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1 / 2)

聞人酌呼吸凝滯了。

剛剛那些畫麵是什麼?是他記憶,還是他幻想?

他似乎遺漏了什麼至關重要細節。

那天夜裡,他真沒有進過尊上房間嗎?

這個原本毫無懸念答案,突然在這一刻產生了動搖。

他渾身僵硬地坐著,很想離尊上遠一些,免得那些詭異妄念再次發作,可他又怎麼都不舍得把肩膀抽開,尊上這般信任他,毫無防備地靠著他睡著,竟讓他有種微妙滿足感。

正在他內心進行激烈鬥爭時,對麵楚厭突然伸了個懶腰,她揉揉眼,帶著濃重鼻音說:“你這香到底是用什麼調,助眠效果也太強了。”

她哈氣連天地坐直身體,剛睡醒有些口渴,伸手摸向桌上茶壺。

聞人酌適時地開了口:“那是給尊上準備。”

楚厭眨眨眼,懇求道:“……就喝一口。”

聞人酌不為所動。

“他這不是還沒醒嗎,就一口也不行?”

“尊上說行就行,尊上沒說,默認不行。”

楚厭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心說跟他共事幾百年,這家夥狗脾氣還真是一成不變。

尊上到底是怎麼看上他?

楚厭不想再跟他交流了,她果斷起身去了車前,覺得拉車魔馬也比聞人酌有情趣些。

馬車日行萬裡,周遭景色迅速倒退,由荒野步入雪原,從夜闌峰到晴霄派這段距離,也不過行駛了兩個時辰而已。

他們抵達晴霄峰山腳時,何醉剛好醒來。

魔尊緩慢而迷茫地睜開眼,像隻剛從冬眠中蘇醒小動物,安神香讓他渾身放鬆,放得太鬆了,以至於手腳發軟,好一會兒都動彈不得。

聞人酌端起茶盞,低聲喚他:“尊上。”

何醉渾身沒勁兒,便就著他手飲儘了那盞茶,淡淡甜味伴隨著清冷花香一並衝入唇齒,在熱茶滋養之下,全身都舒服起來。

他眼神漸漸清明,像一把蒙塵寶劍被重新拋光,他按下對方手,抬眼向車窗外看去,隻見一片白雪蒼茫,群峰覆蓋在雪被之下,滿目肅殺之氣。

“尊上,”聞人酌提醒道,“我們到晴霄峰了。”

“嗯。”

何醉在他攙扶下起了身,五指在襟前虛虛一攏,一縷魔氣自指尖逸散開來,身上那件黑色貂裘瞬間變成了一件雪白狐裘。

他走下馬車,在冰天雪地裡站定,微垂著眼簾,被寒風吹得低咳兩聲,蒼白麵容掩在領口狐毛裡,氣質似與平常截然不同——儼然一朵嬌弱可憐小白花。

楚厭聽到他們下車動靜,剛好回過頭來,她看到對方瞬間,那個才咬到一半“尊”字突兀地卡在了嗓子眼裡。

她打量對方半天,才疑惑道:“尊上?”

“怎麼?”何醉被雪地上反射陽光晃得眯起眼來,“為何停在這裡?”

楚厭大概覺得尊上這身打扮十分少見,不由多看了他兩眼:“再往前就是晴霄派護山結界了,我們馬車由魔氣催動,不太好掩飾,貿然入內會有暴露風險。”

“那便走著進去吧,”何醉將神識鋪展開來,群峰內外情形皆一覽無餘,“這結界範圍倒是又擴大了,能撐得起這麼大結界,晴霄派實力確實比一千年前更強了。”

