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濃(2 / 2)

春意濃 沈驚春 25303 字 6個月前

她做的節目收視穩下來,請的嘉賓流量高,節目質量也不錯,幾期下來已經收獲固定粉絲,寧語遲的人氣也在逐漸上漲。

之前保時捷中的特等獎,車的牌照和保險也已上好,提車那天是跟方曼姿一起去的,方曼姿特意沒開車,就為了蹭她的“首駕”。

有了自己的車之後,她每天上下班開自己的車,再也不用受堵車之擾,頓覺有車的日子果然不錯。

台裡同事看到她的新車,再聯想到價格,看她的眼神更加羨慕。

同組的問她車哪來的,她說是中獎送的,大家全當她是開玩笑。

“行了語遲,低調就說低調,還扯什麼中獎送的,哪有這麼好的事兒?”

寧語遲也很無奈,就是有啊,不然她這車哪來的?

這段時間裴行舟一直沒找她,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麼,她落得清靜,就是有些微微的不適應。

一個人在你身邊久了,突然沒了這個人,心裡都會空一下。

但也沒什麼不好,沒有就沒有,她貪戀不該貪戀的,這是她的錯。

七月,她的領導楊姐找上她,說是同台其他節目的主持人這期有事,要請她過去頂替一下。

她人氣好,形象也好,加上沒上過那種戶外實時跟拍的綜藝,說不定對那個節目,還有對她來說,都是一個驚喜。

左右無事,寧語遲也就答應了。

綜藝不在台裡錄製,地點選在隔壁市級縣下的貧困山裡。

綜藝類型是主打關愛農村留守兒童,關注大山空巢老人的,有公益性質。

隔壁市也不算遠,開車兩個小時,她決定自己開車去。

主要是到隔壁的市區可以坐高鐵,進縣下入村出村,想坐高鐵帶東西就不大方便,時間上隻能等大巴,也不自由。

因為她是臨時替人,跟節目組也不是一起,隻能單獨前往。

去之前,她買了很多文具書包,還有零食之類的,那些小孩子不容易,她幫不上他們什麼,也算儘一份心。

不過節目組在他們那兒拍攝是要給村裡錢的,也算給他們帶來收益了。

拍攝要進行四天,嘉賓都是明星,有真人秀的意思。

嘉賓們幫那些老人們乾活,做飯,跟小朋友做朋友,聊天,照顧他們。

其實主持人過去也是一樣的,不同的是,在關鍵時刻對嘉賓進行訪談,問他們感想等。

寧語遲到了村子裡,跟大家簡單熟悉之後,就直接開始乾活了。

她也沒做過農活,也不太會用灶台,但也不嬌氣,臟抹布直接投入熱水中洗乾淨,一盆盆臟水倒出去,再換成清水,收拾屋子什麼的。

總之在勞動中跟這些明星們才熟悉起來。

晚上睡覺自然在村子裡,睡前的聊天也是要被拍的。

她卸了妝,直接在鏡頭前跟嘉賓們閒聊,屋子裡幾台攝像機立在那,全方位進行拍攝。

等拍完,收到裴今的短信,她已經回到海城了,等她回來跟她見麵。

她說好,她後天就回去。

她結束拍攝那天,她給村子裡的小朋友們發了自己買來的東西,第一天發東西大家可能不熟,不會好意思來領,最後一天就少了那些生疏。

這些沒被鏡頭拍上去,她不是作秀,是真心實意想送給他們。

發完東西,跟這些依依不舍的孩子們告彆,她開車要走,上車前發現輪胎壞了。

問了一圈,村子裡沒有修車的條件,要修也隻能到鎮上去。

寧語遲跟其他同事說了一下,有人車上帶了工具但不會修,最後還是一個明星親自動手修的。

那明星三四十歲,演過話劇,演技非常好,人自在隨和,又很搞笑,一點沒明星架子。

見此情況,他跟那工作人員要來工具箱,親自給車上了千斤頂,卸下輪胎,又跟其他幾個明星一齊上手扒胎,費勁給補上了。

寧語遲特彆感謝他,之前就聽說過這明星在圈子裡人緣特彆好,現在看這豈止是好,簡直是有人格魅力了。

本來她拍完就是下午的事,發完東西,又修補輪胎,已是日落西山。

其他人還有鏡頭要在今晚和明天補拍,她的台本結束,就可以回海城了。

想了想,這個時間,開回海城天肯定黑了,不過也沒什麼,早點回去也好洗個澡。

村子裡條件簡陋,洗澡都隻能用毛巾擦,連著四天沒泡澡實在有些難受。

她發動汽車,向村外駛去。

村路坎坷不平,本就顛簸,上了山路,也是崎嶇難行,腳下都是黃土。

