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2 / 2)

宮女升職記 鵲上心頭 21774 字 6個月前

凡真姑姑忙叫小宮女上了一碗金銀花茶,喂給她吃。

一邊喂,凡真姑姑一邊愁容滿麵地對蔣蓮清道:“多謝和嬪娘娘關懷,我們娘娘這都是打小落下的病根,如今秋至冬來,天氣漸涼,娘娘的肺病便要發作一回。”

“入宮這些時候,因為這病,娘娘的簽牌從未掛過,一直在養病呢。”

這話本很好聽,但落在蔣蓮清耳中,卻讓她立時變了臉色。

蔣蓮清眼眸中晦暗不明,她道:“莊嬪妹妹也是太過客氣,既然病了,今日掛病不來便是,本也不是多要緊的大事,隻是大家入宮這麼久,也都沒坐下說說話,我這才把大家都請來。”

凡真姑姑同蔣敏姑姑差不多的年紀,但她卻生得慈眉善目,很是和善。

她垂下眼眸,輕輕拍著張妙歆的後背,低聲道:“娘娘也是說,許久沒見到娘娘們,很是想念,想著這幾日已然好轉,這才來了。”

這皇宮大內,其實沒什麼秘密可言。

比如蕭成煜登基之後,第一個侍寢的自然是沈輕稚,而他離宮送太後之前,最後一個侍寢的也是沈輕稚。

其他人雖不如沈輕稚這般得陛下青眼,卻也能見到陛下一麵,她們這些人中,隻有蔣蓮清沒被翻牌子。

而張妙歆雖抱病不能翻牌子,但蕭成煜也是去看望過的,因此便隻有蔣蓮清是唯一不得聖上青眼的。

這也是自然,前朝翰林院鬨得那麼凶,看陛下年輕,太後又重病不能理事,便伺機爭奪權力。

蕭成煜雖不能立即壓製門閥勢力,卻也不會給什麼好麵色,他是要表態的。

故而,才有人如今這般的局麵。

蔣蓮清會在蕭成煜離宮之後立即便讓諸位妃嬪過來給她請安,必定早就留有後手,在座隻要不傻,便知她因何而為。

隻是不知她是個急脾氣,還是個慢性子了。

待得眾人都坐穩了,蔣蓮清才清了清喉嚨,道:“咱們如今都是後宮妃嬪,都是陛下身邊的知心人,萬事要以陛下為先,切莫自私自利,為了些寵愛小事手腳不淨,終不能回頭。”

這話很是意有所指。

章婼汐吃了口茶,道:“怎麼,和嬪姐姐聽到什麼趣聞?”

她不耐煩這些勾心鬥角的事,張妙歆和馮盈兩人一起來晚了,她本來就坐這裡聽他們來來回回虛偽客氣,這會兒又聽蔣蓮清陰陽怪氣,自是更不喜。

她身後有章家和何家,也是世家千金,蔣蓮清對她還算是客氣的。

聽到這話倒也沒怎麼生氣,反而道:“端嬪妹妹就是脾氣太急,有什麼事,咱們也得吃過茶點再說。”

章婼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片刻之後才又吃了口茶:“這裡是望月宮,自然由和嬪姐姐說了算。”

於是,望月宮的宮人便開始呈上各色茶水點心。

望月宮的茶皆是蔣蓮清從清溪帶來的清溪八絕,每一樣都能作為貢品上供皇室,而蔣蓮清拿給她們嘗的這茶名叫鳳岐,每年不過隻產十斤,聽聞原株不過就兩叢,十斤已是極限。

這麼少的量,如何進貢給皇室呢?

故而乾脆便不把它作為貢品,自家吃用算了。

這鳳岐確實是好茶,玉泉水剛一滾開,青瓷茶壺裡的茶湯便香氣四溢,在一片幽靜的茶香裡,還有隱約的甜味。

很奇特,也讓人心曠神怡。

確實可稱得上是清溪之首。

蔣蓮清看眾人如此沉醉的樣子,頗有些得意,她細眼微挑,眼波流轉間,目光便落在沈輕稚身上。

“沈昭儀,之前本宮請你吃茶,你說在坤和宮也見過,那這鳳岐呢?”

