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1 / 2)

謝涔之獨自站在那院子裡許久, 模糊的日光隱匿在層雲後,天地又變得灰蒙蒙的,猶如他蒙上了一層陰翳的心。

直到身後響起一個女聲:“你是……陵山君麼?”

謝涔之轉身, 目光落在來人身上。

這是個沒見過的女子。

秦姣本就是從不忍氣吞聲的驕縱性子,打從隨師尊從昆侖來了這裡,這幾日昆侖的弟子們被這些神族怠慢, 加之那神族公主目中無人的態度, 讓她本就有些心存不滿, 若不是師尊始終不許他們輕舉妄動,她早就轉身離開了,半分不給這些神族。

秦姣憋著一口氣,待在蓬萊的這些日子, 又無意間聽說了一些關於那位公主的舊事。

原來那公主, 從前也不過是個凡人。

不過是仗著神族的血統才得以有了今日, 淪落成凡人的時候,不也是為了一個男人而死去活來的?也不是什麼多厲害的人物,居然會混到那個下場, 可見她沒什麼本事。

秦姣越發不屑了。

直到她無意間路過時, 看到這個身披枷鎖的白衣男子,心念一動, 忽然想起那個傳言,覺得此人越看越像那個昔日執掌修仙界的陵山君。

她好奇地問了這麼一聲。

誰知他轉過身來,秦姣猝不及防看見他的臉, 有一瞬間的失神, 又感覺到他冰涼如雪的眼神從自己臉上掃過,嗓音透著一股涼意,“我是。”

我是。

兩個字, 如碎冰砸落玉盤,刺得她一個激靈。

秦姣垂下眼,手指絞著袖子,心想,原來這就是那公主的老相好?看起來是個很冷漠的人,不過好像……她有點明白,那神族公主為什麼會看上他了。

秦姣看了看他蒼白的臉,忍不住道:“原來你就是陵山君啊,我之前聽說過你,你和我想象的樣子不太一樣。”

謝涔之不等她說完,冷漠地轉過身去。

他沒什麼與彆人說廢話的興致。

秦姣沒想到他居然這麼不給麵子,麵色微變。

她從前在師門被寵壞了,打從來了這裡,已經接二連三地被人這麼看不起了,她忍著怒意道:“你都落到這個地步了,還傲什麼傲?若不是你背叛仙門在先,現在的天下怎會落到這個地步?我們昆侖也不至於來此求和!”

“……”

還是沒人回應。

秦姣驀地抽出鞭子,冷冷指著他,咬牙道:“我打不過那公主,我可未必教訓不了你!”

左右不過是個奴隸罷了。

秦姣早就聽說了,他現在可就是被拋在一邊、自生自滅的狀態,就算死在了這裡,也沒人會多看他一眼。

一個奴隸,憑什麼也這副態度?

見謝涔之還是不理她,秦姣高高舉起鞭子,正要一鞭子抽下去。

“唰——”

鞭子即將抽上男人背脊的刹那,男人的背影紋絲不動,就連發絲都未曾拂動一下,可那鞭子卻像是打上了什麼透明的氣牆,驀地反彈了出去。

鞭子脫手,秦姣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震驚道:“你不是——”

他不是如同廢人的麼?!

怎麼還會……震開她的鞭子?

謝涔之冷淡地側身,盯了她一眼。

這一眼,殺意畢現。

秦姣被他冷徹如冰的眼神一看,一股寒意躥上背脊。

那是一種人麵對生死本能的恐懼,她大腦一片空白,已經第一時間意識到了危險。連連後退好幾步,驚駭地看著他。

手中的鞭子“啪”的一下掉落,秦姣落荒而逃。

她一路狂奔至無人的地方,手腳才逐漸回暖,心跳得極快,男人的眼神猶如噩夢一般,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秦姣一陣後怕。

但她隨後又覺得不對。

這陵山君,看起來根本不像傳言中完全失去了修為,反而看起來極為可怕,難道他是在隱藏著什麼?難道他其實不是真的投降給神族,而是在臥薪嘗膽,忍辱負重?

秦姣當夜將自己的發現和猜測告知了師尊。

柏息撫須道:“這個陵山君……最好少招惹,不管他是什麼打算,此人都絕非好相處之輩。”

秦姣道:“弟子不明白,為什麼他都淪落到了這個地步,怎麼還……”

“你看如今的藏雲宗。”柏息問:“你可聽說過,他投降後,藏雲宗出了什麼亂子?”

秦姣微怔,茫然道:“好像……真的沒有。”

她突然反應過來什麼。

按理說,宗主率先投敵,最先亂的當是藏雲宗。

藏雲宗身為仙門之首,最先出手抵禦神族的也是當是藏雲宗。

可是什麼都沒有。

藏雲宗什麼消息都沒有,安靜得仿佛不存在。

沒有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

柏息神色複雜,感慨道:“這便是這位陵山君的可怕之處,為師至今都猜不透,他到底在籌謀著什麼,他看起來最可疑之時,又好像無欲無求,等你真的信了他的無欲無求,才發現他絕非如此簡單的人。”

“這樣的人,我們最好遠離,不要招惹他,無論他是否要與神族鬥,我們都最好彆插手。”

秦姣不解:“如果他要對付神族,我們何不與他聯手,據說他手中有靈渠劍……如果再加上我們,未必不能殺了那些神族!”

