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2 / 2)

情義是假的,行徑是真的。她之前屢屢身臨險境,就算少年臉上的擔憂是裝的,以身涉險,竭儘全力救她的事實是真的。

他們一起灰溜溜淋過雨,有過在魔淵底下相依為命,朝不保夕......如果論跡不論心,其實不算太糟糕。

但在花妖族人被屠,故土被業火燒毀後,歲祖月被關在地牢裡,對邵昊謹,頭一次產生了怨。

因生母犯過大罪的緣故,邵昊謹自幼在天宮舉步維艱,時常被陷害,扔進神殿受罰。

歲祖月第一次見到邵昊謹,就是在神殿森冷的地牢裡。

那時候,少年狼狽的蜷成一團,渾身血汙,披頭散發被打的遍體鱗傷,門外是天宮仙家,手裡拿著他勾結某某的‘證據’,要求神殿秉公執法。

縱使那些證據,漏洞百出,但沒人會為了個落魄君嗣,得罪宮裡那些仙家勢力。

是她,幫邵昊謹一次次推翻了那些所謂的鐵證,證明了他的清白,是她,數不清多少次的,帶少年離開了那座陰暗的牢獄。

但最後,他為了花妖,選擇了對那些指向她為真凶的‘鐵證’,視而不見。

歲祖月無法釋懷。

在她神魂疼的發顫,幾欲碎裂時,更難以不在意。

怨氣會加速消泯,歲祖月深吸口氣,回過神,發現慕相玄一手撐傘,一手拉著她。

她側首看了看對她來說,已經有些陌生的青年麵容。

慕相玄的睫毛,還是那般長長的,但五官輪廓,早已不似孩童時候的柔和精致,而是充滿了冷硬淩厲感。

傘下寂靜,青年身上,過往淡淡的清香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種好似烏木的味道。歲祖月嗅到裡麵還混著一點兒潮濕的雨意,冰冰涼涼。

慕相玄神色,氣息,嗓音都比以前冷漠了許多,他應當不記得她是誰了。

她望著被握住的手,睫毛抖了抖。

那他現在是在做什麼?

歲祖月的神魂,全靠慕相玄用神力維係,她的意識在緩步中,逐漸變得混沌,如同剛入冥界那般,重新變得渾渾噩噩起來。

意識朦朧,歲祖月不記得,慕相玄拉著她,在奈何橋上走了多久,走了多少遍的回頭路。

他如所說的那樣,要帶她回去。

就算無力回天。

歲祖月一路行步,破碎的神魂被牽著,還嘀嘀咕咕對慕相玄說了許多,諸如她對邵昊謹的怨,對那個背叛她,陷害她的身邊人的恨。

她這一生,或許有過自負,但她無愧天地,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漸弱的嘀咕聲,快要徹底消散時,她的手被捏了捏。

歲祖月懵懵懂懂的掀起睫毛,右手被輕輕扯了下。慕相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神色有點無波無瀾的,雨水順著傘沿滴落,然後他停了腳步,拉著她的手,牽引著來到自己輪廓分明的臉龐。

輕碰了下。

“好了,”他垂著眼,說,“給你摸一下。”

歲祖月心神一顫,意識徹底陷入了黑暗的前夕,心口發酸。

再睜眼,歲祖月頭痛欲裂。

她扶著額,模糊的視線尚未看清眼前昏暗的一切,耳邊響起,劈裡啪啦的鞭韃慘叫聲。

一群為非作歹的惡妖,在神殿末端的地牢,被打的嗷嗷直叫。

歲祖月晃了晃頭,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耳邊響起諂媚的聲音,“少司一夜未眠,不如去歇息吧,這個與采花魔的勾結,在凡界為非作歹的君嗣,就交給我來處理!”

采花魔?

