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不凍之地(1 / 2)

可愛過敏原 稚楚 16966 字 6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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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知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就這樣走過去參加了誌願者工作。

明明他連看到電影裡的災區都覺得可怕。

對方對他的出現表現出極大的驚喜和感謝,在樂知時點頭跟他走時,才忽然發現自己手裡還拿著宋煜的午飯。

“您稍等等我,我送個午飯很快就來找您。”

很顯然,宋煜是不同意他做誌願者的。

“你沒有受過專業的應急訓練,一旦發生餘震你都不知道怎麼避難,很危險。”宋煜擰著眉,頓了兩秒,“你就留在車上。”

樂知時並沒有因為他的拒絕而產生什麼情緒,他知道宋煜是擔心他。

“沒關係的。”他摸了摸宋煜的手臂,“我問過了,地點就在災民集中安置處裡麵,很多人,如果真的發生餘震大家會集中避難。他們說了,等專業的團隊來了,我們就可以替下來了。”

他低垂著眼,由於口呼吸,聲音很緩,“我也想像你一樣,為他們做一點事。”

“你不怕嗎?”宋煜問。

“我怕啊。”樂知時很誠實地說,“他們找不到人,我明明可以,為什麼不去呢?”

沉默了幾秒,他又抬眼,看向宋煜,“而且隻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沒那麼慌了。”

宋煜最終還是沒有攔他。

他用一隻手臂抱住樂知時,給了他一個安定的、平靜的吻。

“千萬要小心,不要受傷,好嗎?”宋煜用一種很溫柔的請求的語氣同他說話,“我來接你,好不好?”

樂知時點點頭,“好,我打飯的時候聽說衛星電話送過來了,你給媽媽打個電話。”

他長大後,第一次用了這樣的稱呼,讓宋煜有些沒來由的難過。

“好。”

這也是宋煜第一次,看著樂知時獨自離開的背影。

他終於也要真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暫彆宋煜,樂知時跟著之前招募誌願者的大哥往另一個方向走,這裡人來人往,很多受難的災民,大家都擠在帳篷裡吃飯,好在大多傷勢不重。

“你外語水平怎麼樣?可以和外國人溝通嗎?”

樂知時點頭,“可以的。”

“那就好,現在這邊有四個自由行的外國遊客,要去雪山的,結果地震來了都受了傷,有一個腿都壓壞了。我們這邊比較偏,有能說英語的但是溝通起來還是困難。現在信息登記什麼的都很麻煩。”

“我儘量試試。”

“你是學法律的?”大哥又問。

“嗯。但是我剛學,其實還是個大一學生。”樂知時有些緊張,“可能幫不上太多忙。”

“沒事兒,我們也不是讓你現在去打官司啥的。你先去平複一下他們的情緒,他們現在太著急了,我們都不懂,他們就不信咱們的話。專業的律師救助團隊在路上,下午可能就來了。”

“其實這也隻是一部分人,很多人都是能救出來就很開心很滿足了。而且人活一輩子,突然發生這種事,家也沒了,以後可能要居無定所的,誰能受得了。”

“是啊……”跟著他走的時候,樂知時看到一個擔架抬著後背受傷的災民,忽然有點胸悶,呼吸不暢,他沒敢再看,腳步飛快。

那四個外籍遊客都是從澳洲來的。樂知時到的時候,他們其中的兩個正在和幾個誌願者爭執,雙方似乎都領會不了對方的意思。

“你看看,真的焦頭爛額。”

樂知時被帶過去,嘗試與他們溝通,他從小最擅愛上書屋科就是英語,口語很流利。對方聽到熟悉的語言,立刻變了表情,慌張地向樂知時求助。

“沒事的,我先登記一下你們的信息,然後我們這邊會儘快聯係你們的大使館……”

他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和這幾個外國遊客溝通,安撫他們的情緒,對方不希望他離開,希望樂知時可以留在他們這邊提供幫助,但樂知時不能不走。

“我還要去法律谘詢處那邊幫忙,你們如果需要任何幫助,可以讓他們找我。”

那個大哥也說:“下午的時候信號應該能搶修好,我留你一個電話吧。”

