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 2)

慈寧宮。

富察舜華拿出一個保存了許久的匣子。

有多久呢?

久到裡麵上好的澄心堂紙, 都微微發皺卷邊,泛黃了。

“你回府告訴二哥,叫他彆豬油蒙了心, 這次劃定大清與俄的邊界,能多劃就多劃,他如今是皇帝的舅舅,出了任何岔子, 或是吃裡扒外,都有可能叫皇帝與他在後世背負無數罵名, 叫富察家麵上蒙羞,事關領土完整, 萬不可輕忽。”

“他若是有了彆的心思, 我大可以將他換掉, 使臣不缺他一個。”

“這些年,二馬吃儘天下草,他也是真的飄然了。”

她撫摸著手上的匣子,秋雲點點頭, “奴婢這就將話轉達給廖凡,叫他出宮說與二老爺聽。”

富察舜華挑出幾張紙,遞給墨竹, “謄抄後, 送去工部辦事處,就說這是哀家從一個洋人的手劄中翻譯出來的水泥製法, 叫工部看著研究。”

她原本就是理工科的學生, 但她知道,時間足以衝淡人的記憶,包括潛意識裡的知識。

這些後世的知識, 她就趁著她還記得的時候,都寫了下來,細細保存,以期日後可以用上。

沒想到,最後真的用到了。

她也敢拿出來了。

她也想為這個時代爭一爭,為所有的不公正爭一爭。

或許這一輩子,她隻能呆在這一處宮牆中,或許,日後都不會有多少人記得她,但她希望,日後這個地方,會有越來越少的人進入。

力量綿薄又如何?

至少,俯仰之間,無愧於天地。

秋雲小心地接過來東西,十分寶貝。

她們知道,自己主子一直寶貝這個匣子,也沒多過問,接了紙張,便開始研磨,按著謄抄起來。

“水泥?這是何物?”

“據說是能夠加固房屋之物,是太後搜集的孤本中抄錄而出,也不知是真是假。”

“管他真假,左右有皇上兜底,這東西做起來看著也不難,七八日的事情,就算是要燒製,窯也都是現成的。”

“就是這壓碎石灰石成粉末,不大好動,等著,去找幾個人來,一道試試。”

工部掌管修橋造路及一些修繕事宜,養心殿的權責都移交給了他們,更彆說還有太後的意思在,取用東西更是不在話下。

他們按照比例,一步步配好,等到開始加水調和,已經是第三日下午的事情了。

那些人錘錘肩膀,“哎喲,真是累了,這兩天一直忙著這東西,還燒手呢,我這身上,現在都紅彤彤的,過兩日,就該蛻皮了。”

“等明兒來,就乾了,真如這其中所說的那般,堅硬如青石?還可加入石子兒,更堅固?”

“若真是這般,那以後修橋造路,可方便多了。”

第二日,眾人興衝衝地來了院子,負責灑掃的小太監一臉欲哭無淚,“諸位大人,你們這是弄得什麼東西,還不是石頭,死死地黏在地上了,小的還成,稍微大塊兒的,用力都戧不下來,奴才也沒辦法了。”

這些日子,也把他折騰夠嗆。

“那石板子如何了?”

一聽到戧不下來的硬石頭塊兒,許多人就想到了那水泥,“哎呀,那上麵寫著,還得灑水,就和咱們冬日需要在手上塗一些蛇油膏防皸裂一般,那我得去試試。”

“嗬!這才多久啊,外麵就成硬石板了?這東西,若真是成了,修路也是好的啊,比咱們年年修官道都強,城中青石板也不必年年換了,省下多大的開支呢?”

有人便笑道:“你說你,工部的倒操心起了戶部的活計,快灑水吧,免得乾透了。”

“對對對,你說得對。”

四日後,水泥板徹底乾透,眾人敲敲打打,甚至找來了人,用錘子打雜,下了十分的力氣,才砸出裂紋來。

“快把皇上太後請來,這真是好東西啊,造價低,材料尋常可見,上手更是容易,且質地堅固,還可摻進石子,日後工程若是沿用,利國利民,利國利民!”

