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 58 章(1 / 2)

文學入侵 鹿門客 8254 字 6個月前

() 印方的接待人員是一位健談的高鼻深目, 容貌英氣白皙的高種姓。

深入印度之後, 天氣的炎熱加劇了。

印度的城市之外, 到處都是爛泥土路與破敗的村莊、叢林。

印度政府提供的外表鏽跡斑斑、濺滿了泥點的麵包車在前方領路, 何雲鵬帶著張玉等一眾軍官坐來時的幾輛越野車,跟在麵包車後麵。

印方司機極其警惕地左顧右盼, 完全不顧車身被剮蹭, 東扭西扭,將一輛咯吱作響的麵包車,開出了悍馬在高速公路狂飆的速度,飛過了叢林。

汽車兵在對講機裡呼叫了好幾聲, 他們就跟聽不見似的。

越野車隻得加緊速度, 才沒有被甩下。

風嗚得急, 葉子時不時刮過窗戶,發出刺啦聲。

茂密的叢林間,張玉忽然扭過頭, 往一個方向看去。

“怎麼?”

“有東西,白的。竄過去。”張玉說。

但是其他軍官、士官觀察了一陣,卻隻見到肆意生長, 層層遮蔽陽光的綠植,沒有看見她說的“白東西”。

等離開叢林區,不知顛簸多久, 疲憊的汽車兵換了一輪,空氣裡水汽漸重,窗外看去, 漸漸他們似乎在沿河而去了。

這條河兩岸淌著黑黝黝、黏糊糊、臭熏熏的淤泥,河麵漂浮著稻草與糞便,磊著粗糙的幾級石階,有穿著紗麗的婦女,正低著頭在河邊的石階上浸洗衣服。也有瘦得隻剩皮包骨頭的赤身坦體者,正緩緩步入這條河沐浴。

河邊的村子大多是土坯屋,黃土路塵土飛揚,有光屁股的小孩子在跑來跑去,還有就地而坐的擺攤者組成了一個小小的集市。

印方人員用不熟練的普通話介紹,這是“解脫之河”。

“解脫之河?”

“用你們的話來說,就是恒河。”

恒河作為印度的聖河,彆名解脫之河,貫穿了印度的三分之一國土,在印度的信仰裡,代表著連通生死。

他們沿河而去,往印度聖城之一的貝拿勒斯駛去。沿路聚居的村、鎮的密度也驟然拔高,路倒還是照樣坑坑窪窪,時不時有幾個聚著水窪的大坑。

這樣坑坑窪窪的土路相當考驗汽車的質量。

開了一會,麵包車開始飆不動了。

吭哧一聲,汽車兵啪地拍了一下在轉盤上,前方引路的那輛麵包車卻紋絲不動。

中國一行人有了不詳的預感,果然,下一刻,麵包車的印度司機吭哧吭哧跑過來,滿頭大汗地嘰裡呱啦幾句。

接待員說:“請各位貴客稍等一會。正在修繕汽車中。”

沒人領路,人生地不熟。沒辦法,幾輛越野車隻好停在路邊休息,等印方修好麵包車。

但是一等就是漫長的遲延,最後中方的汽車兵等不及,跟幾位也等得不耐煩的士官,軍官,一起拎著工具箱跳下去,幫那邊修了半天還沒修出個頭緒的印度司機搶修去了。

低種姓的印度司機看一群有軍銜的外**人跳下來幫他修車,嚇了一跳,唯唯諾諾地感激在站在一旁打下手。

越野車裡,對修車不怎麼擅長的人都還坐在車上,因嫌天氣太熱,開了窗戶車門通風,還有跳下車,觀察四周的。

張玉坐在車上,看到另一頭的黃土路上,走來了一行緩緩的印度當地人,儘量穿著貧窮的生活所能拿出的隆重衣著,做苦力活做得彎腰駝背的男性走在前麵,抬著藤床,床上是一具用絲布從頭蓋到腳的屍體,上麵撒著玫瑰花瓣和茉莉花環。

屍體兩側和後邊,綴著小孩子和家裡的其餘婦女,一邊走一邊揮手在喊。

其中最小的男孩才六、七歲,揮舞著手臂,懵懵懂懂地跟著婦女們一起喊。

看張玉盯著這個方向,印方人員知道一點內情,知道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孩是一行人軍銜最高的,也是印方主要迎接的貴客,連忙為她翻譯:“這是葬禮,他們在喊,‘濕婆大神,您的名字是唯一的真諦’。這應該是死去的婦女,她的丈夫、兒子、丈夫的兄弟們、妯娌、婆婆,送她去貝拿勒斯,在恒河邊火化。”

他聽到少女說:“可是,她,還沒有死。”

一隻蒼白的腳從絲布裡彈了出來,虛弱無力地伸著腳趾頭晃了晃。

那個最小的男孩兒驚奇地叫了起來:“奶奶,媽動了,她活著。”

妯娌們互相看了一臉,低下頭去,年紀最大的女人歎了一口氣,她看起來大約有五六十歲,滿臉生活刻下的褶子,她把那隻腳塞了回去,掃視一圈。

所有的男人,包括絲布裡婦女的丈夫—一生了癆病,不停咳嗽著的病弱男人,都移開了眼。

老年婦女慈愛地撫摸了一下男孩兒的頭頂,答道:“孩子,你的媽媽病得太重了,治病吃藥太久了。可是,你還要上學,你爸爸還要治病,你的堂姐們還要出嫁。你記著,她死啦。”

男孩兒懵懂地點點了頭。

於是隊伍便安然地繼續往前走。

但他們再往前走的時候,便被一尺紅綾攔住了。

異族的少女攔在他們麵前。

“她,還,活著。”

他們聽不懂她的話,她身邊的婆羅門的大人,翻譯了她的語言。

小男孩兒便笑起來:“奶奶,我沒看錯!”

送葬的隊伍誠惶誠恐的,但是他們眼裡的婆羅門大人礙於少女的意見,略有為難,卻仍舊說:“人還活著,叫她起來。”

老年婦女便對那藤床上裹蓋著絲布的屍體說:“大兒媳,你活著,還是死了?”

那屍體透過薄薄的絲布回答,聲音氣若遊絲:“先生,我的孩子還要上學,我的丈夫還要治病,求求您,我是死了的。”

男孩兒駭了一大跳,眼神在蓋著屍體的絲布和少女間猶疑,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生的人說著死了的話。

死人卻為生人求一線生機。

解脫之河的河畔,河水散發著腐臭,表麵卻仍舊是渾濁的平靜,照著天空的浮雲與盤旋的禿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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