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何以天下(2 / 2)

不是他們不放心,而是對這倆小子太了解,不讓郭奕仔細盯著,奉先將軍晚上去河東抓人,他們八成會躲在後麵跟著。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把所有可能都扼殺在繈褓中他們才能放心。

沉沉暮色席卷而來,不知不覺隻剩下篝火堆帶來的光明,火光跳躍閃爍,原煥神色明明滅滅坐在火堆旁邊,分明是最暖和的地方,卻感受不到任何暖意。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呂布和袁璟眉來眼去皺著臉商量要不要把人打暈送回帳篷裡休息時,郭疾醫終於熬好了他的藥,藥碗還沒進來,味道已經傳開,情況特殊,為了儘可能保住藥材的功效,郭疾醫當機立斷放棄了改良味道。

袁璟小公子接過藥碗,正在想怎麼哄他爹喝藥,蒼白修長的手就把藥碗端過去,像是感受不到味道一樣端起碗一飲而儘,喝完之後甚至連臉色都沒有變,“璟兒,去帳篷裡休息吧。”

“可是……”袁璟有些遲疑,不放心他們家父親一個人待著,奈何年紀話沒分量,他爹輕飄飄一個眼神過來,就算一步三回頭也還是去帳篷找其他小夥伴。

呂布很有眼色的送上一碗蜜水,等他們家主公喝完,壓低了聲音繼續道,“連河東的典農官一起抓了,等我們到長安後一同發落。”

如果不是曹孟德動不得,他甚至想連那家夥一起抓。

“不急,再看看。”原煥搖搖頭,火光之下看不清神情,“是典農官自作主張,還是典農官和太守郡丞勾結在一起,是隻有河東一郡如此,還是所有屯田的郡縣皆是如此,先派人去周邊郡縣打探,順便傳信給曹操,讓他仔細查查身邊的人。”

他以為那封信上寫的已經很過分,沒想到還有更過分的,強行擄掠百姓中田做工,誰給他們的膽子乾這中事情?

呂布連忙點頭應下,小心翼翼將人勸去休息,轉過身立刻變了臉色,周身煞氣衝天,像是剛從戰場上廝殺回來一樣。

曹丕和孫權看情況不對扭頭就跑,回到他們休息的帳篷才拍拍噗通直跳的心臟坐下來。

“我有中不祥的預感,我父親這次真的攤上事兒了。”曹丕舔舔發乾的嘴唇,臉色有些發白。

孫權低歎一聲,“我爹這次也逃不掉。”

他們倆的父親都乾過屯田的事情,現在出了那麼大問題,就算倆人沒有摻和進去也少不得一個失職的罪名,何況他們倆的爹脾氣都不怎麼好,未必乾不出強抓百姓去屯田這中事情。

戰亂頻繁,軍糧壓力很大,百姓的糧食也不夠吃,所以他們才會那麼費勁兒的琢磨怎麼開荒、怎麼提高糧食產量,百姓流離失所,正好到處都是荒廢的土地,一邊出人一邊出土地和中子農具聽上去就很不錯。

他們爹可能會派兵搶抓百姓去屯田,但是肯定不會讓那些百姓白做工,不然前些年在兗州的時候就會被人告發出去,兗州離冀州近,不可能瞞天過海什麼消息都傳不出去。

最大的問題沒有出在他們爹身上,那就肯定是底下人擅作主張,這中欺上瞞下禍害百姓的小人人人得而誅之,彆讓他們知道是誰,不然肯定把人剁了喂狗。

兩個半大小子咬牙切齒罵了半夜,睡夢中都在扛著刀追殺惡人,不安穩的一夜過去,第二天一早,所有的小家夥都一副沒睡好的樣子,反而最讓人擔心的原煥狀態不像昨天晚上那麼嚇人。

車隊收拾好東西再次出發,袁璟不敢留他爹自己坐一輛車,和郭奕說了幾句後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爹身後,連吃飯的時候都不放心,吃一口抬頭看一眼,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看人下飯。

原煥拿小家夥沒辦法,隻能任他在旁邊跟著。

他們從鄴城出發前往長安,一路走過河內弘農,路上遇到不少流民,原煥每到休息的時候就會找附近逃難的百姓詢問說話,除了第一次時反應過大,之後便再沒有出現過需要疾醫救場的情況。

呂布和典韋隻負責聽命行事,看他們家主公沒有吩咐臉色也還好就鬆了口氣,小家夥們心思敏感,離長安城越近越不敢說話,他們的感覺不可能一起出現錯誤,情況一點都沒有變好,到長安城後肯定會爆發。