不多時,富察舜華母子便雙雙到了工部,皆是喜形於色。

尤其是胤禳,他原本以為皇額涅不過就是心血來潮,來了興致,想著她老人家好久都沒這般熱情過,也就隨她去了,沒想到,竟給了他這樣大的驚喜。

“既然這水泥問世,你們接著改進,日後修路,建造堤壩,甚至是房屋,少不得就要靠著這個寶貝了。”

母子二人到了慈寧宮,許久,胤禳才開口道:“額涅,我知道,這東西,您保存了幾十年了,可當初汗阿瑪在世的時候,您為何不拿出來?隻單單一個羊毛,毛衣織法,若有了這個,我們母子的路,不知道要好走多少啊。”

“你高興糊塗了?康熙四十七年前,太子尚在,我也沒什麼叫你去拚的想法,那時候拿出這個,是叫你汗阿瑪和太子都盯上咱們母子?若是景太子薨逝後拿出來,你風頭是出了,少不得要被打壓,沒準兒比沒拿出來的時候還難。”

胤禳一個激靈,做到帝位多年,他原本的警惕之心也散了七七八八,但還知道好賴。

卻仍忍不住為康熙辯解:“汗阿瑪他不是……”

“他是。”

富察舜華將手中的茶盞放下,輕輕放在桌子上,帶出了清脆的聲響,“我比你了解他。”

“可皇帝啊,我拿出這些,也是有要求的。”

“額涅……兒子的就是您的,說這話,未免生分了我們母子之情,你我母子,互相扶持多年,沒有您,哪有兒子今日?您有什麼想法,儘管說便是了。”

富察舜華挑眉,“你這話,倒叫我心中熨帖得很,當真是沒白養你,懂得孝順了。”

“您是我親娘,自小看顧我,我不孝順您,難不成還要孝順您偏宮裡那幾個兒子專與我作對的太妃嗎?這把,您可是為大清立下了不朽功勞,哪怕是叫兒子給您立廟,就算百官彈劾,兒子也能壓下去。”

“那就好。”

她看了眼難掩興奮的兒子,“那我要你,修改大清律法女子繼承權問題,除宗族祭田等不可分配之物,正室所出女兒,享有與除嫡長子外的嫡子一般的繼承權,參與生母嫁妝分配,庶女享有父係繼承權,女子嫁妝,夫家不可擅動,若有孤女,雙親亡故,無三代以內近親族人,家產刨除上繳國庫部分,其餘均為女子財物,可立女戶,便是同族之人,不得動用,哪怕是族長……”

說了許多,她呷了一口茶。

“還有女子裹小腳,我知道這是從江南之地傳來的,我朝女子曆來崇尚天足,都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如此糟踐自己身子,若是父母主使,那是為人昏聵糊塗,為父母不慈,若是自己同意,那是不孝,這樣的人,這輩子都彆想踏進皇宮大門。”

能入皇宮的女子,要麼是宮女,要麼是秀女,衝著為妃為妾來的,要麼就是命婦們。

不能進皇宮大門,那與在府中的妾室何異?

“自然,若有官員敢叫此等女子入府,哀家不管他們是充作丫鬟,還是通房,這樣畸形的審美,這種人心理多多少少都有問題,你敢叫他為官嗎?”

胤禳聽了這許多,眉頭已經皺得死死的,“額涅,這些事情,儘是對女子有利的,可朝堂上,都是以男子為首的大臣們。”

富察舜華笑了起來,“兒啊,你知道我有一個匣子嗎?”

胤禳挑眉,不知道其中有什麼關係,“知道,您閒暇時,就會打開看上幾眼,鑰匙就在您那兒,誰都打不開。”

“你以為額涅提出這些要求,就隻有一個水泥嗎?”

聞言,胤禳頓時瞳孔一縮。

他記憶中,那個匣子裡,的確是厚厚的一遝子澄心堂紙。

“那些都是利國利民的東西,可昨兒,我就把它們……”

她看著兒子,一笑,“都燒掉了。”

胤禳口中的茶水一下子噴了出來,急道:“額涅,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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