她開了很久,為了放鬆心情,她還放了音樂。

然而天公不作美,晴好的天氣突然開始下雨,起先雨點不大,她開著雨刷向前,到後來雨勢竟越來越大,嘩嘩砸下來,雹子似的,打在車玻璃上,劈啪作響。

天色漸漸暗下去,原本這個時間是不會這麼黑的,向外一看,天空之上那麼大一朵陰雲飄過來,漫無邊際,黑得像要吞噬一切。

她在天空還有一些光亮的時候快速向前開,雨不斷在下,雨刷的速度竟趕不上雨水模糊視線的速度,她已經能夠感受到道路的泥濘了。

她開了遠光燈,山路沒車,不會影響其他人。遠光燈的照耀下,隻見前方砸下來的大雨,已經將黃色土地泡開,高勢向低勢流淌的,都是黃色的泥水。

輪胎有些陷進泥裡,不那麼易行了。

不知為何,她心中升起不妙的預感,砰砰亂跳,總覺得心裡特彆慌。

她想起裴行舟跟她說過的話,開車的時候,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要慌,人一慌,緊張的情況下就會做出不理智的決定,這樣才更容易出事。沒有開不好的路,隻有經驗不足的司機。

她把他的教導在心裡,所以她咬緊牙關,保持清醒向前開。

不會有事的,就快出山了,很快就沒事了。

暴雨如注,黑沉天空突然降下一道閃電,極短的一霎,也可以看到轟鳴驚雷在陰雲中翻滾,氣勢十足。

緊接著,就聽幾道震裂耳膜的雷聲,在天空乍響。

車內音樂是不合時宜的寧靜,聽了隻覺擾人,她抬手關閉音樂,心中是雷響過後的顫動,怎麼都平複不下來。

這邊驚魂未定,下一秒,又是兩道閃電,短暫的光將萬物映得如同白晝,然而光亮並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安全感,反而讓她更怕了。

在這個喧囂的雨夜,隻聽“哢”的一聲,寧語遲眼睜睜看到前方半山上的一棵樹,不幸被雷電劈中,正在緩緩栽倒。

緩慢得,像是喜劇電影裡,故意放慢的鏡頭。

可現實不是喜劇電影,樹木栽倒也不是慢鏡頭,這棵樹有十米多高,高大,茁壯,此刻離砸在地上還需要一段時間。

她便抓緊這段時間,爭取在樹倒下來攔路之前,加速衝過去。

她油門踩到底,車輪在泥裡快速打轉,濺得哪哪都是,重力加持,大樹倒得越來越快,眼看就要落下,她專心看向前方,奮力向前開——

終於。

她趕在大樹砸下之前,開過了它會砸中的地方。

寧語遲呼了一口氣,整個人都鬆弛下來,像從鬼門關走過一遭。

然而下一秒,隻聽“嘭”一聲巨響,她感到一陣山崩地裂式的搖晃,頭磕到車玻璃上,頭暈目眩之間,她聽見稀裡嘩啦一片脆響。

車子直接熄了火。

雨勢越來越猛,她暈倒在方向盤上,額角流了血。

風順著被砸碎的玻璃,攜著雨灌進車內,澆在真皮座椅上,稀嘩聲不絕。

她感受到身後絲縷的涼意,還有被風吹過來的雨,她強撐著坐起身,回頭去看。

車後沒有遠光燈,光線晦暗,她看到車子後排,破碎的車玻璃之外,粗壯的樹木直接砸在車尾。

被雨水打濕的樹枝直接伸進車內,巨樹在黑暗中辨不清真身,像山海經中的妖獸,趴在車身上挪也挪不走,隨時會跳起來害人性命。

她躲過了巨樹攔路,以為躲過了被巨樹砸中,卻沒算準樹會直接砸爛她的車。

暴雨不斷被風灌進車內,沒了那層玻璃阻礙,雨聲也變得直觀。

她從不覺得落雨好聽,這一刻更像是絕望的序曲。

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大雨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她順著遠光燈能照到的地方向前去看,泥濘的雨水順著高高的山勢落下,混著那些本就不實的泥。

前路泥濘,車被大樹砸壞,她額角磕破,頭腦昏昏沉沉。

她告訴自己,不能害怕,總會出去的,一定會出去的。

她伸手發動汽車,這一伸手才發現,原來她的手都在抖。

不止是手,她渾身上下,連心尖都在發顫。

那種劫後餘生的後怕,被困山中的絕望感籠罩著她,假如今夜出不去,她要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等雨停嗎?

