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修的話讓風水師沉默了許久，他看了眼宋修, 問道, “你承認你們不是這個身體的……”
不等風水師說完, 宋修便打斷了他的話，道，“的確不是，這點你不用問了……我隻是要你告訴我，你知道的所有信息，你放心……替命咒值這個價, 當然, 你也彆想框我, 我敢問, 我就一定知道一些東西, 如果我發現你框我，你猜……這是替命咒，還是索命咒？”
宋修的眸底微沉, 他臉色蒼白, 手負於手背，青筋已然暴突, 卻麵上不顯，笑著說道，“三分鐘考慮時間。”
“不用三分鐘，我考慮好了，交換吧。”風水師整理了一下衣領, 他道，“不僅僅是為了替命咒，也是因為你的確是個有意思的人。”
風水師說道，“那天你來找我，我就發現你身上的魂魄不對勁，和沈洲一樣，你們兩個的靈魂和身體完美契合，但都不是原身體的，我曾經想要從沈洲的身上弄明白，但是後來我發現他這個人是真的奇怪……他不會去考慮我接近他的目的，或者說是根本不屑考慮，也不會去追根究底，就像什麼都不知道，但又像是什麼都看透了。”
宋修越聽，臉色愈加難看，片刻後，他沉默的看著風水師，道，“你的意思是，他什麼都知道，隻是不樂意去調查而已？”
風水師搖了搖頭，道，“說不上來，我不是他，沒法定論，但是他這個人的確很奇怪。”
宋修忽然發覺，自己似乎在每個世界都忽視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角色的主觀意識，就算這所有的世界都是虛擬的，但是人物的思維邏輯，應該是準確的才對，比如就像是這個風水師說的，沈洲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不應該是執行，而是應該尋求原因……
如果說，之前是他忽略了，那經過風水師的提醒，為什麼還是這個樣子？
他是不想去尋找，還是已經知道進展，所以根本懶得費力去尋找？
【666：宿主，你怎麼了？】
【宋修：沈洲的怎麼回事？他是原攻略目標嗎？】
【666：是的，他是原攻略目標】
【宋修：原攻略目標，是原世界的人嗎？還是像我一樣，是任務執行者？】
宋修的話剛剛問出口，666便沉默了，宋修倒也沒有再急著追問，他靜靜的等著666的回答。
風水師還在繼續說道，“他像是在做一件事情，僅僅是在做一件事情，如果不是我問起他這個問題，我也不會發現他是這樣的人，畢竟他將其他東西都處理的很好……但是從這件事情上，我看出他是在完成一件事情，因此不會去尋找其他緣由，像是早就知道了事情的進展一樣。”
風水師說完，宋修問道，“早就知道了事情的進展……他的情況，跟我的情況是一樣的嗎？”
“一模一樣，但是你的靈魂比他的要更真實一些，他的靈魂有點虛幻，像是快要散開了一樣。”風水師回答道。
宋修覺得某些東西似乎觸手可及，可又像是離他萬裡之遙，他眼睜睜的看著，不敢，也不能抬手掀開遮住真相的這塊紗布，也許這後麵，就是他所不能承受的東西。
666始終不曾回答宋修的問題，直到宋修將替命咒交給了風水師後，它看著宋修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了。
【宋修：他是任務執行者，是嗎？】
宋修再次問道，666見實在是躲不過去了，隻好回道，“是。”
宋修閉了閉眼睛，他隱隱能感覺到心口處泛著細微的疼痛。
【宋修：替命咒我拿來做交易了，你所說的懲罰呢？】
666沒有回答。
宋修忽然笑了一聲，他轉頭看著病床上的身體，獨自站在原地，一聲不吭，似乎是在想著些什麼，旁邊表示時間的數字在不斷的變換，宋修最後微微抿唇，他低聲道，“這個任務執行者，是我認識的人嗎？”
宋修隱隱有些害怕真相，可他固執的壓下所有的不安，強逼著自己開口問出了這個問題。
【666：宿主，快點完成任務，你就能見到他了。】
宋修嗤笑了一聲，他低聲道，“好，我可以不問你他是誰，但是你告訴我……為什麼這次要重新進行任務？”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他像是在自問自答一般，說道，“因為消除攻略目標的仇恨值？如果攻略目標和我一樣，是任務執行者，那他的仇恨值到底是真是假？”
【666：宿主，不要再想了。】
【宋修：為什麼我從來沒考慮到這點呢？666，這次我違法規定了，你告訴我，我的懲罰是什麼？我沒有感覺到痛苦，沒有疼痛，你告訴我，懲罰是什麼？】
【666：……】
【宋修：告訴我一個提示，哪怕一句話都行，隻要一點點，我就能繼續完成任務……我覺得你比我更想繼續完成任務。】
666沒有直接回答他，宋修也並不著急，隻是一直等著、
