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斷生計母子剖心(2 / 2)

“好呀,有什麼你忙不過來的,我給你打下手。”

劉悅薇笑,“耽誤你讀書,我爹要說我了。”

鄭頌賢笑,“怎麼會,讀書再好,經濟之道什麼都不懂,也是個書呆子,考上狀元也沒用。”

劉悅薇想了想,“到時候我要去找房子,還要招女工,還缺個掌櫃的,還要進貨出貨,事兒多著呢。你陪我一兩次還行,後頭還是要我自己去。我跟我爹說好了,這回辦作坊,我自己操辦,若有不懂的我去問他,其餘他一概不管。”

鄭頌賢點頭,“我先幫你把房子找好,招工的時候我替你看兩回,我聽吳書吏說,招女工最難,裡頭門道多的很,回頭我去問問他,免得我們上當受騙。”

魏氏見兩個人你來我往地商議起來了,笑眯眯地坐在一邊。也罷,有女婿陪著,這幾百兩銀子,就給她試一試手腳。若是不成,權當買個教訓,若是成了,當做嫁妝賠給她,豈不更體麵。

今日鄭老爺來了,魏氏不好打發他們兩個去東小院,鄭頌賢隻能在正房陪著他們母女兩個說閒話,中間趁著魏氏去西廂房看孩子,偷偷拉了拉劉悅薇的手,往她手裡塞了幾個小銀鈴鐺。

他在家裡見妹妹拿這個掛在窗台上,風一吹來,叮鈴叮鈴地響,清脆悅耳。他問過妹妹後,自己跑去買了四個。

“給你拿去玩。”

劉悅薇笑,她知道小姑子窗台上有一串這個。

等鄭家父子走了之後,劉文謙獨自一人往後院去了。

汪氏的傷養的差不多了,正一個人坐在屋裡發呆。

她想到了年輕時的許多事情,剛成親時,她和二老太爺也恩愛過一陣子,但恩情抵不過生活的瑣碎,還有長年累月的孤獨。

她恨過二老太爺,為什麼總是出去跑不在家裡陪著她,家裡夠吃夠喝不就行了,非要掙那麼多錢。她也恨過五老太爺,她隻不過是被婆婆罵了躲在屋後哭一哭,你一個堂小叔子,假裝沒看到就是了,你來安慰我做什麼。

這一安慰,她就依戀上了那份溫暖。年輕的小叔子,長得好看,讀過書,說話斯斯文文,每一個字都那麼熨帖,讓她感覺心裡得到了極大的溫暖和滿足。最重要的是,他看她的眼神,似乎也帶了一絲不一樣的意思。

沒過多久,公婆恰巧不在家,她獨自帶著養子在家裡,他就來了。二老太爺雖然溫柔,但於那事兒上頭並不是特彆強壯,老五外表看著斯斯文文的,沒想到卻像頭狼一樣凶猛,雖然略微有些粗暴,但她也覺得很快樂。

一個大小夥子初試雲/雨,一個經常守空閨的年輕媳婦,二人乾柴烈焰一般燒了起來。情濃之處,汪氏什麼不告訴他,劉文謙的身世自然也瞞不過五老太爺。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丈夫居然不能生育。她一步走錯,就再也沒法回頭。就那幾回糊塗事,當時她也害怕,她甚至都不知道孩子到底是誰的。後來嶽氏過門,他就再也沒來過了。

是了,嶽氏是正經小家碧玉,明媒正娶。她在老五眼裡,不過是個不守婦道的女子。汪氏又想到二老太爺那封信,心裡有些悲涼。兩個兒子的身世都揭穿了,一個是抱來的,一個是偷來的,沒有一個光明正大的。兩個男人,情人傷了她的心,丈夫被她傷了心。

她看了看自己住的大房子,身上的綾羅綢緞,又忍不住一陣悲傷,她還有什麼臉麵住在這裡。可去了老二那裡,她也是一樣沒有臉麵。

汪氏想著想著就哭了出來。

正哭著呢,忽然,耳邊傳來一陣低低的呼喚,“娘。”

汪氏抬頭,見劉文謙站在她麵前。

母子二人相視無言,半晌後,劉文謙問了一句,“娘身子怎麼樣了?”

