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doge(1 / 2)

裁縫查理之所以能用三個時辰就剪裁好一件裙子的原因很簡單,他本就有一件精心製作的黑色茜裙, 這裙子本是意大利一個公使夫人訂做的, 但後麵她匆匆回國, 這交易就沒有完成,但這位公使夫人的個頭和體重甚至肩寬凱瑟琳差不多, 唯一有點不同的是腰圍,凱瑟琳的腰更纖細一些。

查理將腰圍不著痕跡地改短, 在腰後重新訂上了來自波斯的黑麵緞,上麵被他用細密的針腳縫上了黑水晶, 看起來真是完美。

他又將裙角收攏了一下, 因為他已經敏銳地看到這位帕爾小姐穿的是方頭鞋, 約莫有一厘米的高度。

裙子送到了凱瑟琳的房間,果然正好三個時辰,凱瑟琳也不得不讚歎這位裁縫的手藝, 因為這條裙子非常令她滿意, 仿佛他是經常為凱瑟琳訂做裙子一樣, 不僅大小尺寸合適,而且連胸口也增添了partlet,裙子又自帶腰帶,避免了凱瑟琳一向討厭的裙箍。

凱瑟琳立刻穿上了裙子,她以為宮廷中所有人都會穿的跟她一樣, 然而當她走下樓梯,才看到宮廷之中仿佛一點變化也無,侍女們仍然穿著五顏六色的美麗裙子, 上麵點綴著各種飾物。

凱瑟琳的目光不由得沉了下來。

穿過走廊,她聽到了一陣爭吵,三五個侍女圍著珍,似乎在劇烈批判她。

“你怎麼能自作主張地穿黑紗呢?”她們紛紛搖頭:“珍,王後不允許宮廷為那個可憐的女人哀悼!如果你叫她看見了你穿這一身,她可能會當場扒掉你的衣服,她……現在什麼可都做得出來!”

“是啊,”另個侍女道:“現在她懷著孕,就算打死了人,隻怕國王也會庇護她,你還是不要觸這個黴頭,我們知道你善良樸素,珍,可現在你不能因為你的善良而連累我們都受責罰!”

珍著急地解釋:“不,我是自發為凱瑟琳王後哀悼的,我曾是她的侍女,她待我如同她親生的女兒,我實在難以忘懷她的恩情!我不能在她悲慘地死去後,還若無其事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你當然無懼責罰,”卻有一個侍女充滿諷刺道:“你受國王的寵愛,你身後站在國王呢!雖然從外貌上你看不出有什麼不同尋常,但你就是脫穎而出,獲得了國王更多的青睞!你有底氣挑戰王後,和她對著乾,我們可沒有!你現在從偷偷摸摸從光明正大地服侍國王,要不是我們在王後麵前替你掩護,你早就被她抓住劃破臉頰了!”

珍被她們夾擊地臉色都脹紅了,徒勞地解釋著,但這群侍女顯然對她充滿了嫉妒和不甘,沒打算輕易放過她。

“看來瑪麗說得不錯,一群嘰嘰喳喳的麻雀,不僅閒言碎語,”凱瑟琳冷冷道:“還妄圖和孔雀比美,也不看看她們周身上下到底有幾根毛?”

見到是她,這群侍女才鬆開了對珍的包圍,但顯然她們之中也有對凱瑟琳不太服氣的:“帕爾小姐,你一向是個溫柔又善解人意的人,就像你一貫表現出來的那樣,怎麼現在卻用這樣低俗的比喻,辛辣的語氣跟我們說話?”

“我一向用平等的語氣跟人說話,意思就是,”凱瑟琳道:“如果你溫柔明理,那我就對你說溫柔明理的話;如果你善良謙恭,那我就用善良謙恭的態度對你。但如果你兩樣都不是,卻懷有嫉妒和無禮,表現出攻擊和咄咄逼人,那就無怪我用同樣的態度和語氣來回報你了。”

珍感動極了,顯然凱瑟琳在幫她說話:“哦,凱瑟琳,沒關係的,我們隻是、隻是說話太急躁了些,她們都是為我好……”

“我們的確在為你好,珍!”這侍女叫起來:“你不能穿這身衣服,否則會遭殃的!”

“黑色的衣服表達我們對逝者的哀思,”凱瑟琳道:“將我們的懷念和哀悼寄托於其上,如果真的有不祥,那也應該是那些對死者不敬的人最先獲得。”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這侍女道:“王後在聽到了那個女人逝世的消息後,一晚上都在狂歡,今天一早她就梳妝打扮,去了倫敦郊外的獵場,晚上回來,她一定還要慶祝,載歌載舞,如果看到穿著黑紗的珍,那珍一定會立刻承受王後的欺淩的。”

“很高興你認識到這是一場欺淩,那她載歌載舞的歡慶你也一定意識到是不對的,她懷著陰暗的心理慶祝一個平生從未作惡、潔白無瑕的人死去,”凱瑟琳道:“這個人生前主宰漢普頓宮,慈惠、虔誠、仁愛地對待你們,從未對你們施過任何懲罰,難道不值得你們在她死後真心地悼念她,回想她曾經對你們的恩德嗎?”

