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認親(2 / 2)

嶽佳客一臉看戲表情,開小差開到九霄雲外。

金啟範隻得硬著頭皮自己上。

“人生幸事,莫過於有生之年能重聚,看到我的父!看到我的母!看到我的兒!歲月催人老,卻斬不斷血脈至親!那些錯過的時光固然遺憾,但未來可期……”

金啟範抑揚頓挫地背誦著昨晚自己準備的台詞,這可是他看了十個小時《真情重聚》節目,情感豐沛時一氣嗬成的。

水長樂和嶽佳客終於回過神,表情僵硬地看著金啟範。

金警官長年注重鍛煉,肺活量充沛,聲音洪亮。

如今字正腔圓高聲誦讀,倒也有點舞台再現的風範。

隻是這場合不太對。

除了他們桌,其他桌都是眼神纏綿竊竊私語愛意綿綿。

這感覺,大概就是在一片“我愛你至死不渝地久天長”的BGM中,忽然混入一段“啊啊這個人就是娘啊這個人就是媽!”

聽到金啟範的響動,其他桌的視線都不由自主朝他們桌聚焦。

水長樂不得不采取在餐廳時最好用的打斷尷尬的方法——

“服務員,上菜。”

Lesroses山頂餐廳作為頂奢餐廳,除了販賣環境氛圍,菜色口味擺盤創意等,也是可圈可點。

如果沒有服務生的介紹。

“這是開胃菜玫瑰海鮮沙拉,包含三文魚、鮑魚、海參等十六種海鮮,寓意著你們的愛情如玫瑰般絢爛,如海鮮般美滿!”

“這是開胃菜乳酪雙翅,由秘製調料醃製的雞翅加上彩椒乳酪,味覺口感層次十分豐富,寓意著你們在今後的生活中比翼雙飛,同甘共苦!”

……

水長樂咳嗽了幾聲,想提示服務生,請看看這桌都是什麼情況,除了金歎燈和黃璐,其餘人兩兩愛情組合都是災難甚至是□□,麻煩隨機應變換個介紹。

服務生並未領會水長樂之意,或者說領會了但很有打工人的信念,我隻乾我分內的事,多動腦子不漲工資的吃虧事我不乾。

見這桌氣氛愈發尷尬,嶽佳客終於忍無可忍,挑起新話題。

“對了老金,既然重啟當年拐賣案,肯定要幫當年被拐賣的嬰孩尋找親生父母,這工作任重道遠啊!”嶽佳客十分突兀道。

金啟範歎口氣:“是啊,我今天聽李楊聰說,目前已經控製了所有涉案人員,包括素城三院當初參與拐賣案的醫護,以及之前刑滿釋放的拐賣集團成員。案件目前在秘密審訊中,畢竟一公布,必定會轟動全國,引起震蕩,必須在向媒體公布前調查得滴水不漏。所以目前麵臨最大的問題,就是拐賣孩童如何解決。”

拐賣集團成員帶走“死嬰”,並不知曉孩子父母是誰。醫院方麵的“合作對象”,倒是在手術記錄和死亡鑒定書上做了特殊用語標記,區分誰是真死嬰,誰是假死嬰

但兩方之間存在脫節,即醫院方麵知曉哪些父母的孩子並未死亡,而是被拐賣;售賣團夥方麵知曉孩子的買方是誰,但無法將二者畫連接。

也就是說,若要一一匹配,唯一的方式,是找到所有當年受害的父母和孩童,進行全方麵血緣鑒定。

但這般大動靜,必然瞞不住媒體,屆時輿論走在前頭,民眾質疑聲起,警方恐無法控製。

擔心輿論環境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也擔心對當年受害者造成二次傷害。

金啟範揪著店老板送的金黃色Unison玫瑰,不是在用花瓣測算愛人是否愛自己,而是說著一件殘酷的事實。

“醫院方麵整理的假‘死嬰’名單有五百二十六人,但拐賣集團售賣該批嬰孩的名單僅有四百六一個人。”

嶽佳客:“不是,賣四百多個和五百多個,死刑全都跑不了,不如死前積點德,全都招了得了。”

水長樂撚了塊白酒田螺,塞進嶽佳客嘴裡:“新生兒是很脆弱的,稍有照看不慎便可能殞命。這六十五個人頭的差距,不是隱瞞不報,是在還沒交易給買方的過程中,便不幸殞命了。”

桌子再度陷入沉寂。

對比起來,能像沙鳴這般順利見到親生父母的孩子,何其有幸。

金啟範:“找人是第一難點,不匹配人群受到二次創傷是第二難點,原生家庭的情況是第三難點,買方家庭如何處理是第四難點,被拐小孩如何選擇是第五難點。”

首先,警方需要找到醫院名單上五百二十六對夫妻以及拐賣集團名單上四百六十一個孩子,其難度極大。

在三院生產的夫妻可能早已離開素城,而買家大多非素城人,名單的信息也較為模糊,考慮到二手販賣、家庭遷徙、成員死亡等總總因素,找全人員可謂難於上青天。

最好的找人方式是求助媒體,媒體公布後由相關人主動聯係警方,或知情人提供線索。但這又回到了輿論環境的問題。

其次,前來匹配的人,尤其是父母,若是滿懷欣喜,抱著極致期待,最後卻被告知,孩子可能在當年未售賣便殞命的六十五人中,二次創傷如何緩解;

再者,理想情況,匹配成功,原生家庭和買方家庭也問題重重。

原生家庭並不知曉孩子存在,若像金歎燈和黃璐般一直沒有孩子並喜歡孩子,天降麟兒,自是欣喜萬分;可若原生家庭已經有自己的孩子,並且有穩定和諧的家庭關係,麵對忽然出現的新成員,又會如何對待。

買方家庭購買孩子,若並不善待,那麼好處理,按照涉嫌收買被拐賣兒童罪進行處罰。可更多情況下,其會購買孩子有苦衷,比如無法生育,大多會善待。若被拐孩童與買方家庭已有深厚情感,又該如何處理?