他說著,抬頭向遠處望去。

“晴霄峰”是一片群山,這些山少說有幾千座,被稱為“萬頃雪海”,群峰此起彼伏,從高空向下俯瞰,會發現這些山走向剛好可以組成某種圖案——晴霄派派徽就是由此演變而來。

而群峰中最高那一座被稱為“主峰”,溯玄仙尊仙府就在主峰之上,聞人酌想要尋找赤雪草王,也生長在那裡。

何醉看著那些靜默矗立雪山,唇邊忽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冷笑。

一千年前他被逐出晴霄派時,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還會回來。

這座熟悉又陌生雪山,千年過去,仍不變一如昨日。

唯一值得慶幸是,他處境不同了。

同樣錯誤,他絕不會再犯第二次。

他眼神和雪峰之上積雪一樣冷,低聲道:“從現在開始,你們不要再喊我尊上。”

楚厭:“那喊您什麼?”

“師兄。”

“……師兄?”

何醉信口編起了故事:“你我三人皆師出同門,師父是個無名散修,終日雲遊,不思進取。距離他上一次出現已過去三年有餘,數日前他傳來書信一封,說跟著他混沒有前途,讓我們自謀出路,正巧聽聞晴霄派正在廣收弟子,便來碰碰運氣。”

楚厭眨眨眼:“乍一聽好像沒什麼問題,但是……這麼個不靠譜散修,是怎樣收到尊上這樣出色徒弟呢?”

“是師兄,不是尊上,”何醉把手攏進袖中,將神識全部收斂,整個人氣息立刻弱了下來,“也不是什麼出色徒弟,不過平平無奇築基初期——走了,上山。”

楚厭將馬車收回儲物空間,三人攜一狼順著山間小路往雪山深處走去。神鳥加持魘術順利騙過了晴霄派護山結界,沒有識彆出他們魔修身份。

聞人酌落後了何醉半個身位,自他聽到“師兄”二字起就有些走神,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上麵,以至於後麵話全然沒能聽進去。

師兄……

這個稱呼太過陌生了。

相比“尊上”而言,又太過親切。

他從沒想過此生竟有機會用這樣親切稱謂稱呼尊上,一方麵告誡自己不過是為了隱藏身份,另一方麵,心底又隱隱有種渴望,覺得“師兄”還不夠,還可以再近一些。

何醉沒有留意那道一路都黏在自己身上目光,他抬頭向前看去,遠遠地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人順著山路快步往山下走,表情不知是沮喪還是憤怒,他一言不發地從三人身邊經過,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感覺到陌生氣息瞬間,聞人酌驟然從胡思亂想中驚醒,他本能地將何醉護在身後,一臉警惕地盯著那人,直到他消失在視線儘頭。

魔尊大人倒是毫不在意,他順手捋順了袖口上狐狸毛:“放輕鬆點,這裡可是在晴霄派護山結界內,不會有什麼人敢為非作歹——看剛才那人打扮,不是晴霄派內弟子,修為不過煉氣中期,應當是海選沒能通過,失望而歸吧。”

他說著在對方肩頭輕輕一拍,略微踮腳,附在他耳邊輕聲道:“你不過是個普通散修門下普通弟子,我們隻是普通師兄弟關係,不要時刻緊繃得像個隨時能為我赴死屬下,會惹人生疑。”

他聲音很輕,溫熱鼻息掃到聞人酌脖頸皮膚上,帶起一串羽毛擦過般酥癢,後者渾身一顫,本就繃緊脊線非但沒有放鬆,反而繃得更緊了,說話竟開始結巴:“是……是。”

何醉覺得他這反應相當有趣,沒忍住劣性發作,輕笑出聲:“轉過身來。”

聞人酌本能遵從,機械性地回轉過身,卻不敢跟他對視。

何醉:“叫聲‘師兄’來聽。”

聞人酌:“……”

左護法被這一句話搞得渾身僵硬,第一次對“遵從尊上命令”這件事產生了猶豫,但最終還是理智占了上風,他低著頭,耳根染上一點點不易察覺薄紅:“師……師兄。”

或許是這“師兄”二字喊得太過彆扭,何醉聽罷,竟心情很好似大笑起來,卻不慎嗆到冷風,引發一連串激烈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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