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1 / 2)

文學入侵 鹿門客 9184 字 6個月前

() 耳畔的虛幻詔令還在回響, 終無以為繼地低了下去。

小林美子柳眉不動, 神色毫無異樣, 跟著領路的鬼怪走過了中學大門, 經過了新燙金的“長崎市第一人民中學”一排漢字。

這所中學,有初中部, 高中部。

帶著他們來參觀學校, 穿著一身類似警察的製服的山童,自豪地向她們介紹:“從我們接管長崎後,就著手進行了改造。你們認得出這是哪所學校嗎?”

一行人中,唯有一位職務與教育有交集的女犯, 仔細辨認了片刻, 忽然眉峰壓低, 嘴巴一撇。

她認出來了。

“這原先是長崎市的一所‘著名’的公立初中。”稍稍的重音。沒有“回答”山童,而對其他女犯如此說。

在長崎本地待得稍久的,便立刻小小的, 壓著聲音地驚呼了一聲。

跟著她們一起出來的夏樹,麵部的毛發蠕動了一下,一隻眼睛從毛發的縫隙裡看著她們:“看來你們都知道了。”

“進去吧。參觀參觀這所從前的長崎中學, 現在的人民中學。”

整齊的讀書聲,從每一間教室裡傳出,一行人被主管學校的“文車妖妃”——鬼怪女校長熱情地招待著, 悄悄走過教室的走廊,觀察學生們讀書上課的樣子。

小林美子心不在焉地打量著,其他女犯卻礙於這位“文車妖妃”的提醒, 壓低了聲音,放輕了腳步,仍看得不停搖頭。

“文車妖妃”還特彆自豪地揮舞著手:“我們接受了中......咳咳,一些國際同誌的建議,改造了學校,我覺得是頗有成果的!”

一間初二的教室裡,一群女學生留著最長到脖子的短發,短短的指甲,沒有指甲油,素顏。男生則統統剃了個接近和尚頭發的板寸,無論男女,都穿著運動服式樣的校服,上身是寬大得跟袍子一樣的短袖,下身是肥肥的薄料長夏褲。

黑板前,一位日本的老師,略不適應地在上國文課。

他從未有過地,先介紹作者背景,時代背景,隨後,讓學生進行範讀,講解生字詞,並詢問學生在課文中的疑難解答,借著,開始講解文章結構,將一篇文章開始劃分層次,主題,重點段落。

“這是我們黨的教育工作者,和國際同誌,連夜趕著,編寫出來的新教材,並采用新教學法教學。”女校長介紹。

正此時,眾人看清了黑板上板書的這節課的課題,都嚇得一激靈,一個女議員差點沒喊出來。

粉筆字在黑板上,赫然寫著《蟹工船》節選。

她們還注意到了靠近窗邊的一位女學生,她的課本正翻在目錄,上麵印有書籍目錄,隔著窗戶看不清,但是,她們隱約看到了《西裡西亞的紡織工》。

除卻初中肄業的小林美子,站在窗明幾淨的教室前,略有好奇地看著這一切。

但其他出身顯貴的女犯,卻是看過蟹工船的。因這篇《蟹工船》堂而皇之地被搬上課堂,開始渾身不自在。

直到走過初三教室的時候,一群女犯,總算聽到了一篇熟悉的課文——魯迅的《故鄉》,放在外國閱覽裡,她們鬆了一口氣,紛紛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一位女犯說:“啊,我小時候也學過這篇課文呢。真懷念。”

另一位說:“是啊,我尚且記得,我學這篇課文的時候,老師講解中的‘我’是故鄉的主人公,並告誡了我們這些孩子,說人際關係是何等重要呢。時移世易,不要因環境的改變,就不相信希望了,就輕易變換了與人的關係呢。”

“哈哈,我們那時候,也是一樣呢。老師還安排我們進行角色想象,如果自己,麵對一位多年之後,環境變換之後,人際關係也大變化的朋友,該如何相處。”

“我看,天下的教師都一樣。我小時候學這篇,倒是我的人際關係第一課。”

校長見她們放鬆下來,都流露了懷念之色,便客氣地安排她們在教室後門多留了一會,聽老師教《故鄉》。

聽了大約半節課,所有女犯原先放鬆的、懷念的臉,全都僵住了。

“這一篇課文,創作於中國社會極其黑暗的舊社會,那時候,軍閥混戰,地主橫行,外國侵略者在中國大地上肆虐.....辛亥革命並不徹底。有一天,魯迅回到了故鄉......”

