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時間的囚徒(22)(1 / 2)

這一覺睡得格外沉,導致方幼青在睜開眼的那一刻,有點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她正躺在鋪著粉白色床單的小床上,四肢軟綿綿的,而在她的不遠處,一道極為熟悉的身影弓著身子,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媽?”

方幼青一張嘴,就為自己嘶啞的聲音短暫愣神了片刻。

中年女人回頭,正是她的母親林淼。

見她醒來,林淼顰著眉,捧著膠囊和衝好的藥遞到她的嘴邊。

“你呀你!彆人的事,讓她們自己解決,你摻和進裡麵,沒落到好,還生了場病。”

臥室的門發出一聲吱呀,臉側發梢還沾著點水汽的中年男人神色匆匆地走了進來。

他摘掉棕色的毛線手套,抹了把臉,語帶關切:“乖囡好了點沒?”

方幼青看著這張無比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臉,怔然片刻後紅了眼眶:“爸……”

方海潮“誒”了聲,走到床前,揉了揉她的頭發:“好好休息,等會爸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林淼瞥了他眼:“不準帶!她頭還燙著呢,再給她吃壞了怎麼辦,就該餓餓她,讓她長長記性,知道不是什麼事情都能出頭的——”

“你這說的什麼話,乖囡樂於助人還有錯了?那遇到彆人欺淩弱小,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是再正常不過了?”

“是是是,所以你女兒現在被人大冷天潑了一桶冷水,在床上躺著發高燒!”

“誒!你這人怎麼這樣!”

吵吵鬨鬨但不乏溫馨的畫麵讓方幼青卻無比滿足,她用極其微弱的聲音喚了聲:“爸、媽,我難受……”

兩人立即停止了爭吵,圍在了她的身邊。

坐了會兒,方海潮忽然道:“我該去送貨了,乖囡,快睡。”

一家三口在臨近景點的地方開了家農家樂,旺季的時候就接待客人做做菜,淡季的時候便會把自家養殖的雞鴨鵝魚送到附近的飯店賣錢。

日子算不上富裕,但吃喝不愁,過得也算順心。

然而這一切都被一場意外給毀了。

方海潮正準備走,就感覺衣擺被拉住了,他扯了扯,看到自己女兒汗涔涔的小臉上滿是倔強。

“乖囡,彆鬨,老爸等著送貨掙錢呢。”

方幼青搖了搖頭,沙啞的嗓子配上她無比虛弱的狀態,十分可憐。

“今天不去。”

方海潮歎了聲氣:“魚我都撈出來了,不送怎麼辦?”

方幼青抿著嘴:“再倒回池塘裡,死不了。”

林淼點了點她的腦門:“臭丫頭,生病了難受,還學會折騰你爸了。”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瞅見她攥得死死的衣擺,最後還是林淼拍了板:“老方,去把魚倒回池子裡吧,天大地大,閨女最大,難得見她撒次嬌,咱兩口就留這陪她吧。”

“還不鬆手啊?”

“哦……”方幼青眨了眨眼,“你不準騙我。”

方海潮樂了,笑嗬嗬地道:“我活這四十來年,還真沒騙過人,怎麼可能去騙自家閨女。你鬆開手,老爸去把魚倒回去,等會就回來。”

早半天晚半天其實都一樣,隻是他做事向來求早不求晚,多年來養成的老實本分的性格,讓方海潮處處為彆人考慮,生怕晚了耽誤彆人做生意。

方幼青這才鬆開了手,乖乖地喝完藥,將身子貼在母親的旁邊,縮回被子裡,甕聲甕氣道:“等爸回來我再睡。”

林淼知道她還是不安心,於是催促著方海潮趕緊去。

方海潮應聲,小跑著去把魚倒了回去,又匆匆地跑了回來。

有父母圍在身邊,方幼青這才放棄抵抗身體不適和藥物所帶來的困意,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方幼青剛醒來,就見母親林淼捧著一碗熱氣騰騰地粥走到她跟前。

她作勢要喂她,被方幼青不好意思地擋了回去。

接過碗,方幼青問道:“我爸呢?”

