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默不作聲, 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主動往槍口上撞。
麵容猙獰的副總裁垂下眼簾, 冷冷回道：“德魯星是由我負責的, 我不認為這件事需要驚動董事會。”
“不需要？”長桌前端的青年男子向後一靠, 嗤笑道，“研發部為了研究改善古地球物種花了多少精力, 我想全公司的人都知道。運用在這些蔬果上的技術如果能變成我們的, 公司將會獲得多大的利潤，全公司的人也都知道。”
他頓了頓, 聲音裡染上了寒意：“副總裁究竟是不知道, 還是故意隱瞞呢？”
會議室裡靜得仿佛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長桌末端的波文額前浮起大顆大顆的汗珠，眼神不住地朝另一端的兩人瞟去。
總裁與副總裁兩人不合, 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 可兩人之前從未像今天這樣當麵起過衝突。他是德魯星的前區域經理，在任期間也知道新型蔬果的存在, 萬一總裁怪罪起來……
他悄悄地將身子往後靠, 希望不要被那端的大老板看到自己的存在。
可一室的人都緘默不動, 他細微的動作反而變得非常顯眼, 總裁抬眸一瞥, 便將波文的一舉一動全數看在眼中。
他嘴角譏諷一笑，低沉的嗓音通過話筒在空蕩的會議室裡響起：“波文, 你離開德魯星時, 德魯星官方商店的土豆已經在售賣了吧？”
波文猛地一頓, 一滴汗珠落在西裝褲上, 洇進了深色布料中。
躲不過了。
他咬了咬牙，訕訕解釋道：“我離開時隻有土豆，以為隻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所以沒太放在心上。這件事是我認識不足考慮不周，沒能將信息及時反饋給副總裁，讓他今天看到了這份報告才知道此事。”
會議開始前，每個股東及高管的智腦中都收到了一份關鴻波撰寫的情況報告，詳細闡明了他上任後一係列提高營養液銷售額的措施，發現情況不對後便第一時間彙報總公司，希望總公司能夠及時應對處置。
波文本以為關鴻波會想辦法和關昱周旋，卻沒料到對方這麼快便放棄掙紮了。他把責任推給關鴻波的意圖，也被對方這封大膽的報告徹底破解了。
都怪關鴻波沉不住氣……
總裁聞言，挑了挑眉回看了下麵無表情的副總裁，似乎有些驚訝：“是嗎？原來是你的問題，那你要怎麼為此事負責？”
波文心急如焚，他現在肯定要幫副總裁背這個鍋，又舍不得剛坐上沒幾天的職位，支支吾吾道：“我……”
總裁的表情冷峻，薄唇輕啟正欲開口，波文想破了腦袋終於靈光一閃，抬高嗓門道：“我想到了個辦法！”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視線都望了過去。
副總裁的眉心微微一皺，他所在的位置看不見同排末端的波文，隻能聽到他開口說道：“為了補救此事，我查到了新型蔬果的種植者叫關昱，他是現任德魯星區域經理關鴻波的親侄子。”
原本安靜的會議室裡，頓時嘩然了。
大家都沒想到大膽上書的關鴻波竟然與新型蔬果的種植者還有這樣一層關係，不禁麵麵相覷、小聲議論起來：
“關鴻波怎麼沒在報告裡說這件事？”
“還能是什麼！兩頭都想討好唄！我看德魯星官方商店裡那些蔬果的銷售數據一路飆升，估計關鴻波正在觀望形勢呢！”
“切，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也不怕他侄子那口鍋翻了。”
……
……
總裁並未製止股東和高管們的議論，垂著眼簾若有所思，戴著印章戒指的食指一下、一下地在桌麵上輕輕敲著。
波文的智腦裡收到了一條信息，是副總裁發給他的：
【還有關楷瑞。】
波文不動聲色地偷偷看完後瞬間懂了，忐忑的心情平穩了許多，清了清嗓子又道：“關昱還有一個叔叔叫關楷瑞，也是我們公司的銷售。不過他至今還在埃克斯星球上，似乎對此事並不知情。”
會議室裡的議論聲愈發大了。關昱一家子都為銀河公司工作，怎麼現在關昱反倒跑去幫競爭對手了？
總裁咳了一聲，所有人霎時收聲了。他抬眸遠遠睨了波文一眼，淡淡道：“這些信息倒是有些用處，看來你有想辦法補救你的失誤，努力為公司挽回損失。”
波文暗自鬆了口氣，正以為自己逃過了一劫，不料總裁下一秒開口道：“但這件事暴露了區域經理在工作交接中的推諉和不負責任。各大區經理回去徹查下各星球有沒有新型蔬果的存在，研發部儘快研究蔬果中的基因改造技術，一周內給我答複。波文免去現任職務降為普通職工，等待公司監察會的調查。散會！”
