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回來的時候，妖怪大王們正在商量明天去哪兒玩。
已經逛過的地方還想再去，但是為了給新地方讓步，他們隻能忍痛將去過的地方劃掉。
這年頭輿圖屬於朝廷管控的機密，就連行軍打仗也不會讓將領們帶上詳細的輿圖，好的將領對各地的地形了然於胸，有簡略的輿圖足夠他們發揮。
人族的機密對妖族來說完全不是事兒，他們在空中掃一圈，底下的坊市就儘收眼底。
長安城的街道橫平豎直，畫張簡略的出行計劃圖再簡單不過。
李承乾邁步進來，和站在樹下的孔宣打了聲招呼。
扶黎抬頭，“承乾，你明天有時間嗎？”
李承乾想了想，他對民間傳播的各種故事實在感興趣，抽出半晌去親眼看看才知道他們家阿耶有沒有誇大其詞，“有時間，小陛下想去哪裡玩？”
扶黎把他們今天去過的地方說了一遍，然後大手一揮讓土生土長的長安本地人製定出行計劃，“你對長安城最熟悉，要去什麼地方你來決定。”
李承乾笑著應下，然後才問道，“小陛下，你們今天在外麵有沒有聽到關於妖族的傳聞？”
扶黎大王歪著腦袋想了想，好像有也好像沒有，“旺財，你們有聽到關於妖族的傳聞嗎？”
他們吃飯的時候要的是包廂，包廂主打的就是服務好，坐在包廂裡吃飯聽不到外麵的喧嘩。
出來後他被通天教主帶去天上，也不知道街上的行人在說什麼，這幾個家夥當時玩的開心，應該知道的比他多點。
旺財撓撓頭，“我和紅孩兒當時在看雜耍，旁邊都是叫好的聲音，沒聽到有什麼妖族的傳聞。”
小白龍和小鼉龍在胡姬酒肆看舞姬跳舞，酒肆裡人多語雜，他們也沒怎麼在意，“怎麼了？長安城裡有妖怪作惡嗎？”
李承乾搖搖頭，將他在宮裡聽到的消息說出來。
扶黎：……
孔宣：……
這麼上道的嗎？
扶黎知道謠言這種東西很難禁止，也知道適當的引導民間言論可以讓妖族更好的融入人族，但是他原本的打算是等過些日子情況穩定下來再悄悄派小妖在民間散播人妖可以和平共處的消息，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下手，大唐的百姓已經機智的幫他把活兒乾了。
不愧是他們種花家的老百姓，就算他們現在人妖殊途，老家的鄉親們還是惦記著他的。
狐狐太感動了嗚嗚嗚嗚嗚嗚。
紅孩兒捏捏下巴，“要不要我去城外現個原形幫農戶耕個田？”
旺財也自告奮勇，“我可以幫乾旱的地方下雨。”
小白龍不樂意了，“行雲布雨是我的活兒，我是龍族，你不能搶我的活兒。”
小鼉龍想了想，“我也不知道能幫他們乾什麼，凡人要是有事相求，我可以幫他們完成心願，隻要我足夠靈驗，觀音廟裡的信眾全都得變成我小鼉龍的信徒。”
大唐百姓的傳言對妖族融入人族很有幫助，他們不能總讓百姓睜著眼睛說瞎話，閒來無事現個原形讓他們過過癮也行。
他們編都能編那麼玄乎，見到真的之後肯定宣傳的更好。
扶黎雙手托腮，“不行不行，萬一人族都是葉公好龍裡的葉公怎麼辦？”
小白龍震怒，“本太子那麼好看，他們憑什麼不喜歡？”
小鼉龍淡定回道，“因為你不是人。”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同為人族他們都能說出這樣的話，對麵是條龍的話肯定更是“龍族？會不會對我們不利？殺了他嗷嗷嗷！”之類的想法。
小白龍委委屈屈縮回去，他覺得人族真是太難懂了。
一邊以龍族為圖騰，一邊害怕龍族，這讓龍龍很尷尬啊。
扶黎眼珠子一轉，靈光一現有了主意，“長安附近有缺水的地方嗎？缺水的地方一定會有龍王廟，等百姓祭拜龍王的時候再讓小白龍出現，這樣他們就不害怕了。”
紅孩兒和小鼉龍可以歇著，旺財的原形是一尾金色鯉魚，金色錦鯉在民間也是祥瑞的象征，提前操作操作也能亮亮相。
這裡是大唐，皇帝姓李，鯉魚還不僅僅是祥瑞的象征，還和皇室有點關係。
聽承乾說，大唐的鯉魚不能吃，漁民抓到鯉魚必須立刻放生，如果吃鯉魚被人告發還會被打板子。
雖然不知道袁守城當初為什麼能讓漁夫天天給他送金色鯉魚，但是在大唐律法之中，吃鯉魚的確的確犯法。