柏息無奈一歎:“你以為,為師想得到這一切,汐姮想不到麼?”

秦姣徹底怔住。

是啊。

汐姮怎麼會不知道呢?

如果是彆人,也許會忽視了藏雲宗,但是她絕對不會,因為她在藏雲宗生活了一百年,整整一百年的歲月啊,有愛有恨的一百年,刻骨銘心的一百年。就算覺醒成神,她也絕對不會忘記。

所以她想到了,她又為何不動手呢?

汐姮坐在樹枝上,靠著身後的枝乾閉目養神,指尖夾著一封信箋,隨著風拂過,那封信在她指尖灰飛煙滅。

——“謝姮,我今日又練成了一個極其複雜的劍法,比你當年教我的劍法還要厲害!我馬上就要突破道虛境啦,可是,我應該等不到下一次試劍大會了,不過,你不親自來看我比試的話,我就算取得了第一,好像也沒什麼意思。”

——“我寫的這些信箋,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可是不管你收不收得到,我都好想告訴你:我想你了。”

——“我想,等我強大了,我再來找你。可是他們都說,你沒有心了,一定會殺了我的,可是我覺得不會,沒有心的謝姮就不是謝姮了嗎?再說啦,你沒有心,可是我有心啊,大不了,就換我來對你好。”

你沒有心,可是我有心啊。

大不了,換我來對你好。

汐姮覺得太晚了。

她收到第十封來自舒瑤的信箋,每次看完,都直接焚燒成灰燼,同時,她看著頭頂的星星,心想:“你最好彆見到我。”

如果她再見到舒瑤,她一定會殺了她。

她不會手軟。

就算她有記憶,也不會手軟。

就像衛折玉說喜歡她一樣,她知道,但是她沒有感覺,心口那裡是空的,她什麼感覺都沒有,不會感到悸動和快樂,也不會難過和悲傷,若說唯一一點感覺,那是對家人,隻是來自血脈之間的聯係。

她知道他們的感情,可是知道又怎麼樣呢?她知道毀滅天道,必會有人無辜枉死,她就停手了嗎?

她這樣的人,最為危險,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翻臉殺人。

舒瑤最好彆見她。

“你最好逃遠一點……”她低頭喃喃。

“讓誰逃?”

月色下,少年從黑暗中走出,抬眼看著樹上的小姑娘,抬手道:“下來。”

汐姮看著衛折玉:“我讓你逃,當心我殺掉你。”

少年嗤笑一聲:“我是怕死的人麼?說什麼蠢話。”

他不怕死。

汐姮知道他不怕死,就算她現在就殺了他,他也不會走。

如果非要說什麼人適合待在她身邊,也就是這種不怕死的瘋子了,衛折玉和她一樣,都是一意孤行的人,哪怕與全天下為敵。

汐姮張開手,最後一絲灰燼被風吹走,她從樹梢躍下,降落他麵前時,她忽然腳下一滑,整個人摔進他的懷裡。

衛折玉一驚,下意識抬手握著她的肩,又愉悅地勾起唇角,眯著黑眸笑:“怎麼,今日突然投懷送抱?”

“……”

她低著頭,額角冷汗淋漓。

少年唇角的笑意僵住,眸底的光瞬間轉暗,握著她肩的手一重,眼底騰火,“汐姮?!”

“你怎麼了?”

汐姮臉色蒼白得幾乎站不住。

她身子往下滑,衛折玉雙手都扶著她的胳膊,手背泛起了青筋,終於看清她蒼白如紙的臉,他眼底掠過一絲驚怒,連忙抬手,將掌心對著她的心口,給她傳輸魔氣。

她不排斥任何靈氣和魔氣,隻要是力量,都能被她吸收。

隨著他的魔氣瘋狂湧向她,衛折玉眼睛變得猩紅如血。

汐姮隻覺一陣心悸。

耳畔嗡嗡亂響,她用儘全力地捂著心口,力道之大,恨不得直接將心口刺穿,明明這裡空蕩蕩的,她卻突然感覺痛徹心扉地疼。

好疼。

為什麼會疼?

她眼前閃過一些畫麵,顫得越發厲害,一股奇異的灼熱感順著四肢百骸流躥進來,身上的鱗片在隱隱作痛。

眉心金光陡然大盛。

她顫著身子,有了更為不好的感應。

“哥哥……”她捂著心口,喃喃地喚。

哥哥。

她沒有心,她隻對血脈有感應。

是哥哥!

汐姮如墮冰窖,痛得蜷縮著身子,按著胸口的手卻在狂顫。

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測到底對不對,她隻感覺到一股難言的恐慌,越想越害怕,想要掙紮著站起來,卻感覺身體沉重,毫無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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