波文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麵色灰敗，身子往後一倒癱坐在椅子上。
毀了毀了！他的職業生涯就這麼毀了！
***
自從越級將情況報告直接發給總裁後，關鴻波就一直心神不寧地等待著結果，卻萬萬沒想到會收到總裁的通訊電話。
他立即起身，回頭檢查身後的書櫃背景後，滿懷期待地接通了電話。
“總裁。”關鴻波身子站得筆直，微微低首尊敬問好。
總裁慵懶地靠在椅子裡，表情淡然，語氣裡聽不出是喜是怒：“你的報告早上董事會已經研究並處置了，我是來替董事會通知你的。”
就這些？總裁不是來表彰他及時彙報信息的？
關鴻波一怔，原本的雀躍欣喜瞬間沒了，心中莫名發慌：“那就太好了！我會繼續堅守崗位，全力配合總公司的各項決定，我——”
“不用跟我表決心，”總裁不耐地揮了揮手，“我聽說，你和關昱是伯侄？”
總裁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關鴻波心頭兀地一跳，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他嘴角揚起頗為牽強的笑容，迅速瞥了眼虛擬屏幕中的總裁。
對方那雙冷漠的紫眸像是要看透他的內心似的，直直地望了過來。
關鴻波緊張極了，他吞咽了下口水，不敢再有隱瞞：“是，不過我們關係很不好，他到德魯星後我們再也沒有聯係過，他幫彆人種植蔬果的事，我也是來到德魯星之後才知道的。”
“嗯？幫彆人？”上位者的男人突然問道。
“是！”關鴻波抓住了這個話題，語速快了許多，“他說還有個老板，正在考慮把蔬果賣到全星際去！”
“幕後老板？他有沒有說過老板是誰？或者有什麼線索？”
他一早收到關鴻波的郵件後便讓秘書去調查此事，至今沒有關於此事的消息。
全帝國內可能擁有類似基因改造技術的公司不超過5家，可他從未聽過這些公司最近研發出了新技術，更沒有見到相關的學術論文成果。
就連帝國農科院一處的那些人，也對此事一概不知。
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幕後老板，真是把“悶聲發大財”這招運用到了極致。
“不清楚……”關鴻波囁喏答道，見大老板的眸色又冷了下去，立刻為自己爭取機會，“但是我可以再去找關昱探探口風，儘可能地查到幕後的人是誰！”
總裁微微眯起了眼，手指摩挲著似乎在思考什麼，半晌後開口：“去吧，本來董事會確定要對你進行免職處理，如果你能功過相抵，這件事可以再考慮考慮。”
關鴻波驚得後背滲出汗來，連連躬身表示一定完成任務後，那邊直接掛斷了電話。
他此時恨極了關昱，恨不得立刻在星際日報上發表聲明和對方斷絕親屬關係。
雖然他的星幣賬戶中有不少餘額，不愁吃穿用度，可銀河公司高管一職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是他苦心經營了十幾年才達到的成就，絕不能被關昱給毀了！
埃克斯星球，關宅。
關楷瑞一臉沉重地拉開了書房的紅色木門。
“怎麼了！是不是公司出什麼事？”妻子麗貝卡著急地迎了上去。
兩人進了書房關上門，關楷瑞轉過身來搖了搖頭，表情陰鬱道：“是關昱的事，老大沒處理好的爛攤子，現在被總公司知道了。”
兩人早通過那些人的調查，知道關昱在德魯星上幫彆人種田還債。關昱種植的蔬果基因優良，可能成為銀河公司今後一大強有力的對手，關鴻波的新職位也因此事受到了波及。
可關楷瑞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會和自己扯上關係。
和總裁的視頻通話時間並不長，對方一是讚揚了他近幾年在埃克斯星球營養液銷售工作中的突出表現，二是給他安排了一個臨時的工作任務。
“讓你和關昱打官司？！”麗貝卡驚呼了一聲，滿臉不敢相信，“這麼沒讓老大去，而是吩咐你？”
“老大還要繼續負責德魯星的銷售工作。總裁讓我代表公司出庭，到時候會有律師和工作人員與我一起。”關楷瑞的眼神像淬了毒一樣陰寒，嗓音沙啞道，“這是在拿我當槍使。”
現在細細一想，關鴻波被臨時調去德魯星當區域經理，肯定也是公司高層的安排。
讓對手在生意中與親人競爭，在法庭上與親人對峙，的確是直攻心理防線的好招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