道家經典裡說鯉魚是飛升上仙的坐騎，有的鯉魚甚至會和專車司機一樣，時候到了就來主動迎接仙人飛升，他們還堅信龍族都是鯉魚跳龍門之後變成的，吃鯉魚是冒犯仙人，一定會有禍事降臨。
大唐的皇帝姓李，世家大族勢大，皇室在他們眼中都是低門小戶，皇帝都當上皇帝了，當然不會受這個委屈。
他們李家的“李”和太上老君李耳的“李”是同一個李，道教是大唐的國教，他們李姓的門第絕對不能低。
高祖李淵在在羊角山修築老君觀，讓天下人都知道他們老李家就是太上老君的後人。彆管他們到底是不是，他是皇帝他說了算，他說是就是。
“鯉”與“李”同音，鯉魚又是道教尊崇的魚，這下可就沾了大光。
他們家師父去西天取經的事情天下皆知，大大小小的寺院都拿玄奘法師西行來創作俗講，其中也有金色鯉魚的身影。
師父的父親陳光蕊去江州赴任的途中，他的母親身體不舒服，他看到有人賣金色鯉魚，就花錢買來想給母親燉湯喝。不過他看到那條金色鯉魚眯著眼睛，覺得“魚蛇眯眼，必非等閒之物”，就把那條金色鯉魚給放生了。
那條金色鯉魚其實是洪江的龍王所變，陳光蕊被壞人打落到洪江之後，老龍王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將他救下，這才有他們家師父複活父親一家團圓的結局。
雖然最後的最後還是個悲劇，但是那已經和金色鯉魚沒有關係了。
長安城外水流眾多，號稱八水繞長安，他們先讓旺財去水裡當普通錦鯉，然後挑個人多的時候出門釣魚，釣到旺財後再放生他，這樣旺財的出場肯定吸人眼球。
扶黎大王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旁邊的手下們，“你們覺得這個主意怎麼樣？”
旺財第一個讚同，“好！非常好！我們就這麼辦！”
天呐，東土大唐吃鯉魚竟然犯法，這比落伽山還適合他們鯉魚待啊！
孔宣和李承乾不參與他們的搞怪，拐去旁邊說大唐對妖族的看法和應對之策。
紅孩兒和小白龍也都覺得扶黎的注意非常不錯，他們到時候一起去釣魚，讓旺財想咬哪個魚鉤就咬哪個魚鉤。
小鼉龍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臉色越來越難看。
扶黎眨眨眼睛，“小鼉，怎麼了？”
小鼉龍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心情，“旺財，南海的金色鯉魚很多嗎？”
旺財立刻搖頭，“怎麼可能很多，我可是落伽山中唯一的金色錦鯉，知道主人為什麼喜歡我嗎，就是因為我是落伽山唯一的金色錦鯉。不說落伽山，就看通天河，通天河那麼大，你在那裡待了那麼長時間，見過除了我之外的第二條金色錦鯉嗎？”
小鼉龍轉身看向小白龍，“表兄，西海的金色鯉魚多嗎？”
小白龍搖搖頭，“不多，怎麼了？”
小鼉龍攥緊拳頭咬牙切齒，“既然金色錦鯉那麼稀奇，大唐律法還禁止吃鯉魚，那個找袁守誠算卦的漁夫為什麼能天天都釣上來送他？河裡那麼多魚他不要，為什麼隻要金色鯉魚？”
小白龍打了個寒顫，忽然想起什麼，表情逐漸驚恐，“金色鯉魚，好像都有龍族血脈，龍族平時不以真身出門的話幾乎都是化為金色鯉魚。”
那個叫袁守誠的家夥一天一尾金色鯉魚，難道是一天吃一條龍？
救命！！！
救救龍龍！！！
妖怪大王們麵麵相覷，一時都覺得脊背發涼。
扶黎顫抖著手拍拍小鼉龍的肩膀讓他冷靜下來，然後虛弱的尋求外援，“孔宣大哥，救救、怕怕。”
小鼉龍不說的話他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這麼一說的話他好像也想起了點什麼。
這裡是大唐，不是能夠繁育金色鯉魚的後世，後世的人隨隨便便就能見到金色鯉魚，大唐的百姓可沒那麼好的機緣，金色鯉魚在這裡稀罕的很。
落伽山隻有旺財一條金色鯉魚，旺財到通天河之前通天河裡一條金色鯉魚都沒有，可見金色鯉魚的確和龍族有點關係。
漁夫以打漁為生，為了打到更多的魚才去袁守誠那裡算卦，每次的卦金都是一尾金色鯉魚。
旁的漁夫可能一輩子都打不到一條金色鯉魚，他為什麼天天都能打到？