她仍舊感覺這次回溯中,改變父親的命運,簡單的像做夢一樣。

林淼捋了捋她額前浸濕的發,又摸了摸溫度:“你昨天鬨著不讓你爸走,這不,今天早上一大早,他就趕著去送貨了,走了有好大一會兒了。”

話音剛落,方海潮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和閨女說我啥呢,這不回來了?”

方幼青懸起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她慢慢地喝著碗裡的粥,透過蒸騰的霧氣,看著恩愛有加的父母絮絮叨叨,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她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簡單的幸福了。

事情發生之後,她和母親一直疲於上訴,試圖讓肇事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但卻總是落得一場空。

麵對步家的權勢,她和母親沒有彆的辦法,被強逼著達成了表麵和解。

步夫人給的錢,她們家一毛都沒收,就是為了有一天找到證人,重新上訴。

隻是世事無常,她沒能來得及走司法程序,讓步行舟接受應有的懲罰,就借著於禮的手,在回溯中殺了步行舟兩次。

粥喝了小半碗,方幼青便覺得腹中有了飽意,她把碗勺放到一旁,靠在床頭,聽著父母閒聊。

夫妻之間無外乎聊得都是些家長裡短的小事,方幼青靜靜聽著,看著自己細嫩的手心,不禁有點恍惚。

如果再次遇到步行舟,她還有報複他的必要嗎?

在父親沒有因他死亡的情況下。

忽地,方海潮換了個話題,語有戚戚地道:“……聽說昨天我經常送貨的那條路上,發生了一起嚴重的車禍,早上我從那裡經過的時候,可看得一清二楚,路旁的樹都被撞斷了好幾顆。”

林淼咦了聲,拍了拍胸口:“女兒昨天沒讓你去,還真是對了。”

方海潮揉了揉閨女柔軟的頭發,笑眯眯地道:“乖囡一直是咱們家的福星,還不是虧了你給我生了個好女兒,哈哈。”

林淼推搡了他一把:“不害臊!”

方幼青回過神,問道:“那……那個人死了嗎?”

方海潮道:“好像沒死吧,不過總歸要在醫院裡住好長一段時間嘍。”

“我去送貨的時候,聽漁樂酒店的老板說還是個挺俊俏的小夥子,撞毀的那輛車好像值這個價呢!”

方海潮比了五個手指頭,一臉神秘,林淼給麵子地猜道:“五十萬?”

在她的認知中,這已經是很大的一筆錢了。

方海潮搖搖頭:“五千萬!”

林淼短促地驚叫了聲:“這啥車啊,這麼貴?開命呢!”

“這你可就不懂了,我要有錢,我也想買個好車,哪個男的不愛車?”

“你就想吧……”

兩人聊著,相攜出了臥室,把門關上,安排她再好好休息一會兒。

方幼青心中現在五味陳雜,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父親健在,步行舟生死未知,甚至不清楚後半生能不能作為一個正常人活下去。

好像困擾著她一切的問題,都在這一次回溯中,被極為簡單地解決了。

既然如此,那她之前的回溯,到底又有什麼意義?

方幼青想不明白,她索性蓋上被子,又沉沉睡去。

大概是還在病中,她做起了雜亂無章的夢。

夢中步聆楓嬌俏的笑著喊她的樣子,步行舟自以為偽裝的很好,卻無法控製地飄向她的眼神,還有總是沉默著,眉梢眼底帶著沉沉鬱色的於禮,支著腿,對她道謝的趙楊,趴在欄杆上側首向她微笑的周致,以及斜倚在船邊,閉眼享受夕陽的程相臣……

無數個畫麵在她眼前輪番交替,最後定格在步聆楓和步行舟的黑白照片上。

方幼青從夢中驚醒,身上的熱意已然褪去,隻餘半乾未乾的汗液,黏黏糊糊的,讓人感覺很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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