這些侍女不由自主低下頭去,感到了羞愧。

“我無比懷念凱瑟琳王後,”珍雙手合在胸前,眼含熱淚:“她確如你說的,真誠慈愛地對待每一個人,我們都受過她的恩惠,可現在已經無法回報。”

“如果你們心中還有一點點同情和良知,對凱瑟琳王後悲慘命運的同情,對宮廷該不該哀悼的良知,”凱瑟琳對著這大廳裡默默聚集的侍女和侍衛們呼喚道:“就穿上你們應該穿上的黑紗,停下歡快演奏的音樂,真誠紀念她。紀念她留給我們的平和和謙遜、仁愛和虔誠,她從未失去過尊嚴,從未失去過信仰,從未失去過對英國人民的愛,和對國王的忠誠。那麼現在讓我們以同樣的一切回報給她,給她我們的思念、懷想、感激和追慕。”

人們紛紛穿上黑紗,唱起哀思的挽歌,宮廷的畫師自發將塵封的王後畫像取出來,虔誠地擦拭,使她恢複了年輕和光彩。

白色的矢車菊和百合撒在了她經常走過的道路上,還有她曾經在宮廷中栽種的榕樹下。這棵榕樹跟她留在宮廷的很多東西一樣,遭到了安妮的嫌棄,然而卻沒有被鏟除,因為她的女兒喜歡在這棵榕樹下蕩秋千,瑪麗就這樣保護了她在宮廷中為數不多的遺跡。

馬車停在了門口,事實上馬車裡隻有一位侍者,而他服侍的對象並沒有坐在馬車中,而是騎在一頭高大的白馬身上,飄揚的裙裾像白孔雀的尾巴,安妮現在心中的得意和暢快又超過了比美時候的白孔雀。

但她無與倫比的好心情在看到宮廷的守衛的時候消失殆儘,她幾乎將指頭戳進這侍衛的眼睛裡:“為什麼你會脫下你的製服,穿上一件喪氣的、不祥的黑衣?你家裡有人死去了嗎?不然你在為誰哀悼?”

這侍衛居然一動不動:“為凱瑟琳王後哀悼。”

安妮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憤怒,而是吃驚,為他膽敢說出‘凱瑟琳王後’而吃驚:“你說的是那個被國王像乞丐一樣趕出宮去的阿拉貢的老女人嗎?誰給你的膽子讓你稱呼她為‘王後’?英國的王後隻有一個,現在正站在你麵前,而那個老女人的二十年婚姻被坎特伯裡大主教證明為無效,她竊據這宮廷二十年,終於被醒悟過來的國王像清理老鼠一樣清理了出去!”

“國王為他失誤的決策而後悔,”就見克倫威爾從她身後走了過來:“現在他決定追複凱瑟琳王後所有的封號和地位,承認她是英格蘭的國母,當之無愧的王後。”

“胡說八道!”安妮惡狠狠地看著他,“那個女人一個封號都不會有,不管是活著的時候,還是躺在棺材裡的時候!”

“我一直沒有發現,自欺欺人原來是您的拿手好戲,”克倫威爾的眼裡閃過厭惡:“您就是這樣欺騙自己一直擁有王後的桂冠的嗎?當您發現自己偷竊到手的桂冠還要原封不動地還回去,而您這些年鳩占鵲巢的一切都要歸還的時候,您是否從心底恐懼了呢?”

他冷冷看著脹紅了臉的安妮:“國王今天在國會上,親口說出要追複凱瑟琳的所有封號,將親自主持她的葬禮,將她以光榮而高貴的身份葬入西敏寺,讓國人永遠瞻仰和懷念。”

他徑直走入王宮,安妮反倒像侍女一樣落在他身後,很快她大吼大叫著衝了上來,但進入王宮之後,她停住了腳步,不可置信地看著宮中懸掛的黑紗,以及穿著黑衣的所有人。

“王後陛下,”卻見裁縫查理畢恭畢敬地捧著一條黑色的裙子走了過來:“這是您的裙子,請換上吧。”

“你們要造反了不成?”安妮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你們居然敢為那個女人服喪?!”

“這是國王的意思,也是我們自發的舉動,”查理仍然捧著這條裙子,甚至更向前走了一步:“國王請您換上這條裙子,下午的時候和他一起去教堂默哀。您身上穿的裙子,已經不適合……”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安妮狠狠推在地上,那條黑裙被安妮劈手奪過來,三下五除二就被撕得粉碎。

“博林——”國王的聲音從頭頂響起,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陷入狂怒的安妮,語氣充滿了威嚴:“你在大庭廣眾之下的行為,失去了氣度和身份!”

“又不是第一次這樣,不是嗎?”安妮手上不停,等這裙子徹底粉碎了她才抬頭嘲笑:“她們又不是第一次見我同你爭吵,她們已經習慣了不是嗎?同樣這也不是你第一次為了那個老女人的事情,讓我退讓,你總是說什麼來著,你說我是贏家,我不該計較,可我贏了嗎?”

“在她離開這宮廷六年之後,這些見過的、甚至沒見過她的人卻為她哀悼,他們天天在我的耳邊,在看得見、看不見的角落裡議論她的餘恩,議論我是如何比不上她,從身份到獲取後位的方式……”安妮道:“這種議論又漸漸傳到你的耳朵裡,使你動搖,使你懷疑,使你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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