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2 / 2)

謝姮驀地睜開眼。

她被謝涔之摟在懷中,不言不語,立在這生機勃勃的滿庭春色之中,似是不入。

謝涔之已經習慣她的冷淡,隻彎腰把她打橫抱起,小心翼翼地抱回了寢殿,放在床榻上。

他低頭脫下她一雙鞋襪,又用溫暖的大掌替她暖了暖小手,低頭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低聲說:“我叫舒瑤來陪你。”

“舒瑤今日在學著下廚,她說,想讓阿姮嘗嘗她的手藝。”

他似乎默認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已變得不值一提,總是愛與她提及舒瑤和白羲,似乎隻有這樣,她與他之間才稍微不那麼僵硬冰冷,還能捉住一點溫暖的柔情。

即使是這些微渺的柔情,他也求之不得。

他就像涸轍之魚,隻求她一滴水的施舍。

謝涔之說完便起身,轉身要走,謝姮突然抬手。

她拉住了他的衣袖。

謝涔之身形一滯,驀地回身,眼底掠動一絲亮光,“阿姮?”

謝姮揚睫看著他。

暖黃的微光在她眼睛裡跳動,就算是燭火造成的錯覺,這一瞬間,他也仿佛回到了從前。

從前溫暖的阿姮,在朝他揚唇淺笑。

“你不是想娶我嗎?”

她說:“我可以答應你。”

-

謝姮突然回心轉意,肯在最後完成道侶大典,無異於一場驚喜,她緊接著無論說下怎樣的條件,謝涔之都願意接受。

條件很簡單。

謝姮說:“涔之,你還記得麼?當年你我在無垠之海時,那場道侶大典舉行的第一步,便是在姻緣柱上測姻緣,若二人命格不相衝,才可成婚。”

“不如我們也測一次。”

她沒說不成婚。

隻是在結成道侶之前插入這一步,無論命格如何,她都可以與他完成婚禮。

謝涔之自然答應。

第二次舉行道侶大典,謝姮主動穿上了火紅的嫁衣,長發挽起,頭頂是嶄新的精美鳳冠,她紅唇嬌豔欲滴,端坐在鏡前,細細描著一對黛眉。

美目一掃,暗處蟄伏的少年滿眼陰鬱之色。

“這就是你想的辦法?”衛折玉眼底有火,強壓著怒意道:“與他成親?!”

這可真是個好辦法呢。

衛折玉又一次想活活掐死她了。

謝姮撐著桌子,艱難地站起身來。

她這一起身,繡著鳳尾的精美廣袖隨風一掠,眉心金鈿明滅,交映著鬢邊的金步搖,滿室琉璃璀璨。

她說:“人死之前,都還有回光返照一說,我給他的越多,他的心魔隻會越深。”

少女穿著嫁衣的樣子美極了。

衛折玉看著她,眸光沉沉,又滿是戾氣地冷嗤一聲,“什麼蠢辦法。”

謝姮也不理他,兀自起身出去,可這一身鳳袍實在太重,她才走了幾步,額角便滿是冷汗,突然虛弱地往前踉蹌一步。

衛折玉分明沒看她,卻很及時地抬手把她往後一拽,扶住了她,唇角一扯,諷刺道:“連站都站不穩,還想著成親。”

“……”謝姮沒理他的陰陽怪氣,隻低頭看了一眼,說:“你的輪椅壓到我裙子了。”

衛折玉:“……”

少年表情一僵,猛地鬆開手,身形往後一閃,與此同時,外麵的一群人也走了進來。

“吉時到了。”

他們將謝姮簇擁出去。

外麵映目都是連綿的燈火。

九九八十一根南海鮫人燭製成的燈籠,象征成長長久久。

她記得從前很羨灩這樣的婚禮,曾經想過,倘若有一日,那冷峻少年終於肯喜歡她了,她是否也會穿著嫁衣,與他一起走過這璀璨長路。

現在都是假的。

謝姮看著謝涔之朝自己走來,他穿著紅衣的樣子俊逸瀟灑,比他從前練劍的樣子還要好看。

“阿姮。”