西遊記開頭出現過好幾次金色錦鯉，一次是陳光蕊救的洪江龍王，一次是李二陛下從地府回魂時在渭水河畔看到的一對金色鯉魚，還有就是袁守誠這裡。
雖然大唐的鯉魚地位崇高，但是這金色錦鯉的含量是不是太高了？
該不會真的都是龍吧？
小狐狸崽子被陰謀論嚇的想炸毛，旺財也在旁邊瑟瑟發抖，“我和龍族有關係嗎？我身上也有龍族血脈？為什麼我自己不知道？”
孔宣聽到小狐狸的聲音，垂首和李承乾說了幾句讓他去忙，然後走到一群不省心的小崽子身邊，“怎麼了？”
狐狸崽崽驚魂未定，邊說邊比劃將剛才的事情說給他聽，最後才顫著嗓音問道，“孔宣大哥，金色鯉魚都是龍族嗎？”
人人人人人人、凡間有人吃吃吃吃吃龍啊！
吃龍！一天一條！比大鵬還大鵬！
孔宣頓了一下，抬手召出水鏡遠程聯係狻猊。
他不該自己過來，應該拉著狻猊一起來。
狻猊正在城主府中奮筆疾書，他不喜歡出門，以前待在自家地盤就是單純的發呆睡覺，現在沒了發呆睡覺的條件，不出外勤就得留下來乾活。
滿天都是活兒，入眼就是活兒，簡直沒有閒下來的時候。
水鏡出現在正前方，裡麵映出從容淡定的孔宣、苦大仇深的小鼉龍、以及瑟瑟發抖抱成一團的其他幾個小崽子。
狻猊：……
“東土大唐怎麼了？他們怎麼嚇成這樣？”
孔宣瞥了他一眼，三言兩語將事情說完，然後問道，“那袁守誠在長安城中算卦，號稱能知陰陽、斷生死，你一直在長安城待著，可知他要金色鯉魚乾什麼？”
狻猊嘖了一聲，“他就是想打出個不慕金銀的名頭，那些金色鯉魚都是同一條，他天天吃的都是普通鯉魚，吃完後就把金色鯉魚給放了。”
小崽子們更加害怕，“他他他他他他、他真的吃龍啊？！”
大鵬都不敢真的吃龍，袁守誠隻是一介凡人，他怎麼敢的？
“吃龍？吃什麼龍？”狻猊懵了一下，猜到對麵的小崽子誤會了什麼，哭笑不得的解釋道，“雖然龍族喜歡化身金色錦鯉出門，但是不是所有的金色錦鯉都是龍。”
袁守誠的確是個有本事的凡人，但他畢竟隻是凡人，還沒有得道成仙，對三界隱秘幾乎毫無所知。
擺攤算卦需要卦金，他又不想讓人說他掉進錢眼裡，這才和漁夫說他每次隻要一尾金色鯉魚。
那漁夫也是不走心，竟然看不出來每次釣的都是同一條魚。
自從他給漁夫算卦讓漁夫天天多能打到大魚群之後，名聲一打出來，自然多的是人找他算卦，他的算卦攤子越發興隆，有錢人懶得玩虛的，大多都是直接給診金。
居長安大不易，算卦先生也得賺錢養家。
小鼉龍眼眶紅紅，“您當時在長安城，為什麼眼睜睜看著他們殺掉我父王？”
狻猊：……
狻猊做正身子，看著可憐巴巴的小鼉龍，想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你父王與我非親非故，我為何要冒著被天庭和佛門共同針對的風險去救他？”
他當時不知道佛門想乾什麼，但是他知道那段時間長安城裡有很多天庭的神仙，他不怕天庭找茬，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會主動惹麻煩。
如今的四海龍族和洪荒龍族已經有很大不同，說實話，他們兄弟幾個和燭龍應龍幾位前輩甚至不想承認如今的四海龍族是龍族。
眼看著情況要失控，孔宣收了水鏡，讓小鼉龍自己穩定情緒。
扶黎看著小鼉龍要哭不哭的樣子，連忙抓著他的手安慰道，“狻猊哥當時的確和你父王非親非故，小鼉不哭，我們得空就去地府找茬，看看你父王究竟投胎到什麼地方，等他這輩子壽終正寢就讓他繼續當你父王好不好？”
小鼉龍惡狠狠的抹了把臉，“我父王的龍身已經安葬，他轉世投胎後再回來也不是我父王了。”
六道輪回就算是聖人也輕易不能插手，他父王沒有轉世投胎也就算了，既已投胎，那便是回天乏術。
扶黎歎了口氣，“那怎麼辦？”
小鼉龍麵無表情，“不怎麼辦，你們當我剛才什麼都沒問就行。”
小白龍小心翼翼的戳戳可憐的表弟，“小鼉……”
小鼉龍下意識後退一步，警惕的看著他們家表兄，“我好了，你彆過來。”
小白龍的確沒有過去，他直接化為原形纏在最近的旺財身上，當場用眼淚淹了宅院。
“我們好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