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幾個人收拾完廚房，全都到了甲板上曬太陽。
今天的天氣實在不錯，晴空萬裡，微風和煦,站在船頭甲板望去,一望無際的湛藍海麵和天幕相接，美不勝收。
赫卡忒號已經駛離港口很遠的距離,信號弱到發個消息都要轉個半天,更彆提做些其他事。
把手機收回衣兜,趙楊趴到欄杆上,向下看了眼。
海水中有不少奇形怪狀的魚跟著輪船一起遊動,膽子大得很。
他撓了撓下巴,忽然道：“釣魚來不來？”
程相臣立在一旁，身材修長挺拔：“輪船的速度不慢,釣魚可能沒什麼收獲。”
步行舟躺在船頭的躺椅上，打開了一本書搭在臉上，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從書下傳來，甕聲甕氣的：“想一出是一出，你有魚竿嗎？要不給你身上係個繩子當魚餌，看能不能釣到鯊魚。”
趙楊語塞：“哎,不來就不來唄，怎麼還帶嘲諷的,願者上鉤懂嗎？”
步聆楓捂著嘴笑得身子直顫：“這海裡的魚還能趕著送上門讓你吃呀？”
趙楊氣得重重地哼了聲,步聆楓笑得更歡了。
見她這麼開心，方幼青眉眼也彎了起來。
眼前融洽的畫麵，是她幾天前還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好像之前經曆的那些事情都是夢一樣。
但方幼青清楚，那些並不是夢。
雖然不知道何時會再次回溯,但能享受當下的美好時光，也算是一種慰藉。
看船頭甲板圍了一群人，一直待在主控室中的王航也出來了：“剛才我聽誰說想釣魚，沒帶魚竿是吧？”
他說話的時候視線對著方幼青，於是方幼青伸出手指了下趙楊：“他要釣魚。”
大概是壓在心頭多日的陰霾終於散去，她的心情輕快，忍不住多說了兩句話。
“剛才程先生說，這裡水流太急，不一定能釣到魚。王船長，你以前在行駛的途中釣過魚嗎？能不能釣到呢？”
她那雙漂亮乾淨的眼睛中滿是好奇，王航感覺自己應該說些什麼，才能對得起她這一刻對他的注視。
講了些出海途中釣魚的趣事，王航從船長休息室中拿出來釣魚用的東西，擺到幾人麵前。
“釣是可以釣的，不過要看技術。而且船的行駛速度可以掌控，如果你們同意，我可以開慢點。”
趙楊興致勃勃地擺弄著魚竿的部件：“開慢點，我們時間夠，也不在乎早一會兒晚一會兒到。”
躺椅上的步行舟把書向下移了點，露出那雙瞳色極淡的眼睛：“你口中的我們，指的是你一個吧趙楊，我可沒說不在乎時間。”
“步行舟，你還是不是我兄弟了，釣個魚都不許啊？”
他尋求場外支援：“周致，來，你說說你同不同意放慢行駛速度？”
周致正眯著眼，盯著海水中的魚。
他開口，有點興致缺缺：“我啊？我無所謂，棄權。”
趙楊差點跳腳。
另一旁，王航和方幼青沒有摻和到‘減速與否’的問題中。
王航晃了晃裝餌料的瓶子，抬眸對著方幼青道：“要試試嗎？”
女孩咬著下唇，有些遲疑：“可是我不會釣魚……”
少年時就進了社會摸爬滾打，王航怎麼聽不出她話中的意思。
他眼神一轉，笑道：“這活兒我熟，想玩玩的話我可以教你。”
這時‘戰火’終於波及到了他們這邊，趙楊喊了方幼青一聲，問道：“小學妹，來來來，投個票，同不同意輪船減速。”
步聆楓笑嘻嘻的和她哥哥站在同一陣線：“周致棄權，我哥、程相臣、於禮，以及我，我們四個人都投了不減速，你找青青也沒用。”
她聲音一轉，黏黏糊糊地貼到方幼青身上，像個樹袋熊一樣掛著：“再說了，青青肯定是站在我這一邊的啊。”
