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李沂打坐著,又抑製不住,吐了口血。
雖然不致命,這傷影響還不小。
接下來的大比,他估計是不能參加了。
他推開窗戶,望著外頭圓月。
李家總是很冷。
那時候,他們房中沒有炭火,更沒有修為來取暖,冷得一直發抖,都睡不著。
李惜玉裹著兩層被子,但雙腳依然如冰般,她問:“為什麼沒有太陽啊,有陽光就暖和一點。”
李沂隻著單衣,嘴唇青紫:“月亮也可以很暖和,有人靠月華能暖和身子。”
李惜玉道:“哥哥騙人,月亮的光太冷了。”
李沂笑了笑,道:“你知道月神後裔嗎?”
李惜玉道:“我知道,嫦娥和後裔!”
李沂:“不是的,嫦娥是凡人的想象,月神才是古神,月神後裔是指繼承血脈的一族。”
那時候月神後裔已經隱退多年,沒人知道他們在哪,他們在修真界還是個傳奇。
李沂用不多的詞彙,講述這月神後裔的傳奇,李惜玉聽得認真,漸漸忘記寒冷。
能捱過那陣冷,就是最好的。
今時今日,同月不同人。
寒冷早不會成為他們的生存問題,卻有更多問題,橫亙在二人之間。
李沂其實能理解李惜玉。
她需要的不是解釋,不是歉疚,不是彌補,痛苦烙印在她靈魂裡,這一切都是他當初的自負造成的。
他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時候,門外又一次傳來敲門。
李沂口吻不耐:“我都說了,不用藥,孟金寶你真這麼閒我們來切磋一下?”
安靜了一會兒,門外傳來李惜玉的聲音:“是我。”
李沂愣了下。
他懷疑自己聽錯,好一會兒,才走到門口,開門。
外頭果然是李惜玉。
李惜玉沒給他好臉色,一碗藥塞在他手裡,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顆糖。
她強調:“糖是你師父給的。”
李沂盯著手裡的東西,嘴巴動了動,最終換成兩個字:“多謝。”
二人站在門口,神色都冷冷的,也沒說什麼彆的,但比起前麵李沂的小心翼翼,生怕惹她不開心的模樣,此時,兩人之間,反而回溫幾分。
金雷仙宗。
李惜玉魂燈裡的火,忽的閃爍幾下,最後,消泯成一道灰色的煙氣,蕩然無存。
羅昭皺起眉。
外頭,有人問話:“羅長老,祖宗來問,事情處理如何了?”
羅昭毫不猶豫:“你去回,已處理完。”
等外頭徹底沒聲音,他才顯出幾分著急,手指探索魂燈:“哪裡錯了……”
羅赤心看重這事,給羅昭十個膽,他也不敢直接說,李惜玉逃過一劫。
那樣,下場慘的是他自己。
好在魂燈滅了,能幫他掩飾一二。
但師徒契約沒滅,李惜玉就是沒死,他必須用彆的辦法,還不能大張旗鼓,免得被羅赤心發現。
羅昭背著手,來回走了四五次,突的想到一個人選。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可一想到羅赤心的狠,羅昭定下心。
他是在金雷仙宗的密道,見到杜敏長的。
男人穿著鬥篷,常年不見日光的手指,十分蒼白,他用手扯著鬥篷,遮住臉,不悅:“你讓我除個金丹?”
羅昭說:“不出意外,她就在隨意仙宗,她要是不死,爐鼎之事曝光,你也彆想活。”
杜敏長攥攥手指:“我重傷了。”
他長時間潛伏修真界,這次司徒慎醒來,他立刻回去,本以為十分隱蔽,還是被司徒慎揪出來,無法,最後還是逃到修真界。
羅昭抱著手臂,說:“隻有你的咒殺術能夠做到,一個金丹,不需要太多力氣。”
杜敏長咳了咳,氣笑了。
羅昭:“你不是想要修士麼?事成,給你一百個築基,十個金丹。”
杜敏長猶豫了,金雷仙宗能提供這些弟子的,他們不過是整個仙宗裡的少數,卻能夠讓他身體痊愈,而且,他還要倚靠金雷仙宗的庇護,不被尊上定位他。
這幾日,他腦海裡,都是血色長空下,尊上那看螻蟻的眼神。
他才發現,即使過去千年,隻要觸及魔尊的底線,他依然會趕儘殺絕。
可這個底線,僅僅是一個約定。
立約之人已死,守約又有何用?
杜敏長明白,得趁魔尊回魔域,尋找生機,修真界這麼多羔羊,隻要他吃到足夠的修為,挪為己用,不愁對抗不了魔尊。
杜敏長咬咬牙,道:“就這一次。”
羅昭見他終於鬆口,也緩和語氣:“你放心,這些年,你給我們提供的東西很好用,我們會好好庇護你的。”
杜敏長沒太把這話當回事。
利益互換而已。
杜敏長:“咒殺需要時間布陣,還有,需要這個人的東西。”
羅昭早帶著了,把一個乾坤袋丟給杜敏長。
湖下波濤洶湧,湖麵波光粼粼,歲月靜好。
隨著大比推進,個人賽即將迎來閉幕。
李沂中途退出,倒是讓不少關注隨意仙宗的修士,感到不解:
“受傷了?為啥什麼也不說就退出了?”