外麵的陽光透過窗戶找了進來，明明他也能感覺到被太陽照射的溫暖，但是地上卻沒有他的影子，他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身體，看著自己身體的胸膛在輕微的起伏。
而另外一邊，沈洲剛剛到家，便接到了一個電話，他想了想，還是接起了電話，就聽到對麵說，“沈總，溫煦死了。”
“怎麼死的？”沈洲垂眸問道。
“心臟病，死了。”那人沉默了一下，似乎是知道沈洲對溫煦的感情，他說道，“請您節哀。”
掛斷電話後，沈洲疲憊的將手機扔到了一旁，嫻熟的抽了隻煙出來，打開了打火機，他靠在門邊抽完了一整根的煙，走到浴室，麵對著鏡子，脫下了自己的上衣，匕刃對準了自己的心口，尖刀刺入胸口，他也隻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按照符文，一刀一刀的落下。
鮮血順著他的胸膛往下流淌，他麵無表情的看著鏡子，唇角隱隱溢出了些許的血跡。
“很快了，等等我。”他低聲道，“彆怕。”
畫完整個符文後，他忽而捂住了心口，一口鮮血嘔了出來，沈洲漠然的打開水龍頭，將鮮血衝乾淨後，轉身往外麵走去。
匕刃掉在了地上，他連頭都沒回。
車行駛在路上，胸膛處的鮮血一直往外流淌，將他衣服浸透，他卻全然不在意，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可是卻執著的要去完成這一項任務。
沒有了旁人的圍觀，沈洲像是疲憊了許多一樣，他低聲咳嗽著，手緊緊握著方向盤，手背青筋暴起，呼吸之間仿佛都有濃重的血腥味，疼的他幾乎要將靈魂撕裂，可他卻還是麵無表情的看著前方，看不出絲毫痛楚。
他的車停在了醫院，隨手拿了件外套後，便匆匆往樓上趕去，他腳步微微踉蹌了一下，險些撞到了病人，旋即匆匆走進了樓梯間，上樓時眼前發黑，險些跪在了地上，乾嘔出一口鮮血後，便抬手將唇角的血跡擦乾淨，硬撐著往宋修所在的病房走去。
宋修聽到身後腳步聲時，他轉頭看了眼，隻見沈洲走了過來，他這次終於能看到宋修了，一直麵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笑容，顫聲笑了一下，道，“我能看到你了。”
宋修應了一聲，他道，“所以呢？”
“我可以救你的。”沈洲下意識的想要抬手觸碰宋修，卻從他的身體穿透過去，臉色瞬間慘白，他低咳了兩聲，笑道，“很快的，再等等我……”
宋修歎了口氣，走到了自己的身體旁邊，伸手輕輕觸碰，卻也隻能穿透，他道，“沒用的，放棄吧……沈洲，我回不去。”
沈洲的臉色像是因為這話而血色儘褪，他嘴唇蒼白，微微顫抖，道，“不要……宋修，再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錯了。”
宋修歎了口氣，幾乎憐憫的看著沈洲，他道，“有些事情，一旦做了之後，就沒有回頭的機會了……放棄吧，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也許是我太過執著了，抱著不該有的期望，想著得到不該得到的人……對不起，沈洲，是我錯了。”
“不……”沈洲抬手，忽然發現自己竟然能握住宋修的手，他幾乎是驚喜道，“你看，我能觸碰你了……我可以救你的，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救你的……我們能重新開始。”
宋修沉默了許久，他看著幾乎跪倒在自己麵前的沈洲，也半蹲下身子，微微側頭，輕輕的吻到了沈洲的唇角，他道，“彆恨我了，彆再折磨自己，彆讓自己難過……對不起，一起是我錯了。”
有一瞬間，沈洲覺得宋修的眼神似乎是在透過他，看著另外一個人。
他愣怔了一下，不等反應過來，便看到宋修的身體微微變得透明了一點，他驚懼交加的看著宋修，驚慌道，“不……不要，宋修，不能……我求求你，我不能失去你。”
宋修看著沈洲，腦海裡卻一直想著666說的那句話。
【666：從來沒有所謂的痛覺屏蔽。】
*
沒有痛覺屏蔽？
那為什麼之前……他從未感受過疼痛？
宋修已經不需要666說出後麵的話了，他自己已經知道後麵的話是什麼了。
從來都沒有所謂的痛覺屏蔽，因為有人承受了所有的傷害。
宋修的手微微顫抖，他感覺自己幾乎呼吸不上來，太奇怪了，明明他是個靈魂體，明明他沒有心臟病，但是為什麼這個時候，他覺得自己手腳冰冷，仿佛被挖空了心臟，一瞬間，心都空了。
願意為他承受一切的人，宋修隻知道一個人，他的名字叫做左沉。
左沉曾經對他說，“無論何時，我都不會讓你受到傷害，隻要我還在一天。”