汪氏垂下了眼簾,“坐吧。”

劉文謙坐在了汪氏對麵,“娘,丫頭婆子伺候的還儘心嗎?”

汪氏勉強笑了笑,“都好,我兒有本事,娘跟著你享了這麼多年的福。”

劉文謙沒有直接回答,“娘以後有什麼打算?”

汪氏的眼淚忽然又下來了,“我是個罪人,我對不起你爹,對不起你,也對不起老二。”

劉文謙的聲音很輕,“娘沒有對不起兒子。兒子小的時候,娘還是很疼兒子的。娘偏心,兒子能理解,二弟畢竟是娘親生的。兒子也有孩子,誰不疼自己的親生子呢。”

汪氏止住了哭聲,忽然抬頭看向劉文謙,“老大,我雖然偏心,但我從來沒想過害你們一家子的性命。我,我隻是看到老二窩囊沒用,想讓你多幫襯幫襯他。你也知道做父母的心,我自己山珍海味地吃,他日子過不好,我怎麼能不憂心呢。”

劉文謙忽然笑了,“我相信娘,但外人怎麼能知道娘的一片心呢。”

汪氏又嗚嗚哭了起來,“老大,我從來沒想過要揭露你的身世。你是我抱回來的,我雖然偏心,但你這麼有出息,我跟著享福不好?何苦要把你趕走。再說了,老二和大郎又沒本事,就算把你的家業搶去了,他們又怎麼能守得住。我又不傻,你留下了,大家都好,我何苦要做這兩敗俱傷的事情。”

劉文謙點了點頭,“娘說的我信,但大郎那孩子迷了心眼,不肯放過我,我隻能自保了。”

汪氏哭著點頭,“那孩子定然是被人攛掇了,他來找過我,我讓他不要輕舉妄動,還一次次告訴他,你是我親生的。可,可他就是不死心啊,這個沒心眼的傻孩子!”

劉文謙看著汪氏的帕子全濕了,然後遞上了自己的帕子,“娘,您知道嗎,爹留了兩封信。”

汪氏倏然抬頭,眼光犀利地看向劉文謙,“那你當日怎麼不全部拿出來?”

劉文謙撇開了眼神,“娘,您養大了兒子,兒子一直把您當親娘看待的,兒子不想讓娘太難堪。”

汪氏繼續追問,“另外一封信呢?裡頭寫的什什麼?”汪氏不識字,她沒法看信。

劉文謙答非所問,“娘,沒道理娘一個人背負罪名,五叔卻仍舊瀟灑。”

汪氏的心直接往下沉,她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

過了好久,劉文謙又看向汪氏,“娘,這不是娘一個人的錯。五叔做錯了事,兒子那天一來想儘可能保全娘的臉麵,才沒有說出來。二來,兒子的私心,想讓他替兒子把分宗的事情辦了。但如今知道內情的人都在恥笑娘,恥笑爹和二弟,五叔卻毫發無損。兒子覺得,這不公平。”

汪氏輕聲問了一句,“你想如何呢?讓我去和你五叔五嬸子鬨?”

劉文謙搖頭,“兒子不是這個意思,此事,大郎隻不過是個傀儡。他如何知道兒子的身世?自然是有人故意透漏給他的,再有,大郎這孩子,被徐氏那蠢婦人教歪了,再不下狠手治,就要徹底毀了。”

想到徐氏,汪氏頓時恨的咬牙,“這個賤人,要不是她貪心不足,要害元寶母子的性命,如何會有後麵這一堆的事情?”