車子啟動,她踩下油門,爭取開走。

然而車尾壓著那麼重的巨物,外麵土地本就泥濘,車尾被砸的直接陷進泥裡,怎麼開都開不走。

她卯足勁兒,拚命向前開,可是車子非但紋絲不動,她甚至能感覺到輪胎在泥裡的粘著感。

不像在泥裡,更像在沼澤中。

她試遍了都沒有辦法,心中的最後一根弦終於崩塌,她徹底泄了氣,氣得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盤。

手磕得痛,寧語遲當場疼出眼淚,然而這一哭,就像一個多小時以前突然下起的小雨一樣,越來越大,越來越凶。

她困在車內,害怕得渾身發抖,心跳狂亂,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辦。

被絕望籠罩的她,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

她顫抖著掏出手機,撥通了裴行舟的電話,就像上次在電梯裡,她隻是想聽到一個聲音,能夠讓她感到心安的聲音。

鈴音響了一聲又一聲,她不住地呼吸著,怕得手腳發麻。

她怕身後坐著什麼可怕的怪物,或者,害怕山勢被雨水衝刷著,一旦遇到山體滑坡,她今晚恐怕就要葬身山崖。

死亡的恐懼圍繞著她,她的心高高吊起,祈禱裴行舟快點快點接電話。

可是他這麼久都沒有接,為什麼,為什麼總是錯過呢?

她絕望得更想哭了,哪怕在這樣的雨夜,她的哭還是無聲的,眼淚跟雨水一樣停不下來,她怕得快要發瘋。

“喂?”

車內驀地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寧語遲呼吸一窒,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了。

她顫抖著問:“裴行舟……真的是你嗎?”

“是我。”他的聲音有些意外,再一想她的聲音,他的心頭頓時有了不妙的預感。

他問:“遲遲,你怎麼了?”

“裴行舟……我現在好怕,我真的好怕。”聽到他的聲音,她明明是安心了的,可是他擔憂的話語,卻像是一個開關,她的淚更加止不住,哭得牙根都沒了閉合的力氣。

“你彆怕,不要怕,我在這裡。”裴行舟心裡急得像被火在燒,可他不能被她聽出來,他怕她聽了會更害怕。他說,“發生什麼事了,彆著急,告訴我,我來解決。”

寧語遲用鼻音嗯了一聲,帶著哭腔,她握著手機,害怕得回頭向後看,同樣的場景,她不知看了多少遍,還是忍不住回頭。

“我被困在山裡,下了好大的雨,樹、樹砸了我的車,我走不動了,我現在在車裡,玻璃也被砸碎了,我差一點就死了……”她說話的聲音也在抖,後怕感不斷縈繞在她心頭。

她覺得自己自作聰明,哪怕被攔路,掉頭危險,起碼也有自由的可能。

自以為能衝過這棵樹,到頭來被樹砸中,她動都動不了。

裴行舟聞言,急得在飛機上站起來。

他少有失態的時候,他站起來,一旁的鄭才看出情況不妙,也跟著站起來。

空姐看到,連忙過來問:“請問先生有什麼需要嗎?”

裴行舟心急如焚,什麼都沒說,當即起身下了飛機。鄭才見此情景,不得不起身跟上。

腳踩在地麵上,他對寧語遲說:“等我,我現在過去找你。”

寧語遲那顆慌亂的心,在這一刻終於感到了一絲安穩。她顫聲問:“真的嗎?你真的……會來找我嗎?”

“我不會扔下你不管。”

說完這句,他又問:“你現在在哪?”

她報了地點,然後說:“我在去這兒的山路上,就在半路上。”

“好,你等我。”

“嗯……那……你去忙吧。”

“電話不用掛。”

“什麼?”

“彆掛,我陪你說話,一直陪你。”

她聽見他在電話那頭,讓鄭才給司機打電話,叫司機掉頭回來。

沒多久,車就回來了,裴行舟讓那司機自己打車回去,然後帶著鄭才,一路開車向隔壁市飆車速。

她聽見電話那邊,導航不斷提示裴行舟降速的聲音,她心中像被注入一股定心劑,也沒有最開始那麼怕了。

裴行舟不斷跟她找話,他說起最近的事情,原來他公司一個景點出了事,差點死了人,還有其他景點搭建成,他需要親自過去查驗,總之一個地方飛另一個地方,忙得焦頭爛額,吃飯睡覺都要偷時間。

