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他都會特意叮囑“彆亂走”。曾經亂跑過的沈珠曦心虛,不敢抱怨他嘮叨,大聲道:“知道了!”
李鶩這才拿起牛皮水袋走出山洞,但是沒走兩步,他又走了回來,從布靴裡拔出一把匕首扔了過來。
“放在身上防身。”
沈珠曦嫌棄地看著地上那把可能帶腳氣的匕首,剛想問他有沒有彆的選擇,李鶩卻已真的走出了山洞。
她隻好等匕首散了會風,這才小心翼翼地拿來藏在寬大的衣袍裡。
她左等右等,不時撿起地上的樹枝戳戳燃燒的火堆,等到月亮都爬上梢頭,她也越來越焦躁難安時,李鶩終於回來了。
他扔下三個看不出模樣的植物塊莖,又抖了抖手裡野菜上的水珠,把水袋遞給沈珠曦。
“喝吧,留一點一會煮菜。”
沈珠曦口渴得不行,還是沒有立即開喝。她望著李鶩,問:“你呢?”
“我在溪邊喝過了,你喝吧。”李鶩道,“我原本還想叉條魚回來——”
沈珠曦聽到“魚”這個字,條件反射豎起耳朵。
李鶩搖了搖頭:“不行,水裡比老子的鍋底還乾淨。什麼都沒有,早就被小兔崽子們撈完了。”
沈珠曦失望地重新看向那奇形怪狀的植物塊莖,思考這東西吃起來是個什麼味道。
她為了節省清水,喝了幾口濕潤乾燥的喉嚨就把水袋還給了李鶩。
李鶩把水袋裡剩餘的水倒了一半進石頭堆起來的小破鍋裡。火苗從石頭縫隙裡鑽出,舔舐著漆黑的鍋底。李鶩在扁石頭上坐了下來,從沈珠曦處要回匕首,取了刀鞘,刷刷幾下就削掉了不知名植物塊莖的粗糙表皮。
沈珠曦看著那把從他靴子裡拿出的匕首,欲言又止了好幾次。
……算了。
有的吃就不錯了,李屁人辛辛苦苦找回來的食物,她還是不要在這時挑三揀四。
削成片的青綠色塊莖和野菜一齊入鍋,山洞裡很快就飄起了淡淡的香味。三個植物塊莖和一把野菜,原本看起來不少,下了鍋後很快就縮小了大半,最後撈出鍋的乾貨,連一個小陶碗都裝不滿。
“吃吧。”李鶩把陶碗遞給她。
“你呢?”沈珠曦又問。
“我吃過了。”
“你什麼時候吃的?”
“路上掏了一個鳥窩,生吃了七八個鳥蛋。”李鶩揚起眉頭,“怕你罵我,一直沒說。”
“真的?”沈珠曦狐疑道。
“不信你來摸我肚皮。”李鶩大大方方地撩起上衣,毫不心虛道,“我現在脹得很,隻想喝幾口湯壓一壓。”
那緊實的腹肌一露出來,嚇得沈珠曦連忙移開目光。
要她上手去摸,她是萬萬不敢的。
李鶩的神情太誠懇,讓她信了他的話。有鳥蛋吃的話,這鍋清湯確實沒什麼吸引力。
她接過陶碗,仔細端詳著這碗淡綠色的菜湯。
近似煮青菜的清香若有若無地繚繞在鼻尖,沈珠曦對這鍋一滴油鹽都沒有的清湯升起一絲希望,等到入口時,她卻如遭雷擊。這粘稠的口感,微腥的味道,讓沈珠曦一瞬有種自己在吃鼻涕的錯覺。
她險些當場嘔吐出來。
可李鶩坐在一旁看著她,眼神專注。
所以她忍住了。不但忍住了,還屏住呼吸,閉著眼睛,咬牙把它喝光了。
光碗的時候,沈珠曦全靠意誌力,才壓下了試圖衝出喉嚨的熱湯。
李鶩沒有問她味道如何,因為他把剩下的殘湯剩渣倒進碗裡喝下去的時候,也皺著眉頭。可是他們兩人,誰都沒有浪費丁點湯汁。
沈珠曦忽然想到了不久前李鶩煮的那碗牛肉麵。
明明隻是幾個月前的事,現在想來,卻好像隔了一輩子那麼長。
這饑荒,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為什麼各地衙門都毫無動靜?
百姓的死活,對他們來說根本無關緊要嗎?
無論是大燕朝廷,還是如今的偽帝政權,他們存在的意義難道就是向百姓收稅,卻絲毫不向百姓提供任何保障和庇護嗎?
沈珠曦灰心喪氣,不明白寄生在天下蒼生骨血上的這個龐大組織究竟是從何處,何時起,出了問題。
為什麼大燕朝廷如此,偽帝政權也如此?
“彆想了,人的煩惱都是想出來的。”
李鶩大大咧咧地倒在了被單上,雙手疊在腦後,漫不經心道:
“水來搬水缸,兵來老子擋。隻要人還活著,一切都會好的。”
隻要人還活著,一切都會好的。
沈珠曦默念了一遍,對他的話莫名深信不疑。
一切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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