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第 5 章(2 / 2)

文學入侵 鹿門客 13815 字 6個月前

一遍又一遍,虔誠而尊重,渾濁的眼珠子裡,滾下了熱淚。

“這是我的恩師,也是你撫育者的老師。”

半晌,蒼老的蝦主祭才抬頭,歎息說:“我隻是一隻膽小怕事的蝦,我的壽命,早在十多年前,就到了極限,甚至還多活了十五年,連灰尾巴都走了。如今,也沒什麼可怕的啦。”

“珍珠兒,灰尾巴大概沒有告訴過你,西大洋荒涼而遍布火山,但是,它對於王國來說,也是有作用的。”

“西大洋是王國的刑場。”

“所有異見者,都將在那裡處決。因為有著密集的火山,滾燙的地熱,隻要挖個洞將犯人放進去,它很快就會全身通紅地熟透。”

“你就誕生在西大洋旁邊。”

“很多很多年前,王國之中,就流傳著太陽的傳說和記載。傳說,隻要找到太陽,就能找到不滅的靈魂,不用三百年一到,就化為無知無覺的泡沫。因此,一直以來,都有人追尋著記載,尋找太陽的遺跡。”

一開始,人們都以為,太陽大概是早就隕落了,徒留下永夜之洋。

但是,幾代人的尋覓下來,終於尋到了蛛絲馬跡。

“我的恩師,就是其中一位。他是海國的高級祭司,本應前途無限,但是他一心要謀求真知,和你一樣對一切的未知都充滿著好奇心。聽說西大洋有太陽的遺跡,就帶著所有的學生,一起去了西大洋。我和灰尾巴,因為資質低下,而被留了下來。”

“我從其他人那聽說老師確實找到了太陽存在的痕跡,他帶著學生跑來稟告海王,那時尚且是壯年的海王,興致勃勃地帶了一隊祭司,隨他們一起前去探究。”

“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知道王國和我老師翻臉了,他們給老師定下了罪名,斥責他宣揚歪理邪說,竟決定將老師和他的學生們處以極刑,就在西大洋的火山處執行。”

“我和灰尾巴趕去時,隻看見一地的焦灰。以及焦灰旁散落著一些魚卵。你剛剛破殼而出。”

“鮫人一生有一次選擇留下魚卵的機會,可以自行選擇由哪位祭司撫養。這一權利,連最凶惡的鮫人罪犯,都不能被剝奪。我不知道你是哪位同學的孩子。但我知道,如果不是太過絕望,你不會誕生在焦灰旁。”

“如此,你還要去嗎?”

沉默了很久,珍珠兒說:“我還是想去!如果世上有太陽,那麼,就是有太陽!真正的東西,不應被掩埋。”

“無論如何,我要去西大洋,把那座泥土填成的死火山挖出一個洞來,挖到下麵看一看。

如果下麵沒有太陽,我自願回來領罰。

如果那洞下有太陽,我就可以以真知,向王,向王國洗刷我的冤屈。”

“那你要挖多久呢?沒有人會幫你,隻有你自己,隻有你的一雙手。”

在被關進牢裡的一霎,珍珠兒知道,自己大約得不到幫助了。

在塔底下,要挖多久,珍珠兒考慮過:

那座火山的泥土最薄弱處,她摸索過,倘若吃住都在那裡,年複一年,用工具挖上三、四十年,就能挖開了。

對於她的年紀來說,三、四十年,卻完全是熬得起的。

那時她也還年輕。

但是,即使是要挖上三百年,壽數儘的那一天沒有到來,她就不會停下工作。

蝦主祭凝視著這個倔強的孩子半晌,忽地笑了:“灰尾巴把你教的很好。”

它如同當時珍珠兒成年禮上,她提出要去海麵看一看時的那樣,對她說:“那麼,去吧。”

“小鐵,你爸爸媽媽,是什麼樣的人呢?”

丁小鐵躺在病床上,正在寫他的小學作業。

聽了護士的話,他停下筆,想了想,說:“爸爸媽媽是好人。”

“什麼樣是好人呢?你怎麼就知道,爸爸媽媽是好人?你不是說,他們以前,很少陪你嗎?他們不是好爸爸媽媽,怎麼算是好人呢?”

丁小鐵被她繞得愣了一下,半晌,撓了撓頭說:“可是,媽媽和我說過,他們之所以總是住在研究所,很少回家,是因為,天下有許許多多,和我一樣年紀,但是生著病,隻能跟我現在一樣躺在床上的孩子。”

丁小鐵想了想,說:“他們有時候,不是好爸爸媽媽,但應該是好人吧。”

護士勉強笑了笑:“那他們今天有沒有陪著你呢?”

丁小鐵說:“沒有哦。爸爸媽媽雖然最近陪我多了,但是,也還是要工作的。他們今天去實驗室了。”

護士悄悄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門外,通過裝置,把這一場對話聽得清清楚楚的郝主任等人,看了看今天剛剛遞上來的調查報告。