不是她十五六歲時,親自下界捉過的一個變態淫.魔麼。

歲族月眉頭緊蹙,意識不清,卻已本能的開了口,“哪個君嗣,又是那個叫邵昊謹的嗎。”

出聲的神殿使徒,一聽這話,知道沒戲了,朝遠處麵色不虞的仙家,無奈地搖搖頭。

他們少司既然過問,就會秉公處理的。

歲祖月下意識道:“把調查的卷宗給我。”

一則卷宗落在手裡,翻開的那刻,歲祖月望著最新記載的時間和事樣,愣了兩秒。

*

陰冷的牢獄裡,在角落昏睡的少年,身形瘦弱,衣衫破爛陳舊。

歲祖月穿著一身紅邊衣裳,神殿少司服,負手站在門外,看到少年額頭上的砸傷,還在汩汩淌血,睫毛被潤濕得烏紅。

要不怎麼說,風水輪流轉。

邵昊謹的生母是魔族,亦是天妃,後來為了魔界欲殺天君,還放出上古凶獸為禍仙界,造成不少仙族身隕。

生下邵昊謹後,畏罪跳下伏魔台,魂飛魄散了。

彼時天君雷霆震怒,魔族為自保,與邵昊謹生母撇清乾係,自然也不認他這個剛出生的繈褓嬰兒。

於是,邵昊謹隻能留在天宮。

留在這座,有許多與他母妃有過仇怨的眾仙居所,白玉京裡。

天君及背後的仙族,尤其是當年宗親被凶獸害死的仙家,恨屋及烏,抱著母債子償的念頭,對待邵昊謹,就像對待一個泄憤之物。

邵昊謹能活到現在,不是仙家們心慈手軟,而是他們不想這麼快就放過仇人之子。

看了半晌,歲祖月心有不忍般,嘖了聲,“都打的快死了,還押來地牢做什麼,這裡又不是救死扶傷的地兒。”

天宮仙家臉色難看。

上次他們中,有人想借神殿之手,將邵昊謹這個賤種剔去仙骨,就是被歲祖月攔住,把假證扔在了他們臉上。

她反手還上報天君,說他們栽贓誣告,實在有損仙界顏麵。

這次好不容易,聽說歲祖月外出降妖了,誰知他們剛打通一切,將邵昊謹扔進來,正巧趕上她回來了。

意識到此次,多半又是無功而返,仙家黑著臉,哼聲不言。

歲祖月青絲在腰後微晃,長指轉動卷宗,在門外打量許久,微側下頜,示意身旁使徒。

“帶出來。”

邵昊謹被拖出牢房,一盆冷水潑醒。

少年發著燒,神識正處在極度混亂中,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前方坐在椅上的歲祖月。

歲祖月的坐姿不算規矩,翹著腿,描了圈紅邊的衣擺,半垂在地,繡有水墨圖案的靴子,時不時在半空微晃。

見他醒來,她歪了歪頭,一手支著白皙下頜,細軟青絲在不知從何來的風中,微微拂動,眉眼彎笑。

地牢光線昏暗,少女明豔瑰麗,充滿生機的麵容,生生笑得人眼前明亮了幾分。

邵昊謹神色恍惚,有些錯愕。

就在方才昏睡期間,他詭異的做了個夢,好似看到了張和女孩分外相似的臉。

隻不過,那張臉蒼白死寂,身影孤零的靠在牆角,唇角還凝著刺目的烏血......

邵昊謹像是被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幾近窒息,然後被冷水驚醒,望著映入眼簾的歲祖月。

聽聞上次,就是她攔下了要剔他骨的人,替他證了無辜。

這次,

“你還有何話要說嗎。”充滿了栽贓的案卷,扔在了他麵前,“勾結采花魔,為禍凡間。”

“我沒做過這些事,”邵昊謹抬頭,啟唇想要辯解。

歲祖月居高臨下的望著他,那雙讓人仿佛看到朦朧煙雨,淺灰色的眸子裡,露出邵昊謹自幼就熟悉的,譏笑神情。

心一下冷了。

邵昊謹知道,再怎麼解釋都沒用,有沒有勾結魔族不重要,這位神殿少司,此刻就像那些熟悉的麵孔般,想要定他的罪。

......原來也是趨炎附勢之輩。

少年嘲弄地勾了下唇,不再多言,認了。

“是我,願領罪。”

不認的後果是,嚴刑拷打,逼著認下,邵昊謹習慣了。

見人如此配合,歲祖月微眯起眼,指尖在案上輕點,似乎在思忖如何處置。

半晌,她像是終於想到,慢悠悠的嗓音,傳入了等待受刑的邵昊謹耳中。

“既是與采花魔勾結,就......”

“閹了吧。”

邵昊謹猛地抬起頭。

麵前少女笑的像個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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