沈輕稚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多謝娘娘賞茶,鳳岐確實是絕世名品,名不虛傳。”

她沒回答蔣蓮清的話,但蔣蓮清眉眼之間,卻滿是得意之色。

“那是自然,這茶,自隻有我們清溪蔣氏的嫡係才能吃呢,”蔣蓮清一時間有些得意,“今日拿給姐妹們,是想讓大家一起嘗嘗,不過也僅此一次,往後可沒這機緣了。”

若非此刻人在望月宮,沈輕稚怕要笑出聲來。

她連忙低下頭,努力讓自己顯得很沒見過世麵,忙不迭又吃了口茶。

茶確實是好茶,不多喝幾口,白費了蔣蓮清這份“心意”。

蔣蓮清今日也不知怎麼,莫名顯得有些興高采烈,就連被章婼汐當麵諷刺,她也並未上心。

馮盈左瞧瞧右看看,見沈輕稚也恭維兩句,便忙說道:“和嬪姐姐,這茶是真的很香,我從未喝過這麼好的茶。”

蔣蓮清卻懶得搭理她。

馮盈雖說是如今貴太妃娘娘的親侄女,又是當今陛下的親表妹,但那又怎麼樣?

無論如何,她依舊是泥腿子出身,家裡不過是稍顯富足罷了。

蔣蓮清的目光,卻依舊落在沈輕稚身上。她正兀自喝著茶,似不知即將麵臨的一切。

蔣蓮清微微勾起唇角,她給蔣敏丟了一個眼神,示意她:可以開始了。

這一壺鳳岐,用得不虧。

————

眾人又吃了一杯茶,聽和嬪誇讚清溪的特產,時不時還附和一聲,明間內是一片祥和。

就在章婼汐已經不耐煩,準備離開時,外麵突然來了一名三十幾許的姑姑。

這姑姑瞧著很是麵生,並非幾位娘娘身邊的得力姑姑,但看起穿著,大抵是尚宮局管事。

沈輕稚正在慢慢吃茶,見了這般場景也不慌,隻淡然放下了茶盞,同眾人一起瞧過去。

“和嬪娘娘,臣有大事稟報。”

蔣蓮清似乎也有些吃驚,她眨了眨眼睛,看向身邊的蔣敏:“這位是?”

蔣敏便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回稟娘娘,這是尚宮局掌管紙張的吳姑姑。”

蔣蓮清麵色似有些不善,她淡淡道:“即便是尚宮局的管事姑姑,怎麼好隨意過來稟報?如若有事理應去稟明瑞芳姑姑,你實在不懂規矩。”

那吳姑姑一聽這話,立即便跪了下來,給蔣蓮清磕了三個頭:“回稟和嬪娘娘,若非此事事關重大,臣也不能打擾諸位娘娘的雅興。”

蔣敏便立即勸:“娘娘,她既然敢來,定不會弄虛作假,娘娘且聽一聽?”

“好吧,”蔣蓮清這才道,“你說吧,如今宮裡我位份最高,雖並無協理六宮之權,若但真有大事,我也會儘力。”

瞧瞧,這話說的多麼通透,仿佛已經猜到了對方要說什麼,提前把話先放在這裡。

且不提這位吳姑姑還什麼都未多言,就光憑蔣蓮清的位份,她如今也做不了宮裡的主。

看來,她今日竟想要越俎代庖了。

沈輕稚從袖中取出帕子,仔細擦乾淨手,然後便好整以暇地坐在那,看著她們表演。

“回稟娘娘,兩日前臣正收拾紙張,就有宮人突然來領紙,這原也不是多大的事,各宮都要用紙,若是不足用,娘娘差遣人來再取也是常有的事。”

“隻是這已經是她這個月第二回來了,我便留了心,問那小宮人娘娘要做什麼。”

“那小宮人年紀小,被我這麼一嚇唬,立即就招了,她說她們娘娘要用來做紙人。”