樂知時同意了。

臨時成立的法律谘詢處事實上非常簡陋,隻有一個很不起眼的帳篷,裡麵一張桌子。很多人圍在那兒,大多數都是本地的難民,他們說著口音濃重的話,衝突似乎也不小。

“問你們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我的房子怎麼辦?”一個約莫五十歲的中年婦女趴在桌子上大哭,“我家裡什麼都沒了啊……”

“還有我的保險,我保險怎麼賠償啊?現在都沒人管我們……”

當下隻有一個誌願者負責,她並不了解這些,隻能重複說:“你們先冷靜一下,現在搜救工作還在進行中,到時候會有人來負責大家的……”

“——什麼時候來?我很重要的東西都在民宿裡,我的筆記本裡全是我最重要的商務資源!”

“我也是,我現在能回去拿嗎……這些東西後麵有沒有人賠償啊。”

樂知時有些怕看到這樣的場麵,但他還是努力克服內心的惶恐,朝這些災難中受苦的人們走去了。

事實上,對於他一個剛剛係統學習法學的大學生而言,這種經曆幾乎是完全空白的。樂知時一開始也隻能向他們介紹自己所學的專業,試圖安撫他們的情緒。一開始他們並不能接受,認為樂知時太年輕,這張臉看起來更像是上電視的那種人,並不可靠。

但樂知時耐心地為他們科普了《物權法》,告訴他們持有房產證可以主張哪些權利,現在需要準備些什麼……每一個災民提供的問題,他都努力、確切地作答,態度誠懇。相比於含混不清的回應,相對專業的答案給了這些災民少許安撫,大家也願意相信他們是真的能幫忙,也願意幫忙的。

回答問題的時候,樂知時都會記下災民的信息、他家的受災情況和聯係方式,方便後麵專業的法律團隊到來時可以比較順利地接手工作。

每隔一段時間,樂知時就要吸一些氧。

之前那個哭喊著的中年阿姨,也有點心疼他,“小夥子,你喝不喝水啊。”

樂知時擺了擺手,取下吸氧麵罩,“沒事的阿姨,我就是正常的高原反應。”她一定要把自己手裡很寶貴的水給樂知時,最後樂知時隻擰開仰頭倒了一小口,立刻還給她。

他說謝謝,可對方卻一直搖頭,很淳樸地對他笑,對他道謝。

她說謝謝你來幫我們。

樂知時忽然有些鼻酸,他覺得自己也沒做什麼,甚至有點後悔沒有再努力學習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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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中午忙到傍晚,晚上他們送來了泡麵,但樂知時不能吃,他吃了點中午沒吃完的米飯,填了填肚子,又跑到外籍遊客那邊去幫忙,兩邊跑。

那個誌願者大哥終於帶來了新的人,都是很年輕的大學生,從附近城市主動過來支援。

“我是學外語的!”

“我學法,但是學得不好哈哈哈。”

“我是體育生,有的是力氣。”

“太好了。”樂知時聲音很輕,過了兩秒,又重複了一遍。

“真的太好了。”

因為第二次大雪,法律團隊在路上困了一段時間,到了晚上八點才抵達。他們沒有想到會有一個整理出來的、非常完善的檔案,很是驚訝。

“我也不知道給他們的建議是不是對的,”樂知時有些不好意思,“我還是學生,沒有真的處理過這些事,但這些資料裡都寫了他們的基本情況,還有他們期望的賠償,應該有幫助的。”

“太有幫助了。”領頭的年輕誌願律師拍了拍他的肩,“謝謝啦。”

樂知時搖搖頭,看著這個年輕的團隊,心裡暗暗想,他真的要好好努力,成為一個律師。

這樣就可以像他們一樣,來義務進行法律谘詢的支援。

隔壁來了個臨時義診的隊伍,有一些年紀大的醫生,還有很多年輕的女孩兒。

樂知時順便幫他們搬運藥物,遇到一個掛著護士證的姐姐,猶豫了很久,忍不住開口,向她詢問骨折之後應該怎麼救治,如果固定得不好,想重新固定應該怎麼做,三角巾怎麼擺。

他學了很久,又站在旁邊看她給受傷的災民包紮。

本來樂知時是最怕看到受災的場景,尤其看到受傷的人,他的心臟越突突跳得很快很快,還會呼吸困難,但想到宋煜的手,他這些許多的不良反應又克製下來,心率也漸漸平複,努力地學習護士的手法。

“這樣,明白了吧?”