“對吧？青青寶貝！”
她仰著臉，眨巴著眼睛，掛著甜笑望向方幼青。
方幼青怔了怔，莞爾一笑，堅定地點了點頭：“我永遠都站在你這一邊！”
她一本正經地點頭的樣子把步聆楓萌地心肝兒直顫，控製不住揉了揉她的臉：“你也太可愛了吧。”
而後步聆楓挑著眼角，一臉炫耀的表情對著趙楊道：“看到沒？”
趙楊白了她一眼：：“不減速我也能玩！”
隻不過可能沒那麼容易釣上來魚罷了。
他磨了磨後槽牙：“到時候某些人最好彆吃我釣上來的魚。”
步行舟笑了聲，帶著點輕嘲。
“祝你順利，釣魚佬。”
王航遞給方幼青一根魚竿：“按這個行駛速度，你這個新手很可能釣不上來魚，到時候可彆哭鼻子。”
方幼青握著魚竿，鄭重道：“我會努力釣上來的。”
步聆楓這才知道她也想釣魚，剛才兩人離得遠，加上趙楊吵吵嚷嚷的，方幼青和王航說了些什麼她都沒能聽清楚。
她正準備讓王航降速，就聽見有人搶先把她想要說的話給說了出來。
臉上蓋著的書早被甩到了一邊，步行舟從躺椅上坐了起來，半眯著眼道：“降速吧，不急這一會兒。”
“等你們什麼時候玩夠了再說。”
方幼青握著魚竿的手緊了緊。
步聆楓表情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正準備甩杆的趙楊擰巴著臉，質問道：“你玩我呢？剛才不同意降速，現在又同意了，三月的天都沒你善變，神經病。”
步行舟沒理他，眼神有些困倦，說完這些話後他再次躺回了椅子上。
王航看了看他，視線轉向方幼青，意味不明地挑著眉笑道：“你先去最前麵等我會兒，我去降下速，馬上就來。”
方幼青嗯了聲，提著小桶經過步行舟的躺椅時，腳步微頓，小聲地道了聲謝。
步行舟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動了動。
“沒事。”
搬了個小板凳在船頭坐好，方幼青開始準備掛餌。
本來她是和趙楊挨在一起坐的，但由於對方太過吵鬨，她有點忍受不了，就把凳子搬遠了些。
以前從來沒發現趙楊話這麼多，不過托他的福，方幼青學到了一點基礎的操作，在王航回來前，可以自己先做好準備，節省點時間。
儘管她的理由找得無懈可擊，表情控製的也很好，可趙楊還是一下就看出來了她隱藏著的嫌棄。
“我們坐太近，魚線可能會纏繞到一起。”
嘁，還怨上魚線了。
趙楊心中酸澀，他背過身子不再去觀察方幼青，嘴巴也牢牢地閉上了。
不過他忍了一會兒，心裡像是長草了一樣，控製不住想要和她說話的衝動。
趙楊回頭，正準備問她魚餌弄得怎麼樣了，話卻被一雙修長的長腿給堵了個嚴嚴實實。
“方同學，我跟你說這個魚餌——”
在他和方幼青的中間，不知道什麼時候插進來了一個程相臣，正直直地站著，比堵在馬路正中央的柱子還讓人心煩。
趙楊仰著頭，語帶嫌棄：“誒？讓讓啊，你這樣站著，我還怎麼和小方說話啊！”
高大俊美的男人張望了一下，好像才意識到他是在跟他說話。
餘光中右手邊的女孩正在專心致誌地揉製著魚餌，從他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見她微微彎著的，白皙修長的脖頸，以及透著點粉，精致美好的側臉。
皮鞋動了動，又站了回去。
她現在應該不希望趙楊的打擾，所以，讓他來當一次好人也無妨。
程相臣思忖片刻，道：“我站在這裡，並不影響你和方小姐交談。”
“你——”
“方小姐覺得呢？”
方幼青回過神：“怎麼了？”
她剛才正投入呢，兩個人說了些什麼她都沒聽見。