她並未說是那一處宮室,是誰人指派的這小宮女,但這話一說出口,事情便有些嚴重了。

前朝就是覆滅在厭勝之術下,無論宮中還是坊間皆迷信此術,百姓生病不去醫治,隻相信巫醫的祈福舞蹈,朝廷有災不去救災,隻會祈求上蒼,致使國家動亂,民不聊生。

本朝開國伊始便嚴禁再行厭勝之術,百多年來幾乎絕跡。

但人心難測,隻要人有貪念,厭勝之術永不會斷絕。

宮中對厭勝之術更是慎之又慎,絕不讓任何人行此事,一旦被發現,立即滿宮獲罪,再無生機。

故而吳姑姑這話一出口,立即掀起驚濤駭浪。

坐在明間裡的幾位娘娘們都驚訝地瞪大眼睛,就連沈輕稚也似很是驚訝,有些無措地看著吳姑姑。

吳姑姑卻隻低著頭跪在那裡,不看任何人。

蔣蓮清也很是驚訝,她驚呼道:“你……你莫要胡言亂語,宮中最忌諱巫咒,若是有人犯忌,便不是滿門抄斬,也絕對無法逃出生天,誰也不會如此膽大包天。”

吳姑姑又給她磕了給頭,嗓音雖然低沉,但一字一句都說得清清楚楚。

“娘娘,若隻是普通紙人,臣斷然不會拿來說給娘娘們聽,臣一開始也自覺此事萬不可能,但又不能隨意處之,便命身邊的大宮女跟隨那宮女前去搜查。”

“這一查,還真查到了東西。”

吳姑姑道:“娘娘,可否招大宮女呈上證物?”

聽到有證物,蔣蓮清卻反而有些遲疑了,還是蔣敏行事果決,道:“呈上來。”

緊接著,便有一個窈窕的身影從門外而入。

沈輕稚抬眸掃了過去,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或者說,一個曾經熟悉的人。

那是同她一起入宮,又一起被留在儲秀宮的林盼。

當年她被紅芹姑姑看中,選入坤和宮做侍讀宮女,而林盼也不知如何鑽營,離開儲秀宮去了尚宮局,這一分彆,就有三年未見。

倒是沒想到,她如今也成了大宮女。

沈輕稚看著她熟悉又陌生的麵容,心中倒是沒有絲毫波瀾。

林盼上了前來,目不斜視跪在了吳姑姑身後,她手上捧著一個托盤,盤上蒙著白布,裡麵一看便放了什麼東西。

大概就是她們所謂的“巫咒娃娃”。

沈輕稚麵上依舊是驚訝多過驚恐,她好奇地看著林盼手中的托盤,不知她們從哪裡變出這東西來。

林盼跪在地上,整個人都在發抖,一看便知她極為害怕。

吳姑姑回頭看了一眼,道:“娘娘,這就是臣的大宮女,她叫林盼。”

“林盼,還不快把證物呈給娘娘看?”

林盼又抖了一下,聲音也帶著哭腔:“可是姑姑,這……這東西實在……”

吳姑姑歎了口氣,微微直起身,道:“和嬪娘娘,此物頗為嚇人,可否要當眾驗看?”

蔣蓮清見事已至此,便不再猶豫。

她緊緊捏著椅子扶手,單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顯露出她心中的破釜沉舟。

“看,”蔣蓮清聲音很大,“咱們大楚從不信什麼巫咒,天道輪回隻看善惡,好人必得好報,壞人必難善終,我問心無愧,自是不怕。”

“妹妹們呢?”

她一邊說著,目光一一掃落,最終落到了沈輕稚麵上。

她似乎一點都不害怕。

蔣蓮清微微蹙起眉頭,又拔高嗓音:“給我們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

就在此時,一直慈愛堆笑的凡真姑姑卻開了口:“娘娘,這……我們娘娘身子骨弱,如今又病了,咱們即便不信這個,也著實害眼。”

“臣鬥膽可否擋在我們娘娘身前,不讓娘娘害怕?”

蔣蓮清本就意氣風發,此刻便也沒去管張妙歆,道:“好,莊嬪妹妹背過去些,莫要再嚇病。”

她說著,又問:“其他妹妹呢?”