那個被包紮好隻能吊起手臂的少數民族男孩站起來,很淳樸地朝護士小姐笑,說了好多好多感謝的話,最後還問站在一邊學習的樂知時:“哎,你學會了嗎?”

樂知時有些靦腆地笑,小聲說:“我也不知道……”

來這一趟,他看到了太多太多,尋找孩子的母親、倒塌的房屋、因為流離失所而哭泣的災民,這些都勾起了樂知時心裡最深層次的恐懼,但有更多的人,他們都比樂知時想象中還要堅強和樂觀,在臨時的帳篷裡甚至可以彼此調侃,還反過來安慰他,讓他不要怕,沒什麼好怕的。

樂知時不由得想,這些人好像是不會被打倒的。

真正地親臨現場,為他們提供了一點點的援助,仿佛就擁有了能直麵災難的勇氣。

心裡仿佛有一個聲音在說,我不怕你。

人類雖然渺小,但凝聚起來的力量又很偉大。

拖著沉重的步子,休息不足的樂知時交班後來到和宋煜約定的地方,他站在那裡等了幾分鐘,聽到有小孩在哭,好像是很小的孩子。

循著聲音找了一會兒,他最後在一個集中帳篷的背後找到一個小朋友,也就五六歲,穿著紅色的棉襖。

“你怎麼了?”樂知時蹲下來,手輕輕地摸了一下他的臉。

他抽噎著,哭著對樂知時喊爸爸媽媽,要爸爸媽媽。

樂知時的心一下子感到刺痛,腹部很難受。但他抱住了小孩,摸著他的後背,“沒事的,你告訴我,地震之後你見到爸爸媽媽了嗎?他們叫什麼名字?”

他抱起了這個孩子,從他抽泣間隙得到的寥寥數語得知,他是在街上和媽媽分開的,現在都沒有見到過他們。

他就在耳邊哭,樂知時心裡湧起一股海浪般的悲痛,幾乎要淹沒他整個人,但他懷裡是一個沉甸甸的生命,他根本脆弱不起來。

“我會帶你找到他的。”

宋煜還沒有來,他請求約定點的一個誌願者幫他傳遞消息,然後找到了今天招募誌願者的大哥。他有擴音器,還有相對更廣的人脈。

但找人真的很難,這裡實在是太冷太亂,人人都躲在帳篷裡,就算同在一個集中區,可能都會錯過。他很慶幸自己是淩晨來的,那時候沒多少人,宋煜才能找到他。

花了一整晚,樂知時精疲力儘,但小孩哭起來,他就會抱住他。有那麼一瞬間,樂知時甚至麻痹地想,如果真的找不到,他很想領養這個小朋友。

起碼和自己一樣,有人照顧。

但他的想法沒有實現,也很幸運沒有真的實現。

那個小朋友的爸爸聽到播報之後趕來找他了,他似乎扭傷了腳,走路姿勢很不順,但又像是忘記自己受傷,很快很快地跑來,蹲下來緊緊地抱住那個孩子。聽到他很傷心地喊著爸爸,樂知時終於忍不住轉過身,背對他們哭了。

到這一刻,他才終於敢想自己的爸爸。

那個聽起來似乎完美的男人,好像隻存活在彆人的口中,樂知時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在每一次聽到有關他的故事,樂知時都是沉默。

他沒有享受過多少父母的愛,很害怕去想念,因為無論他多麼想念,都是徒勞的。

乾脆不要想。

在電影院裡,看到衝擊力最強的災難場麵,樂知時覺得尚可忍受,即便是很血腥很殘酷的鏡頭,他也不至於離席。

真正讓他無法接受的,是電影裡的孩子和母親見麵的那一刻。

當時他極其痛苦地想,為什麼我們不能見麵了?

為什麼沒有活著回來……

此時此刻,看到地震中走失的孩子在自己的幫助下可以回到父親身邊,樂知時才敢真正地去想象。

如果當年他沒有死,自己會不會也像這個孩子那樣,抱住趕回來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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