一切都像是被掀開了一個缺口，慢慢露出了事實的真相，宋修看著麵前滿臉驚慌的沈洲，眼眶忍不住紅了，他的手微微顫抖，似乎是想要擁抱沈洲，卻又摁了下來，他笑著道，“沈洲，我放棄了，你也放棄吧。”
他看著沈洲崩潰的樣子，他看著自己慢慢消失在沈洲的麵前，明明應該是他最喜歡的環節，他能看到沈洲頭上的仇恨值一直都在下跌，但是他現在卻沒有一點點的開心。
他幾乎就能確定，攻略目標，就是那個人。
【宋修：他是沈洲，也是左沉，是吧？】
宋修沒有繞圈，他直接哥666挑明了，用最簡單的方式問了出來。
就在他以為666不會回答的時候，卻聽到了666應了一聲，很輕的聲音，但是卻如同擂鼓一般，在宋修耳邊響起。
【宋修：為什麼？他知道我也是任務執行者，對嗎？……他是你的第一任宿主，是嗎？也對，你說你第一任宿主是自殺的，我怎麼會忘了這個關鍵的事情呢？】
【666：宿主，左沉的確是我的第一任宿主，我從未說過，一個係統一次隻能擁有一個宿主，在第一次任務中，您和左沉，都是我的宿主。】
【宋修：然後呢？】
【666：第一眼，他就認出了你。】
宋修沉默了下去，他清楚的記得自己的第一次任務，是拉滿所有攻略目標的仇恨值，到最後，他的確是完成了任務，那證明那些攻略目標都是十分痛恨他的才對……可是左沉……
宋修覺得自己有些弄不明白這到底怎麼回事。
【666：卡普格拉綜合症，他會認為身邊所有人都被冒充了，他不是一個真的卡普格拉綜合症患者，而是自己硬生生將自己逼成了卡普格拉綜合症，這樣才能騙自己說，你是被冒充的，但是他又無比清楚你是真的宋修，所以，他需要不斷的遊走再現實和虛幻之中，以自我欺騙為手段，達到完成任務的目的。】
【666：一個人，如果一邊摯愛著這個人，一邊深深的恨著這個人，他會怎麼做？他會瘋的。但是他沒有瘋，而是選擇了克製，壓抑，直到最後，親手解決到自己這個麻煩……到那個時候，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對您而言，會成為一個麻煩。】
【666：他從未放棄過您，他放棄的是他自己。】
【666：雖然我答應過他，不能主動將這些告訴您，但是……您都已經猜到了，我便全部告訴您，也不算是違約了吧？宿主，他從未認錯過您。】
宋修微微閉上了一下眼睛，他覺得自己有些恍惚，如果按照666這麼說，那這一切任務的儘頭是什麼？是再次回到原點，是一切功虧一簣。
【宋修：因為在編織一個夢是嗎？你們告訴我，隻要我完成任務，我就可以找到他……隻有任務無法結束，隻要我還在繼續執行任務，夢就會繼續做下去，誰都不會從裡麵清醒過來，這就是他要的嗎？】
【666：回到原點，對於您而言，才是最大的傷害。】
因為一旦回到原點，麵對的將不再是任務，不再是虛擬世界，而是現實世界的死亡和分離，這將會是他不得不接收的事實。
即使他現在明白了這些，卻還得繼續執行任務，隻有這樣，他才能不斷的遇到左沉，即使隻有一小會，即使這個人變了模樣。
如果他停止任務，他連救左沉的希望都沒了，如果他繼續任務，就得繼續演下去，繼續降低仇恨值，繼續不斷地傷害這個自己最不想傷害的人。
宋修猶豫了，他執行了這麼多的世界，從未有過猶豫的時候，此刻……卻覺得不知所措了。
【666：他說，這此的任務，隨您想怎麼來，就怎麼來，一切後果，由他承擔。】
【宋修：一切由他承擔？他的承擔，就是替我擔下所有的痛苦嗎？我他媽不想要他承擔！我就想看看他！我隻想看看他！】
【666：宿主，每個人都有愛彆人的方式，這是他選擇的方式。】
宋修意識到，無論他願不願意，這個任務都必須執行下去，因為隻有繼續下去，才會有希望，哪怕可能是假的，哪怕十分渺茫。
【宋修；他承擔，他承擔什麼？承擔我的為所欲為？承擔我的傻逼嗎？我他媽真蠢啊，我以為這是個任務……我他媽居然信了你們的話，以為這隻是個任務……】
他聲音哽咽住了，忽然開始發不出聲音。
他強行將自己從思緒裡抽出，看著麵前的沈洲，他道，“放棄吧，沈洲，這一切跟你沒關係，是我自找的，懂了嗎？我自找的……”
他說到後來，聲音喑啞，最後的字又開始說不出來了。
心口像是在被人一刀一刀的翻攪，他看著麵前這個人，隱隱透過這個人看到了另外一個靈魂。
他看到左沉，看到左沉也在回望他。
但是他一個字都沒說，他額頭青筋暴起，死死的咬著牙，擺出微笑的樣子，道，“我走了。”
他的身影緩緩消失在光線裡，消失在沈洲麵前，他看著沈洲倉皇無措的樣子，他想伸手抱一抱這個人，但是不能……他不能……他必須繼續走下去，最後任務的儘頭，可能還有一絲希望。
哪怕隻有一點，他也要走下去。
一邊深愛這個人，一邊傷害這個人，是什麼感覺？
宋修可以告訴你，是生不如死。
【宋修：你體會過死亡的感覺嗎？剛剛，我體會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