章婼汐大概沒想到今日還有這一出,她不知蔣蓮清或者這個吳姑姑要針對誰,不過這場戲卻已經架好了戲台,她們既然已經坐在了戲台前,便不會下場。

章婼汐無所謂道:“我不怕。”

馮盈自要附和蔣蓮清,便硬挺著道:“和嬪姐姐,我也不怕。”

沈輕稚最後一個開口:“我都聽和嬪姐姐的。”

如此一說,蔣蓮清便給吳姑姑丟去一個眼神。

吳姑姑即便沒抬頭,卻好似早就生了千裡眼,立即知道要如何行事。

她微微側過身來,捏起白布一角,輕輕一扯,就把那蓋著巫咒物的白布扯落。

隨著白布落地,一個有些臟汙的,破破爛爛的,還帶著血字的紙人出現在托盤裡。

馮盈剛才全是硬撐著,這會兒一眼就看到紙人上麵的血字,立即驚叫一聲:“哎呀。”

她捂住了臉,彆過頭不敢再看。

章婼汐從來天不怕地不怕,這會兒見了,甚至還冷笑一聲:“就這東西?這有什麼好怕的?”

蔣蓮清麵色也有些發白,她心裡害怕,卻還是注意著沈輕稚的麵色。

可沈輕稚卻同章婼汐一般麵色如常,她淡淡坐在那,目光落在紙人上,垂落的目光裡竟還有些探究。

蔣蓮清心中又泛起些許遲疑。

她為什麼不怕?為何不慌?

蔣蓮清深吸口氣,她看了看身邊的蔣敏,蔣敏便上前半步,道:“林盼,你說說,此物是從何處而來?”

林盼抖了一下,她一直低著頭,根本不敢抬頭四處張望。

“回稟娘娘,這是……這是……奴婢不敢說。”

林盼的聲音哆哆嗦嗦,顯得害怕至極。

蔣敏滿意點頭:“你怕什麼,無論這是從何處而來,都有和嬪娘娘替你做主,即便對方手眼通天,也還有德太妃娘娘,也還有王法。”

蔣敏不愧是門閥世家出來的內官家,說話辦事異常穩重,話裡話外滴水不漏,讓人不自覺就聽了她一家之言。

這一刻,明間裡安靜極了,似乎隻能聽到林盼局促的呼吸聲。

“呼、呼。”

林盼似乎終於下定決心,她咬緊牙關,結結巴巴開口:“回稟娘娘,此物是……是從沈昭儀娘娘的景玉宮裡發現的。”

此話一出,明間皆是驚呼聲。

沈輕稚簡直要替蔣蓮清鼓掌,這一番唱念做打,一開始就把大戲唱足,待到最後鼓音落地,才餘韻悠長,讓人回味不覺。

一開始眾人隻是跟著驚呼,片刻之後,她們皆回過味來,下意識往沈輕稚麵上看來。

此刻,沈輕稚臉上也滿滿都是驚訝之色,似乎壓根就想不到自己會被點到名,正茫然無措地看著眾人。

她眨了眨眼睛,那雙漂亮的讓人忍不住流連忘返的鳳眸透著疑惑,似乎不解為何這幾個人要說她的名諱。

明間裡一時間不知要作何反應,馮盈低下了頭,章婼汐古怪地衝沈輕稚看來,而那些小主們也都低著頭,隻有李巧兒和趙媛兒擔憂地看著沈輕稚。

一時間,沒有人敢說話。

今日這一場沒由來的宴會,本來就不太應景,且如今還鬨了這麼一出,明眼人就知道和嬪此番出手是為了誰。

她們心裡多少清楚,卻又不知此事原由,故而都不敢吭聲了。

沈輕稚覺得今日出來有些久了,若是再唱幾出戲,怎麼也得耽誤她用午膳,故而便也不打算拖著等著。

人家一心想要置她於死地,也沒必要再擺出和氣融融的態度。

她抬眸看了看和嬪,見和嬪正麵無表情看著堂下,也猜到她不肯開口,想讓這些宮人主動稟報,想了想,還是不想受製於人。

沈輕稚眨了眨眼睛,目光堅定地看著林盼:“林盼,你且說說,你是如何在本宮的景玉宮找到這個……這個東西的。”

林盼渾身一顫,似乎對她最為懼怕,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這顫抖的模樣,仿佛沈輕稚是什麼洪水猛獸,令人擔心懼怕,不敢直言。

好漂亮的一出戲啊。

沈輕稚心中感歎,她覺得自己以前真是看走了眼,林盼以前可不是會唱念做打的人,但現在看來,她若是稱得上名角,那整個盛京中的戲班子都挑不出好角色了。

沈輕稚微微歎了口氣,她道:“你說啊?你若不說……我便當你是故意汙蔑本宮。”

“林盼,本宮等著你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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