然而所有的難,都比不過被拐賣的孩子。

因為是在新生兒時期被拐賣,孩子四歲以下基本不會有記憶,他們並不知曉自己是被拐賣,情感上也早已將養父養母認作自己親生父母。麵對完全陌生的親生父母,和情深如海的養父養母,他們又該如何自洽?

嶽佳客有些後悔挑起了該話題,如今桌上的氣氛沉重到像要去斷頭台的路,不知如何收場。

嶽佳客隻得硬著頭皮道:“不過沙鳴的情況比較特殊。那對被李富強一家殺死騙保的夫妻,應該是拐賣集團的成員,也算惡人自有惡人磨。”

金啟範慶幸道:“幸虧當時那兩夫妻沒有將沙鳴帶在身邊,不然李富強夫妻一狠心,說不定就把沙鳴也害了。”

嶽佳客見水長樂不想吃岩漿巧克力蛋糕,一邊奪食一邊道:“沙老爺子說,沙鳴是在一大雨天破屋下撿到的,拐賣成員應該不會將作為商品的孩子隨意丟棄吧?”

金啟範也察覺不太對勁:“

是哦,好奇怪。”

嶽佳客心直口快:“該不會是沙老爺子說謊,其實老爺子就是買家,怕沙鳴對自己有偏見,就說是撿到的吧哈哈!”

嶽佳客說完,還認為自己才思敏捷,得意地挑了下眼角。

“砰”一聲。

沙鳴重重地丟下刀叉,神色不悅地起身,似要轉身離開。

水長樂忙按住沙鳴的手道:“沙老爺子不是那種人!如果他要買孩子,不會等到五十歲。況且沙老爺子品性高潔,斷不會做不恥之事。最重要的是,沙鳴身上的銅製吊墜,根據組織的販賣手法,一旦嬰兒確認成交,吊墜和玉佩是同時收回組織,不留蛛絲馬跡給警方。因而沙鳴應該是在‘運輸’過程中走丟的。”

沙鳴的神色終於緩和些許。

水長樂給嶽佳客眼神暗示,嶽佳客心領神會,知曉自己說錯話。“你說我這張嘴,沙老爺子拜托我兩幫小沙尋找父母時,那情真意切做不得假,我剛就是沒腦子,小沙彆介意。”

沙鳴終於重新坐回位置。

氣氛依舊有些沉重。

眼看能化解尷尬的食物也逐漸空盤,金啟範頻頻向水長樂和嶽佳客示意,讓他們帶動氣氛。

嶽佳客撇了撇嘴,攤手。剛才說錯話,他現在對自己的口才毫無自信。

水長樂看著夜空下靜謐的遠山,忽然道:“人好像都記不清幼年時的經曆,但有件事我一直刻骨銘心,大概是五歲那年,也是在一家很貴的餐廳,反正據服務員介紹,其所用的碗碟湯匙都是名窯陶瓷製品加名師題字繪畫。”

水長樂拉回視線,看著眼前精致的餐具:“然後我吃飯時,不小心將湯勺掉在地上,湯匙碎成兩半。當時我好慌張,因為前一天我看電視時,動畫片轉台間隙恰好看到一個法製節目,裡麵的犯人因為損害公共財產罪被判五年。我當初哪懂二者區彆,總感覺就是一碼事,偷偷將湯匙塞進旁邊的花瓶中,誰也不敢告知。”

水長樂笑了聲,搖頭道:“那之後好長一段時間,我日日噩夢,夢到湯匙被發現,警方經過重重偵破終於確定嫌疑人是我,到我家抓人,我眼淚婆娑地對著父母懺悔。”

桌上眾人或真被逗樂,或捧場的大笑。

水長樂的童年趣事,一下打開全桌的話題。

金歎燈分享了當年看了農業頻道的蘋果梨培育節目後,如何親身實踐,給老爺子的名貴蘭花和狗尾巴草進行嫁接。

黃璐分享了小時候每次看到媽媽要禮物,就會抱著爸爸說“親親老公給我買包嘛”,然後“mua”的一口,在爸爸臉頰留下鮮紅唇印,爸爸便會心甘情願給其買包。小黃璐有樣學樣,偷畫了媽媽的口紅,找到爸爸,“親愛的老公,給我買新出的任天堂遊戲機嘛!”

金啟範分享了小時候不愛吃白米飯,於是每次都趁大人不注意,將米飯包在麵巾紙裡,吃完後把飯丟到狗盆,家裡的狗每次都吃得乾乾淨淨。結果有一天,狗子生病沒有吃,米飯原封未動,被大人發現了,金啟範被叫到狗窩前對著狗盆反省。金啟範賊喊捉賊,麵不改色道:“天啊這隻狗竟然敢偷吃家裡的米飯,還挑食!不吃生的!還學會用電飯煲了!”

就連沙鳴,也分享了小時候如何用水淹火燒物理破壞三種方式捅了三個螞蟻窩,害一群螞蟻無家可歸的故事。

可憐嶽佳客,一時編不出故事,急得抓耳撓腮。他的童年趣事倒不少,但總不能說,我小時候偷爬進機甲內艙,給駕駛員坐墊點火之類的趣事。

要編一個符合該時代該背景的故事,實在太難了!

嶽佳客發消息給水長樂:【厲害,太能編了,信手拈來!】

水長樂垂眸。

不是編的。

那都是他的親身經曆,儘管已經算“上輩

子”。

那是他回不去的時光,也是他回不去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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