聊得好好的,她手機突然叮一聲,傳來低電量提示。

隻有百分之一了。

她被迫掛斷電話,然後給裴行舟發了個定位,再然後一個人困在車裡,看著窗外傾盆暴雨,雨刷不斷搖擺也掃不清的夜幕沉沉。

身後仍在灌風,她有些冷,一個人縮在座位上,十分無助。

眼淚還在流,已經沒有先前那麼凶了,隻是偶爾,偶爾她還是會突然回頭看一眼,看看身後有沒有令人害怕的妖魔鬼怪。

她不斷看著車裡的時間,心裡反複在盼,盼望裴行舟能夠從天而降,然後把她從車裡救走。

可是今夜下了這麼大的雨,他開車肯定非常不安全,她又想他不要太快,那樣會出事。

她在腦海中回想從前的舊事,想起了好多好多。

從前過得不好,她連哭都不敢,隻能假裝去廁所,在裡麵躲起來哭。

然而叔叔嬸嬸明知道她在裡麵哭,也不找她,隨便她哭也不管。

隻有在想用廁所時,才會過來拍門。

還是罵罵咧咧的:“怎麼,死裡頭了?以後打算在這兒住?”

她就洗把臉出來,也不跟任何人對視,回到自己房間,然後,對著爸媽的照片,繼續偷偷地哭。

她無比想念他們,但也明白他們不會回來了,有時她甚至想,為什麼自己沒有跟爸爸媽媽一起死掉呢?那樣他們也有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團聚,也不會繼續活著挨罵受苦。

後來跟裴行舟在一起之後,再想起這些,她忽然有些慶幸,如果自己死了,是不是就不會遇上他了?

就連分手這麼久以後,她在害怕的時候,還是會第一個想向他求助。

儘管,他並不一定能幫上自己什麼,她隻是想求一個心安。

她已經養成了這個習慣,她依賴他太久,可能戒不掉了,她忽然覺得自己這樣很討厭,在給人添麻煩,現在給他打電話,以後呢?

而且,他憑什麼要接受她的求助,因為他們以前好過?

她又被另一種不安折磨了起來,跟害怕交織著,心裡頭七上八下,怎麼也平靜不了。

她想東想西,想了很多事,暴雨砸在前擋風玻璃上,那聲音駭人且煩擾。

也不知過了多久。

前方亮起兩道巨亮的燈光,晃得她眼睛都睜不開。

她那顆湖水般的心立即翻泛起波瀾,她趕忙關了自己車子的遠光燈,心頭雀躍著,焦急地看著前方那輛車向自己逼近。

車頭在距她還有半米遠的地方停下,對方關了遠光燈,再然後,她看到一道人影從車中出來,瘋了一樣跑到她的車邊。

大雨澆在他的身上,他連傘都沒打,身上很快濕透。

他拉開她的車門,不待她開口,他立即俯身,緊緊擁住了她,那力道太大,像是要把她揉進身體裡似的,勒得她要喘不過氣。

濕意隔著衣物傳到她身上,大雨順著車門刮進來,澆在她身上更冷了。

麵前的男人渾身冰冷,她能感覺到,他的身子在微微發抖。

似乎是在……怕。

懷裡的女人是柔軟的,是真實的,他沒有錯過她,沒有再一次地,讓她陷入絕望。

過了好半晌,他終於敢呼出一直屏住的那口氣。

他啞著嗓子,在她耳邊開口。

“遲遲……你彆怕,我來救你了……”

天空又亮起一道閃電,她的手緩緩地,反抱住他的腰身,手臂觸感濕冷,他的衣裳已經全部濕透。

一切回到原點。

像是當初,還被困在電梯裡的時刻。

她多麼希望他能來救她啊。

可是那時電話一遍又一遍打不通,她害怕得眼淚流乾,到最後電話關機,她什麼都等不到,隻有無邊的黑暗,以及無邊的恐懼。

她後來做了很久的噩夢,她夢見嬸嬸因為一件小事而罵她,要把她關到衛生間裡。

夢的場景總是跳躍的,她以為她被關進衛生間,可是周圍竟變成了幽閉的電梯,裴行舟居高臨下站在外麵,漠然按下關門鍵,切斷了電源。

她像被關在棺材裡,沒有人救她,也沒有人要她,連同那顆心,都跟隨這個鐵棺材被埋進土裡。

可是在這樣的時刻,她劫後餘生的時刻,他趕在緊要關頭放下一切來救她。

他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他沒有拋下她,也不會拋下她。

寧語遲的淚水緩緩流下來,她哽咽著,輕輕閉上眼睛。

那顆高高懸起的心,在這一刻,終於能夠歸於原位。

她嘶啞著,回答裴行舟的話。

“我知道。”

還有什麼,能比他在更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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