可明叔根本沒有施行下毒行為。

然而其幾次三番強調,專案組也不知是沒聽進去,還是一意孤行,到今天出來最終結果,仍舊認定明叔是真凶。

芒安石:“我能理解潘瓊的難受。警方那邊恐怕也是為了儘快平息輿論和社會震蕩,才想將有殺人行為和殺人動機的明叔摁在凶手台上。畢竟如今下毒者是何人,根本毫無頭緒,想抽絲剝繭,連線頭都找不到。”

水長樂沉默。

芒安石微微側頭,看著對方的視線落在遠處衣櫃。

“你彆難受,屆時我會幫明叔請最好的律師,不是沒有翻盤機會。”

水長樂搖頭:“不是,我隻是在想,知道真相,結果會更好一點嗎?”

“嗯?”芒安石不解。

水長樂:“明叔害死了顧惜蕾,這點毋庸置疑,儘管是過失殺人。再加上其殺害江尚午和劉毅成的行為,哪怕其不是造成兩人死亡的直接原因,但數罪相加,恐怕逃不過死刑。”

芒安石麵露幾許疑惑:“可不是凶手就不是凶手,人不該擔上無妄之罪離開人間。”他不認為水長樂是那種既然結果都一樣,過程和真相就糊弄過去的類型。

水長樂回正身子,平躺,和芒安石一起看著天花板。

“我隻是在想,知道真相真的好嗎?”

芒安石不解。

“其實我有個猜測,但我不敢,也不願意去驗證。因為如果是真的,我覺得太殘忍了,對所有人都是。”水長樂輕聲道。

芒安石本想細問,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水長樂的內心會給回答,他不必多言。

芒安石從被窩裡伸出手,探入另一個溫暖的被窩,抓住了水長樂的手。

什麼也沒說,就這樣十指交握。

水長樂能理解芒安石無聲地安慰。手掌交握的熱度,是源源不斷的力量。

安心和睡意同時襲來。

水長樂漸漸闔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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