說完,汪氏對劉文謙說道,“老大,我準備過幾天搬到二房去住,這些年我跟著你享了不少福,你舅舅還有老二也沾了不少光,你給你爹送了終,摔盆捧靈,你對得起我們了。以後,也該老二給我養老了。”

劉文謙挽留汪氏,“娘,二弟不在家,一群孩子,如何能伺候好娘。兒子雖然沒有大本事,家裡吃喝不愁,娘隻管住著就是。”

汪氏搖頭,“就是老二不在家,我才要去替他看著,我再不去,大郎那孩子就要被徐氏那賤人帶溝裡去了。”

劉文謙的手指在椅靠上輕輕敲了敲,“娘,兒子聽說,大郎把徐氏從徐家接了出來,單獨租了房子給她住。”

汪氏冷哼,“她住哪裡我不管,既然不是劉家婦了,自然不能花劉家一文錢。老大,我厚著臉皮問你要幾樣東西。”

劉文謙立刻道,“娘隻管說。”

汪氏道,“我這些年攢了不少私房銀子,我想帶走。還有,這兩個婆子我帶走,丫頭我就不要了。”

劉文謙點頭,“這都是小事情,兒子再沒有二話。娘的屋子兒子給您留著,你什麼時候想回來住都行。”

汪氏眼神閃了閃,半晌後說,“我對不起你,當年不應該把你抱回來。”

劉文謙忽然問道,“娘,兒子的親生父母是哪家,娘知道嗎?”

汪氏搖頭,“你是我們從拐子手裡抱來的,我,我想把你據為己有,就沒有去找你的家人,我對不住你。”

劉文謙歎了口氣,“這是兒子和爹娘的緣分,兒子如今有妻有子,略有薄產,尋親的事情,看緣分吧,娘莫要自責。若不是爹娘把我抱回來,說不定兒子被賣到什麼不好的地方去了呢。”

這倒是有可能,劉文謙相貌極好,小時候玉雪可愛,拐子得了這種孩子,搞不好會當孌童養著。

汪氏哭累了,不再哭了,“我過兩日就搬走,這輩子,能做你娘我很高興,你是個好孩子,有本事,講情義,是我不配。”

劉文謙也有些動容,“娘,事情都過去了,您願意去二弟那裡,兒子不攔著,你們總是親骨肉。若有難處了,娘要記得,還有個兒子呢。”

汪氏聽到這話,頓時嚎啕大哭了起來,“老大,我對不起你爹,我對不起你,我不該偏心眼,我應該發狠攔著大郎,我不應該老想著讓你貼補老二,養大了他們爺兒幾個的胃口,我不該縱容他們啊,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汪氏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她不該走錯了路,那樣就不會有劉文遠,她就可以死心塌地跟著劉文謙過日子,如今家裡有錢,孫子孫女一大群,兒子媳婦孝敬,她的日子該多麼美好。就算不是親生的又如何,至少她心裡踏實啊。

可一手好牌被她打爛了,她丟了名聲,傷了丈夫的心,親兒子以後也要抬不起頭,她和養子之間的關係也出現了裂痕。

她後悔啊,丈夫出去掙錢,還不是為了想讓她過好日子。他隻是偶爾三五天不回來,又不是長年累月不回來。他在外麵風裡來雨裡去,吃了多少苦,從沒有招惹一個不三不四的女人,她卻在家裡和老五好上了。她懷了野種,丈夫一個字沒說,掏錢給她養身子,儘心儘力撫養兒子。

汪氏從剛才痛恨二老太爺留下那封信到現在悔不當初,隻用了短短一盞茶的功夫。

劉文謙等汪氏哭夠了,歎了口氣,“娘,莫要難過了,在兒子心裡,娘永遠是娘。”

汪氏抽泣著擦了擦眼淚,“你去吧,以後好生和你媳婦孩子們過日子。”

劉文謙點了點頭,“兒子去了,娘歇著。”

出了汪氏的院子,劉文謙走的非常慢。這一場談話出乎他的意外,他原以為,母子二人會爭吵一番,或者說撕破臉皮,沒想到卻這麼順利。

劉文謙知道,他和汪氏之間,再也回不到過去那種純粹的母子關係了。事情走到這一步,他不後悔,隻是有些難過。

二老太爺對他好,把他從拐子手裡救了回來。他不想讓二老太爺死後不安,這些往事,就讓它們都慢慢爛掉吧。

但是,劉文謙抬頭看了看天。汪氏身敗名裂,在兒孫和親朋麵前丟儘顏麵;劉大郎斷了生計,苦日子還在後頭;那個始作俑者,我不會讓你繼續高高在上繼續做族長了,你也該為自己做過的錯事負責任了。

你想提了褲子不認賬,我可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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