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1 / 2)

汪熠濯雖然就簡簡單單表達不清的一句話,但傳遞的信息量卻是巨大的。

鬱酒愣了一瞬,忍不住追問:“哥哥的手上總纏繃......不,總有白色的布讓濯濯畫畫麼?”

汪熠濯‘嗯’了聲,黑漆漆的眼睛盯著畫筆閃閃發光,不客氣的拿起一盒就要扔進車裡。

——小孩有樣學樣,看到鬱酒一路想要什麼就灑脫的扔進購物車裡,便也跟著學了。

板著臉小大人似的,十分滑稽又可愛。

鬱酒心裡有些哭笑不得,但麵上卻笑不出來,規整清秀的眉眼甚至是有些‘暮色沉沉’的味道。

他忍不住就去思考汪熠濯之前說的話。

汪星泉的手臂為什麼會經常纏著繃帶,甚至是經常到連汪熠濯都熟悉的地步,這麼一個小孩都熟悉的地步......他經常受傷麼?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經常纏著繃帶可以讓汪熠濯‘作畫’的手臂,對於危險的靈敏嗅覺,還有打架時候老練利落的身手就都有了解釋了。

那就是因為,汪星泉經常經曆這一切,甚至是習以為然。

真不知道他是怎麼過的?鬱酒手裡無意識的挑選著櫃台上那些花紅柳綠的熟食,不禁歎了口氣,情緒神思——

汪星泉這麼一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年紀,也不過二十出頭,就熟練的自己帶著一個自閉症弟弟擠在一個狹小的房子裡。

會做飯,會打架,經常受傷,自己上藥的動作熟練的都像家常便飯一樣。

甚至到處打工,精神頭十足......

汪星泉整個人都像是一個謎一樣,包括那個市井氣十足的傻逼二姑。

可鬱酒卻記得他從來沒在汪星泉口中提起過他的‘家人’——就好像他和汪熠濯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一樣,爸爸媽媽都不重要。

他到底是怎麼成長的?看似溫和無害,實際鋒芒內斂,強悍的刀劈斧削都無法傷其精神一樣。

後半程逛超市的整個過程中,鬱酒沉思的都是這個問題。

直到他結了賬,一手拎著沉重的袋子一手領著汪熠濯出了門,被凜冽的冷風一激,剛剛混沌的腦子才清醒了不少。

鬱酒哆嗦了一下,吸了吸鼻子蹲下來給汪熠濯把脖子上的圍巾圍嚴實了,聲音甕聲甕氣:“濯濯,冷不冷?”

汪熠濯搖了搖頭,一張巴掌臉不白不紅的,顯然很抗凍。

鬱酒忍不住笑了笑,麵對著蘿卜頭大點的小孩,他目光柔和了不少。

要是放在半年前,有人對他說你半年後會和一個自閉症小孩還有他大哥三個人一起在醫院過年,那鬱酒保準認為那人瘋了。

什麼腦洞大開的亂七八糟劇本,他都寫不出來。

而現在......比劇本更不敢置信的東西成了真。寒冬臘月,他真的和這麼兩個人在醫院要過除夕夜。

可見世事無常。

不過鬱酒覺得這麼一遭‘新奇’的除夕夜,倒也不令他反感。

領著汪熠濯在超市裡逛了一圈再回來,少說也一個多小時了,可令鬱酒詫異的是回來發現汪星泉竟然還在睡。

他似乎睡的一直不大安穩,眉頭始終微微蹙著,唇色臉色都蒼白如紙,但的確是一直睡著的。

鬱酒一愣,有些不安的叫了護士過來。

——他不想叫醒他,可又覺得睡這麼久不太符合汪星泉這幾天的作息,再加上好似被夢魘到一樣的臉色。

鬱酒還是叫了護士過來解決。

隻是護士過來看了一眼,說出的答案倒讓人意外:“沒什麼,家屬不用擔心,做完打的吊瓶裡麵有安神劑的成分,他睡這麼久是正常的。”

“這小夥子恢複的不太好,主治醫吩咐的加點安神劑,就是他也太不聽話了,都這樣了還不抗爭的想起來,表情能好麼!”

......

原來汪星泉不安的表情是想要醒來,卻醒不來的懊惱。

鬱酒忍不住有點想笑,心想這得是多大的自律性啊——讓他晚起這麼一會兒都老大不樂意。

又過了半個小時,汪星泉強大的意誌力終於打敗了物理學意義上牛逼的安神劑,悠悠轉醒。

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就看到鬱酒坐在床邊,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醒啦?”他見到汪星泉睜眼,幽幽的歎了口氣:“第一次見到像你睡覺這麼不老實的人。”

“......”汪星泉緩了半晌,聲音有些嘶啞的開了口,低低的:“我怎麼了?”