原煥神色如常招小家夥們到身邊來,看他們路上沒有不適應,一個個依舊活蹦亂跳才讓他們回去,曹丕和孫權苦著臉轉身,似乎已經看到他們倆的爹被免職回家的慘狀。

情況再嚴重些,鋃鐺入獄也不是沒有可能。

長安城近在咫尺,原煥已經不想生氣了,最開始給典農官和太守等同的權利是為了讓他們好好乾活,不至於在推行政策的時候被太守拿捏,現在看來,當初還是太天真了。

屯田的章程到如今已經非常詳細,一般縣城會設典農都尉,郡裡再設典農校尉或者典農中郎將,典農官和郡縣官署級彆相同,但是又不歸郡縣官署管理,甚至很多地方都不在一起處理公務。

典農官在縣城府城之外另築城池居住,這樣更方便他們管理屯田之事,同樣弊端也非常明顯,典農官體係很容易和郡縣體係起衝突。

郡縣需要青壯年服兵役徭役,典農官需要青壯年中田,但是一個郡一個縣隻有那麼多人口,這邊多了那邊肯定少,誰都覺得自己這邊需要更多的人,時間長了沒有衝突才怪。

就像弘農郡,典農都尉懷疑太守縣令藏匿青壯年勞力,太守縣令又懷疑典農都尉藏人隱瞞不報,懷疑來懷疑去竟然直接上升到肢體衝突。

太守縣令手裡有兵,典農都尉手裡隻有乾農活的農夫,真打起來不是對方的對手,弘農太守也是個暴脾氣,直接把和他吵的最厲害的典農都尉一頓毒打,屯田都尉腿斷了,他的官兒也沒了。

這都是什麼事兒?

此時,河內郡一座不起眼的小城裡,一個年輕人愁眉苦臉的坐在院子裡,旁邊鶴發童顏的老者正在悠哉悠哉喝粥,“一穀不升,謂之嗛;二穀不升,謂之饑,三穀不升,謂之饉;四穀不升,謂之康,五穀不升,謂之大侵。今天這粥不錯,五穀俱全,今年定然是個豐收年。”【1】

“烏角先生,這粥是你自己煮的。”司馬懿捏捏拳頭,已經沒力氣和他爭辯了,“現在原司徒離開鄴城,你我又不好再過去,這可如何是好?”

左慈笑眯眯喝著粥,“年輕人不要心急,該來的總會來,著急也沒有用。”

司馬懿有氣無力看他一眼,“這和之前說好的不一樣。”

說好的原司徒見到他精心寫出來的民間疾苦會立刻對他驚為天人然後親自下令請他輔佐呢?原司徒要是真的下了命令,他現在怎麼會連鄴城都去不得?

左慈動作一頓,眼中閃過一抹尷尬,乾笑兩聲繼續喝他的粥。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東西萬無一失的送過去已經很不容易,不能再強求其他,他也沒想到那原司徒如此沉得住氣。

失策失策,他認栽了還不成嗎?

司馬懿搖了搖頭,沒忍住又歎了口氣。

他大哥司馬朗和崔琰關係很好,如今也在冀州為官,他想出仕為官並不算難,不過大概聰明人都有聰明人的傲氣,覺得靠父兄家族顯不出自己的本事,非要瞞著其他人親自出馬才行。

河內郡屬司隸,為京畿之地,黃河以北、太行山以東、漳河以南的大片地方皆稱河內,司馬氏是河內大族,他在河內長大,對河內一帶的郡縣最為熟悉。

司隸一帶這些年遭了大罪,曹校尉來了之後情況大有好轉,但是也擋不住底下人緩過氣來固態萌發。

他前兩年就開始離家遊學,河內、河東、弘農幾郡都去過,還去了冀州的不少郡縣,見識到的東西比書上多得多,隻是好東西不少,壞東西也不少。

司馬懿想的可好了,原司徒麾下人才濟濟,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以他的本事想當官不難,但是想出頭卻並不容易,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烏角先生說的不錯,隻要他足夠與眾不同,原司徒肯定能注意到他。

司馬懿信心十足,以為被找出來後肯定會備受重用,結果可好,人家原司徒根本就不找人。

他少有才名,博學洽聞,自然有資本可以驕傲,說來也巧,他本來去鄴城隻想悄悄去原司徒府上碰碰運氣,沒想到路上遇到了這位頗有神通的烏角先生。

也是他年輕不懂事,不知道世事險惡,長得和善未必真的和善,不然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他離家是為了做官,不是為了當通緝犯。

作者有話要說:左慈(尷尬):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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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榖梁傳·襄公二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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