還有人分析戰術:“按照隨意仙宗這種架勢,很有可能金丹的魁首戰,就是弟子內鬥,李沂打法太極端了,鬱月不讓他上也是對的。”
這種說法對不對另說,不過有一點沒錯,個人賽到最後,就是隨意仙宗的內鬥。
築基修為場次,在決賽之前,孟金寶和秦道直提前遇上,秦道直淘汰孟金寶,避免了內鬥,後麵秦道直毫不意外拿下魁首。
金丹修為場次,是陸空雪對決竇淵。
就差這一場了,引起巨大關注度。
“以前多數是金雷才會內鬥,沒想到啊,一個六個人的宗門,也能讓弟子參加魁首戰內鬥,這屆比賽可以載入史冊了吧?”
“已經徹底麻了,隨意仙宗單拎任何一個弟子,都是戰鬥掛吧!”
“老實說,看了孟金寶和秦道直的比賽,很期待金丹場啊!”
登仙閣有好事者,專門根據兩人一路比試的成績,分析他們的作戰風格:
“陸空雪是人狠話不多的典範,而且不像李沂愛折磨人,他不拖泥帶水,該怎麼打怎麼打,鑒於他和鐘離秋那場戰鬥拿出的超高水準,我有理由懷疑他隱藏實力了。”
“他的自在劍法,一直用基礎劍法,沒用過進階,但劍法階層肯定很高,不容小覷。”
“竇淵就明顯溫和多了,假如對手對他沒威脅,他會很給對手麵子,放水打,假如對手有強度,他不會放水,遇強則強。”
“風格還是會偏溫和,好像劍不是拿來殺人的,有點凡間佛修那味道。”
“但這不是缺點,個人覺得溫柔刀殺傷力可不弱,容易讓人放鬆警惕,因為他本身足夠強。”
鬱月刷著登仙閣的言論,不由驚喜,果然,這麼多雙眼睛看著,總會有人分析到位。
她收集有用的言論,整理成冊。
這樣,每個人對自己的戰鬥風格都會有新的認知,揚長避短。
一邊整理,鬱月一邊感慨,她可真是敬業,有誰退休前還這麼認真啊!
三天後,個人賽的金丹場次,決賽開始。
竇淵站在比試台上,看著陸空雪,忽而恍惚。
上一回,他們比試時,彼此還是對立的。
當時他不知道自己體內有紅腥藤,修為比陸空雪高,卻輸給陸空雪,他還十分難以理解,還被柳春風誤解以為陸空雪動了手腳,以此麻痹自己。
如今,時過境遷,他們是作為同門,在這個台上比試。
心境也早就不一樣。
如果他和秦道直,一直在柳春風手裡,如今又會是怎麼樣的呢?
竇淵下意識看向看台,眼神逡巡一周,有一個視野不錯的位置,鬱月在,孟金寶、李沂、秦道直都在。
察覺他的目光,陸空雪也轉過頭,望向看台。
秦道直跳起來揮揮手,鬱月手裡倒是捧了個本子,很有師尊風範地,朝他們點點頭。
她張開口,說了句話。
陸空雪神色微變。
竇淵問:“師尊說什麼?”
陸空雪說:“她讓我們好好努力。”
竇淵:“哦。”
但他怎麼感覺不太像,可惜自己沒去學讀唇語。
姑且算是吧。
而看台上,鬱月說的是:“輸了的,要吃孟金寶的丹藥哦^_^。”
鐘聲“咚”地,傳遍四周,陸空雪和竇淵立刻動身。
劍光之中,二人淺淺試探一番,陸空雪發現,比起上回比試,竇淵早已完成蛻變:“師弟進步很快。”
竇淵揮開陸空雪的劍:“同個師尊,沒道理我會比你差。”
二人有閒情談話,但劍光越來越快,勢均力敵,一時之間難舍難分。
時而陸空雪打出幾分優勢,卻被竇淵一個劍招反過來,場上“嘩”了聲,緊接著,陸空雪又占據先機,場上再度“嘩”了聲。
堪稱一驚一乍。
兩人身材頎長,麵容俊美,揮劍時各有千秋,這是一場兼顧視覺與技術的比試場麵。
許多人看得站起來,捏緊拳頭。
看台上,沸沸揚揚。
到最後分勝負時,陸空雪拉起以劍拄著身體,單膝跪在地上的竇淵,道:“師弟,咱們下次可以私下切磋。”
竇淵一笑:“一定。”
鑼聲定,陸空雪勝。
這一場,不止陸空雪和竇淵,打得酣暢淋漓,觀眾也看得十分儘興,好似比試回歸比試本身,與其他無關。
登仙閣也有人分享看這場次的心情:
“其實我彆的宗門對打局,彆的宗門打得再好,我也不敢說他打得好。”
“好痛快啊,這次終於不用顧忌,喊出來了。”
“如果以後每場比試都這麼純粹就好了。”
“……”
眼下,鬱月站起來,看著兩個弟子朝自己走來,她把本子在手裡拍了拍,笑道:“很好,都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