難道是他睡覺的時候做了什麼不雅動作?不至於吧。

“你不聽話啊。”鬱酒抬眸看他:“非要和安眠藥作對,您真牛逼。”

......

怪不得他半夢半醒間想要睜眼如此費儘,就好像和無窮無儘的瞌睡蟲鬥爭了一個世紀一樣漫長。

原來是被注射了安眠藥。

“喂,你為什麼這麼不安?不按照自己規定的時間醒來都不行。”鬱酒收斂了笑,很正經的看著若有所思的汪星泉,把剛剛醞釀許久的一句話問出口:“泉哥,你神經是不是......太緊繃了?”

這到底是對自己規定嚴苛到一絲不苟,掌控欲強到連睡覺睜眼的時間都要安排好,還是......一種有些偏激的強迫症?

強迫症,在現代社會人群裡是一種很常見的症狀,也可以說是一種‘趕時髦’的病症。

但強迫過了頭,也不是件容易解決的問題。

汪星泉聽了他的話,眼睛幽幽的看著醫院雪白的天花板,抿著的唇角似乎有些緊繃,半晌後,才緩緩放鬆開來——

“小酒。”他輕聲,驢唇不對馬嘴的說了句:“謝謝你。”

這便還是不願意讓他人探究他內心的意思了,包括他的病症,一切。

這回答在鬱酒的預料之內,他忍住歎氣的衝動,也灑脫的回了句:“不客氣。”

三個人習慣了在逼仄的醫院病房裡相處,即便一天不說話,各玩各的,時間也過的很快。

可是這大過年的,繼續獨自美麗的話似乎就有點顯的太冷清了。

思及於此,鬱酒在汪星泉簡單的洗漱完,神誌恢複清明坐在床邊吃早餐時,便指了指地上的袋子問道:“我買了東西,你有沒有想就著吃的?”

......

汪星泉看了看那一袋子‘重口味’的熟食,再看看自己眼前清湯寡水的小米粥,實在是覺得驢唇不對馬嘴,便搖了搖頭。

“好吧。”他拒絕,鬱酒也並不意外,嘟囔了一句:“那就當大飯吧。”

汪星泉一愣,似乎這時才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

大大。

合家團聚的日子,難不成他真的能讓鬱酒陪他在醫院裡呆著麼?

“你用不用回家?”汪星泉喝完了粥,用紙巾擦了擦唇角,抬眸看向鬱酒:“畢竟是大大,你該回去看看......”

鬱酒打斷他:“你這兒不需要我了麼?”

病房裡一陣靜默。

半晌後,汪星泉躲開他的眼神,明眸看著窗外,也不知道再對誰說:“其實我一隻手也能活動。”

沒理由一直把鬱酒‘綁’在醫院裡,即便他已經自私的把他綁架了好幾天了。

實在是這病房裡太冷清......但大大,如果不讓人回家看看,似乎是有些說不過去。

“行。”鬱酒看著汪星泉冷冷淡淡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慍怒,他‘蹭’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口是心非的說:“我回家了。”

說完,就一刻不停的向著病房門口走。

汪星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等一下。”

鬱酒立刻誠實的停住腳步了——隻要有人挽留他那麼一下,他還是願意在這病房呆著的。即便病房又小又冷清,條件實在算不上好。

“拿著。”可惜汪星泉走過來拍了拍鬱酒的肩膀,在他回頭的一瞬間隻是遞上來一個紅包,微微笑道:“新年快樂。”

是一個新年紅包,裡麵大概率有錢。

鬱酒一怔,有些恍惚。

他大概得有二十年沒有收到過‘壓歲錢’這玩意兒了。

他們家家風森嚴,每個人都古板又無趣,過年活像在曆劫什麼‘走街串巷’的任務一樣,對孩子自然也不上心,沒有給壓歲錢的習慣。

隻是鬱酒十歲之前爺爺奶奶都在,還會收到老人家給的壓歲錢,十歲之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小時候看到鮮紅的紅包,裡麵幾張鈔票,隻覺得世界上再好的東西也不過如此。

等長大了,收不到壓歲錢了,又覺得這東西算個什麼,他能掙到比這多幾百倍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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