程相臣同她複述了一遍：“趙楊覺得我站在這裡會影響他和你說話，但實際上我並不會阻擋聲音的傳播。方小姐如果覺得我在這裡影響到你們了，那我可以現在就走。”
話是這樣說，可他腳下卻沒有想動的意思。
過了一小會兒，還沒等方幼青回答，他又道：“站在這裡看風景挺不錯的，彆的位置都沒這裡視野開闊。”
方幼青本就很好說話，不涉及到她的底線問題，很少會去乾涉彆人什麼。
聽見程相臣這樣說，她下意識地道：“程先生想在哪裡站著都行，不影響的，趙楊和我說話我能聽到。”
男人搭在欄杆上的手指輕敲幾下，露出一個矜持的笑容：“你和小楓是好朋友，稱呼我程先生未免有點太疏遠了。我虛長你們兩歲，不如你就跟著小楓一起叫我程大哥？”
方幼青遲疑道：“這有點不太合適……”
她心有芥蒂，還是無法如此親密的去稱呼程相臣。
趙楊落井下石：“沒想到你還有到處認妹妹的習慣，玩得花，厲害了。”
程相臣嘴角的弧度不變，仍舊是一副風度翩翩的模樣：“沒事，你叫我名字也行。”
直呼名字更怪了，於是方幼青還是猶猶豫豫地喚了聲：“程大哥。”
“幼青。”
他的聲音本就極具磁性，還帶著點國外的口音，緩慢而認真的去念方幼青的名字的時候，有種格外溫柔的感覺。
方幼青點了下頭，又投入到製作魚餌的過程中去了。
一旁的趙楊感覺自己懂了什麼，又感覺好像什麼都沒懂。
他真的搞不明白，程相臣到底是使了什麼手段，一下子就把兩個人的距離拉得那麼近。
還讓對方心甘情願地叫了他“程大哥”。
論認識的時間長短，程相臣可遠不如他。
在方幼青大一的時候，他和步行舟一起去接步聆楓，就已經認識了她。
程相臣嘴角彎起的弧度落在趙楊眼中虛偽而又做作，他心中憤憤，也不知道在氣些什麼。
到現在，對方還隻願意叫他趙學長而已。
生疏客套，甚至都不願意怎麼和他說話。
可剛認識沒多久的程相臣，她卻……
啊呸！
看起來西裝筆挺人模狗樣的，實際上心眼兒多得跟個篩子似的。
趙楊有些不死心地試探道：“你都叫他程大哥了，也叫我趙大哥不行嗎？”
他心中明明早已知道了她的回答，還是忍不住問了下。
指不定就成了呢？
方幼青頓了頓，婉拒道：“趙學長這個稱呼挺好的。”
趙楊：“……”
得，自討沒趣。
王航終於設置好了航速，來了方幼青這裡，他看了眼幾個人的位置，眼神微閃，笑著擠在了方幼青和程相臣的中間。
他佯裝無意地道：“程先生讓下，留點空，你擠在這裡我伸展不開手腳，沒法教她。”
程相臣臉上的笑意淡了點，朝趙楊那邊挪了挪。
一低頭，趙楊果然正在看他，眼裡臉上就差用黑筆寫上“你也有今天”這幾個大字了。
左手邊是幸災樂禍的趙楊，右手邊是靠得極近的臨時師徒二人組，倏地，程相臣心中有些發堵起來。
“弄好了，你抬起手，順著勁，試著往前猛地一甩。”
小麥色皮膚的英氣男人，正扶著女孩細嫩蔥白的手，神色溫柔專注。
步行舟隱藏在書下的眼睛暗潮湧動，身子撐起僵了會兒，最終又躺了下去。
在他的潛意識中或許也清楚，莫名其妙地製止兩個人的正常接觸，隻會被女孩厭惡。
畢竟……他又不是她的什麼人。
隨著王航的話音落下，方幼青揚起手中的魚竿向海水中猛地一甩。
海麵上濺起漣漪，然後和波浪融為一體。
她眼神中充滿期待，王航拍了下她的發頂，懶洋洋地抻了抻肩膀：“你就在這坐著吧，魚竿拿穩了，等到感覺有東西扯你的線，就可以收杆了。”
其實王航不怎麼相信她能釣到魚，不過看她很開心的樣子，也沒有說些彆的掃她的信。
釣魚這種事，一來講究願者上鉤，二來講究耐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