他朝她伸手。

謝姮把手遞給他。

燈火迷離,高台樓闕,星光灑落。

他們一齊來到姻緣柱前。

所有人靜候台下。

姻緣柱感受到一對男女的靠近,隱約閃爍著光,隨著他們越來越近,那光也越來越刺目。

謝涔之擔心謝姮體力不支,全程用手扶著她,掌心的觸感溫暖有力,他眸色溫柔,她嬌柔如水,郎才女貌,宛若一對璧人。

他們同時伸手,將掌心貼上姻緣柱。

——“衛折玉,你再幫我一個忙。”

——“什麼?”

——“你擅長攝魂之術,給姻緣柱略動手腳,應是不難。”

她在等著。

姻緣柱驟然發出金光,金光環繞著謝姮和謝涔之,逐漸由淡金色的文字,浮現柱上。

謝涔之淡淡一笑,抬手握緊謝姮的手腕,“阿姮……”

他話未說完。

那金字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赤紅色。

金色為天定姻緣,白色為普通姻緣,而赤色,則是極為罕見的凶煞死劫。

“凶煞大劫?!”

下麵亦有人驚呼。

謝涔之的笑容一僵,臉色倏然慘白。

那姻緣柱上字跡浮現,一排赤色的字逐漸變得清晰。

——“命定相克,不死不休。”

四周突然變得極其安靜。

命定相克。

不死不休。

從未有人測姻緣,測出如此狠絕的命格。

所有人都驚異地瞪大眼睛,四周一片嘩然。

若是平時,測出這樣的命格,他們甚至會懷疑是姻緣柱壞了。

因為實在是聞所未聞。

可如今。

在謝涔之冤枉謝姮,謝姮回天乏術之後,這樣的話,又似乎是在預示著什麼。

不死不休啊……

謝姮的確是要死了,也的確與謝涔之脫不了乾係。

這預言看似離譜,可想想,又似乎應驗了。

眾人心思各異。

空氣似乎都停滯了流動,連呼吸都變得如此壓抑。

謝涔之站在原地,臉色儘白,袖中的手已攥得沒了知覺。

他第一次心如被狠狠剜了一記,難以置信地盯著那姻緣柱上的字。

“怎麼可能……”

他喃喃自語,第一次如此無措,又似不信邪一般,又拉著謝姮的手,再次將掌心貼上去。

一次又一次。

那姻緣柱的光黯淡下去,又再次亮起。

可每次都是赤色的字。

“不死不休”宛若刀子,在心上刻出鮮血淋漓的傷口。

他眼底血紅,身子微微顫抖,又轉身握著謝姮的雙肩,看著她眼睛急急道:“阿姮,不會如此的,我不信命,我們不會不死不休……”

謝姮安靜地站著不動,冷眼看著他的狼狽。

無論發生什麼,陵山君永遠在人前端莊自持,高高在上,從未有一次像今日這般失控。

他真的很喜歡她吧。

謝姮承認她有過一瞬間的動搖,她認真地喜歡過他,懂得真心的意義,怎願意在真心上作踐。

可他不肯放手,便隻有如此絕然的斷絕方式。

長睫一落,她露出一個溫柔又懂事的笑來。

“涔之。”她輕聲道:“我本來就活不長了,不過是個命格罷了,怎能阻礙我們成親?”

“就算真的不死不休,死的也不過是我而已。”

誅心之言。

-

坐著輪椅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緩緩來到了暗處,躲在人群後,冷眼望著這一幕。

看到那赤色的字,他諷刺地勾勾唇角。

謝姮讓他篡改命格。

謝涔之總是那副處變不驚的樣子,他倒是很想看看謝涔之被打擊到的樣子,原是打算編造個注定恩斷義絕之類的命格,狠狠打謝涔之的臉。

不過事情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他根本無需更改。

這天定的命格,就是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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