丁小鐵的爸爸媽媽,都是一個專門研究小兒冷門症狀的研究所的研究員。

這個半公益性的研究所一直是虧損的,他們夫妻倆就自願少拿工資,甚至乾私活,反過來補貼研究所。

但是,就在失蹤案發生的一天前,他們被研究所開除了。

因為研究所終究是撐不下去了,接了一個藥商的單子,生產的某種針對小兒病的特效藥。

其中,丁家夫妻是研究主力之一。為了能造福更多的孩子,夫妻倆但是其他研究員,儘力地用便宜好用,但是藥效不降的原料,以降低該藥的價格。

但是特效藥研製成功後,藥商卻以生產成本幾十倍的價格售賣成品藥。並將這種藥的專利買下,重金讓研究所不得再外泄原版配方。

丁家夫妻倆極力反對,拒不接受這一條款,卻直接被研究所開除了,被藥商告上了法庭。

郝主任翻看著名錄和調查報告,麵色凝重地歎了一口氣。

至今為止,這失蹤的十萬人的社會關係調查,陸陸續續總結報告出來了。

他們全是丁家夫妻這類人——從不向謬誤與虛假低頭者。

其中,有不少的各級科研人員。

郝主任夾著這份報告,打算拿去給文學參謀團的時候,忽然感覺自己被撞了一下。

他抬頭看去,前方空無一人,隻有他身後跟著幾個部下。

哪裡有人撞他?

他擰了擰眉毛,搔了搔越發光亮的腦門,正待繼續往前,忽然眼神一凝:

距離醫院牆角約幾十厘米的空氣,“卷”了一下。

仿佛,一張塗著透明顏料的壁紙,被翹了起來,露出了底下的東西。

珍珠兒穿越風雨大浪,重新來到西大洋那座死火山跟前時,愣愣地看了它很久,歎了一口氣。

她取了一把鋒利的貝殼鏟,一鏟挖下。

第一記下去,她身後,忽地從海水——似是從海水,也似乎從另一層世界裡,浮現出了一個虛影。

他伸出手,泥土飛快地消失。

第二記下去,第二個虛影也浮現出來了。

隨著她不停地挖著,她身後,無數虛影冒了出來,離得遠遠的,其中一個虛影,看模樣,似乎是年邁的灰尾巴,隻是,這些虛影,包括灰尾巴在內,全長著兩條腿。

他們幫助她,讓這些火山泥一層層地消逝。

不知過了多久,珍珠兒一個踉蹌。她趕緊用尾巴支撐住自己,迷惘地四顧打量,隻見不知何時,那一整座填著的死火山都不見了。

她低頭看去,卻隻見消失了那座仿佛被人為填來的泥火山後,地上所有的,卻是一個橢圓形大洞。

洞長五米,寬三米,沒有了泥土之後,放著光華。海水竟虛虛地浮著,沒有往洞裡灌。

珍珠兒趴在洞邊,伸出頭去看。

她的頭一伸進去,隻見嘩地一下,如到海麵似的,嗅到了空氣,但與永夜之洋上的海麵不同,某種刺眼而暖和的光——與夜明珠的幽冷的光不同,這光是暖和的,是活潑而跳躍的。

她被刺了眼,眼睛痛得流淚,又白茫茫一片,過了好久,才看清了:

她仿佛是從海麵探出頭去,天上懸著一團明亮的光團,與月亮的蒼白截然不同,它耀眼而無法直視。天上飄著白色的雲——而非夜色中顯示為灰色的雲。

海麵上波濤萬裡,但是,與永夜之洋的暗淡不同,它是碧波萬裡,清明世界,光輝裡纖毫畢現。

她驚呆了,伸出手去摸,卻仿佛一霎時被彈了回來,她仍在幽暗的永夜之洋海底,眼前仍舊是放著光華的大洞。

她再伸出手去,想探進大洞,卻被一層薄膜一樣的東西阻礙住了。

好似大洞表麵鋪著一張白色的海藻席,隻是起了皺,皺巴巴的。

【珍珠兒......撕開它......】無數繁雜的聲音湧來。

鮫人過人的聽力,讓她瞬間捕捉到了其中一道熟悉的聲音。那是灰尾巴的聲音。

“mom!”她回身惶然四望,卻隻有茫茫海水。

而那無數聲音還在她耳畔低語:【珍珠兒,撕開它......撕開世界的假麵......】

世界的......假麵?珍珠兒愣了一下,順著那層薄膜撫摸了一下,它確實......像她編製的鋪在沙地上的海草席子起皺。

她定了定神,取了一片鱗片,用它鋒利的邊緣狠狠一劃,撕拉一聲,薄膜裂了一道,珍珠兒順著薄膜,用力撕開,扯起。

這道席子或者薄膜一樣的東西,被她越揪越長,越揪越長,連海水都仿佛撕裂了,薄膜被掀起的地方,幽暗的海水透亮了許多,仿佛被撕開了畫布一樣。

珍珠兒一邊向上遊,一邊用力撕開薄膜,她漸漸吃力,身後無數的虛影卻托著她一起使力。

薄膜被撕得越來越長,漸漸地,馬上就要到海麵了。

“!”視力最好的張玉麵上微微露出了震驚。王勇一時失聲,其餘人也都目瞪口呆。

他們看到,珍珠兒被無數虛影托著,越升越高,她手裡仿佛扯著什麼東西,如一張薄膜正被她揪住一角掀開。

而薄膜掀開的地方,天地驟然一變,海水透亮,竟有光灑了下來。

陳薇喃喃:“怎麼有點兒像我撕開藻泥麵膜,露出臉來呢......”

褚星奇:“......”

“爾敢!”正此時,巨大的聲波衝擊傳來,他們回身一看,隻見海麵上浮出了數之不儘的鮫人,宛如四大洋的鮫人齊聚,更有無邊的手執武器的凶惡海洋生物。

為首的頭戴珊瑚王冠,體長十幾米的巨型鮫人——海王,他正被一道巨浪拖著,怒喝道:“立刻住手,珍珠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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