“......上述外貌的對比,和稱呼的對比,這一聲‘老爺’。可以看出,閏土這些年發生了怎樣的變化,兩人之間的關係,又發生了怎樣的變化?課文中,哪裡可以找到原因?”

“......這位同學說的很好......‘多子,饑荒,苛稅,兵,匪,官,紳,都苦得他像一個木偶人了’把這一段劃起來。還有沒其他同學找到了彆的‘閏土變化’的原因?”

“當時的社會,和魯迅文裡的描寫,我們可以一起來看這些老師找到的圖片......同學們,你們說說,日本社會裡,有沒有和魯迅筆下,一樣的社會現象存在?封建社會、帝國主義、財閥、外國侵略者,當真從我們的社會裡消失了嗎?同學們在生活中,見過哪些‘閏土’?”

封建社會,帝國主義、財閥,幾個詞彙直直地砸在女犯們的腦子裡,直冒金星。

女校長笑容可掬地說:“怎麼樣?我們特意找了大量中國的史料做參考,並征求了異國同誌的意見。”

“我記得......以前,不是這麼教《故鄉》的......怎麼能在課上,教這種......教這種......”一個女犯喃喃。

日本的《故鄉》,大多著重點,在於作為人際關係課,作為教導學生“心懷希望”,如何立身交友,並且,是放在小學教的。課上,大多時候都是其樂融融的,對於這篇文的社會背景,很少深挖。

“那應該是怎麼教的?”女校長還沒有說話,一旁的山童卻皺起眉頭,反問她們:“像舊日本略去社會背景,略去這位中國作家寫作的真正內涵,片麵化淺薄化為人際關係,溫柔無害化為心懷對人際關係的希望,且放到尚不能理解其中半點意思的小學教嗎?”

女校長見現場沉默下來,她作為此次參觀的主負責人,趕緊說:“有問題,可以留到提意見環節再說,現在孩子們馬上就下課了,不能影響他們上課,我們先走吧。”

正說著,下課鈴響了,她們穿過了一群好奇地跑出來休息的中學生,中學生們大概受了師長的訓誡,不得隨意圍觀參觀者,因此隻是好奇地看著,時不時向他們瞄一瞄。

走過這群青春少年間,她們耳裡聽到這群長崎的未來,有的人在說:“下午有政治課,我卻還沒有預習‘物質第一性’。我的《馬哲基本概念》的課本找不到了,你能借我一本嗎?”

女犯們鐵青著臉,沉默著穿過了教學樓的時候,校長發了她們一本新編教科書,給她們傳看。

“各位有什麼意見,都大可以提出來。我們學校會一一記錄,如有合理的,也可予以參考。這是參觀者的慣例、”

並不因她們是政治犯,便區彆對待,文氣而美姿容的女校長說的十分誠懇。

女議員悄悄翻了翻教科書,看了上麵一長串的標準的能上文部省赤色黑名單的國內外文章、詩歌,還在其中發現了一首特彆選錄的外國詩歌——中國魏晉南北朝時期詩人左思的作品《詠史》,這首詠史下麵附著日語翻譯版。

她顫抖一下,吞了口口水,福至心靈,想到了《蟹工船》,想到了之前的《故鄉》,想到了學生們談論的政治課——瞥了一眼笑容可掬的女校長,一旁同樣很和藹的夏樹,山童。她打了個哆嗦,識趣地沒有對這部分教學內容發表意見。

其他幾個女犯也都一聲不吭。

幾個鬼怪便頗納悶:“怎麼,都沒有意見嗎?不要緊,隻管說,社會各界來參觀的時候,說什麼的都有。你們也說嘛。”

鬼怪們作為看管,倒一向是客客氣氣的,從來沒有短過她們基本吃穿。儘管女犯們又畏懼,又看不起這些鬼怪,卻不好如此明目張膽地伸手打笑臉人。

但油滑一點的女犯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著這見鬼的,最大“不合適”所在的課本內容,卻隻能打著哈哈避開。

最先說話的,卻是內容不那麼敏感的,服裝會社家庭出身,但是性格又相當傲慢的女犯,她指著學生們的校服說:“這些校服,最大程度抹殺了性彆差異,不利於孩子性彆意識的形成。並且,我認為貴校,強迫學生剪短發,不許留指甲,不能化妝,是一種極大的不自由。”

“不自由麼......”女校長沉吟片刻,說:“請各位同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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