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嘗苦果(1 / 2)

王後對她的身份和地位的看重, 遠勝任何東西,這一點凱瑟琳早就知道, 在國王闖入王後的寢宮的時候,她可以為了尊嚴和國王大吵大叫, 甚至可以違背國王的意思, 公然包庇維埃特。

也許這一點全宮廷的人都意識到了, 所以一向沒有人敢挑戰王後的權威,隻有在為凱瑟琳王後服喪的那一次,眾人才鼓起勇氣,堅持了正確的東西。

但那一次的後果也很劇烈, 不容任何挑戰的王後受到了打擊, 她像個瘋子一樣意圖殺死國王,最後的代價是流產了孩子。

王後甚至連這件小事都無法容忍,因為她覺得這是對她尊嚴和地位的挑戰,何況霍華德做的確確實實是在動搖她王後的位置呢?

能匹配國王身份的女人,意思就是具備競爭王後之位的女人的身份, 一般都是一國的公主或者公爵之女, 低於這個身份, 你就隻能做夢和妄想去吧,安妮之所以能坐上王後的寶座, 和諾福克公爵的力挺是分不開的,當然安妮本身就是公爵的外甥女,就這樣國王還給她加封了一個彭布洛克侯爵夫人。

這就是為什麼安妮對其他人不屑一顧,唯獨對霍華德的挑釁反應激烈的原因。因為其他人頂多有這個野心, 卻沒這個資本,而霍華德卻具備了挑戰王後的資本,同樣野心就更加凸顯。

然而凱瑟琳真的很想告訴她,國王的宗教改革一旦推行出去,他想娶什麼身份的女人都行。

耳邊是霍華德徒勞地否認和哀求,但並沒有喚來王後的一丁點憐憫或者同情:“好了好了,你證據確鑿,我審判地很清楚,還有什麼不服氣呢?”

凱瑟琳就道:“既然王後覺得除了霍華德小姐之外,任何女人跟國王有私情都不足為道,那麼您為什麼拘捕了西摩小姐呢?”

“因為她不一樣,”安妮王後捏住了珍的臉龐,仔細地打量:“你看她是不是平平常常,是不是是普通的姑娘,她甚至不識字!那麼國王究竟看中了她什麼呢?”

她仿佛也覺得奇怪,“國王看上的女人姿色都是看得過去的,最起碼美麗和多才總得具備一個,可西摩具備什麼呢?她隻會刺繡,難道國王看上了她的手藝?我覺得不可能。”

凱瑟琳心中一動,她不動聲色道:“也許我知道。”

“你知道?”王後立刻盯著她:“當然,你非常擅長揣測人心,我覺得你一定精心揣測過國王的想法,快告訴我為什麼。”

“當然,”凱瑟琳道:“雖然她的簡樸、虔誠都是優點,國王看上了她的原因隻有一個,順從。”

“順從?”安妮嗤之以鼻:“這宮裡誰敢反抗他?誰沒有順從他?”

“這不一樣,王後陛下,”凱瑟琳道:“你知道我們在麵對國王的命令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去服從,而是去思考這命令是否違背自己的利益,或者與自己相關,然後才決定我們做還是不做。如果和我們無關,我們自然樂意服從,但如果和我們相關,我們就會猶豫,甚至拒絕。但珍對國王的服從超過了對自己利益的考慮,她無條件服從國王的一切,哪怕國王讓她損害自身,她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做。國王因此極為看重這種無私的品質和奉獻精神——這是他從您的身上不曾獲得的。”

安妮不由自主怔住了:“是嗎?是這樣的嗎?他希望我順從、馴服?”

“是的,的確如此,”凱瑟琳道:“王後陛下,請允許我大膽冒犯您,說出您身上一直存在未曾化解的強勢和自我獨尊。您麵對國王的時候,即使您非常愛他,但您更希望滿足自身的尊嚴,您覺得國王對您低頭,就表明了他的愛,但實際上您應該記得國王是英格蘭至高無上的王,他要求所有人服從他是他的天性,而他希望您能服從他,則是一個普通丈夫希冀從妻子那裡獲得的,可不論是作為國王還是作為丈夫,他都沒有從您身上獲得這種東西。”

“是嗎,是嗎?”安妮完全被說得心神大亂:“我一直以為他愛我的桀驁不馴,愛我和這宮中所有人不一樣,我敢反抗他,那是因為我把他當做我真正的丈夫!我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像仆人服從主人那樣服從他!我不是他的仆人,我是他的妻子,與他同尊,所以我才總是要表明這一切!難道是我做錯了嗎?”

凱瑟琳故意要突出珍的這種品質,讓王後認為國王隻是看重珍的這種品質,這樣就能遮蓋王後幾乎就快要發現的真相,國王對珍是有真情的,如果讓王後發現這一點,隻怕珍會承受比霍華德更殘酷的刑罰。

顯然她的引導見效了。

“我認為西摩小姐完全被您遷怒了,國王從她身上意圖獲得本該從您身上獲得的東西,”凱瑟琳道:“如果您能對國王展現一些您對他的需要,您對他真誠的愛,您對他的仰望和服從,他是不會從一個不識字的、把服從當做天職的侍女身上尋求的。”

凱瑟琳借著餘光瞥了珍一眼,她一直瑟瑟發抖著,她本來就不善言辭,此時最好一直保持彆說話,這樣凱瑟琳就能把她救出虎口。

“你說的,你說的對,”安妮在原地轉起了圈子,一會兒笑一會傷感,又夾雜著茫然:“為什麼我一開始就認識錯誤了呢?是我不曾了解他?明明是他親口對我說,讓我不要把他當做國王,要把他當做丈夫的呀?”

“在古老的中國有個成語,叫‘相敬如賓’,意思就是夫妻對待對方仿佛客人一般,”凱瑟琳道:“看起來很頗有距離、頗為克製,可這種相互尊重才是婚姻中必不可缺少的東西,有意思的是您對待你的客人如此熱情,儘全力滿足他們的願望,對待您的丈夫卻肆意辱罵,從不肯聽從丈夫對你的呼聲。王後,您的桀驁不馴,您的突出性格使您在眾多的花朵中脫穎而出,受到國王獨特的矚目,但他將您摘回去供養的時候卻被刺地滿手是血,那麼就有違他當初采摘您的本意,您沒有給他帶去芬芳和慰藉,反而使他流血。”

“相信我,我被他采摘的時候也希望得到他的精心愛護和專一目光,”安妮搖搖頭:“但他就這樣把我放在一邊,從不為我澆灌露水,修剪枝葉,讓我漸漸枯萎,漸漸死去。”

“您在埋怨國王沒有將自己的窗戶關起來,使他依然能看見窗戶外麵的大花園,”凱瑟琳道:“但您也沒有收斂自己身上的刺,而且您總是將國王刺出血來,作為報複。如果一直如此,這婚姻自然難以繼續,因為這不是相伴,而是互相折磨。”

安妮呆呆地看著她,凱瑟琳屏住呼吸,她正準備趁熱打鐵,將王後徹底說服的時候,就聽門口的若昂厲聲道:“王後!你讓這美杜莎的毒液鑽入了你的思想,忘掉了你的初衷!她僅憑幾句話,就動搖了你的心智了嗎?你忘了你懷著怎樣的仇恨,該對她們施以怎樣的折磨嗎?”

凱瑟琳看到安妮立刻換了一副麵孔,很快又恢複了冰冷無情,心中隻想把若昂塞進特洛伊鐵馬裡,讓他嘗嘗這酷刑的滋味。

“是的,是的,這三個女人裡,站在我麵前的是最難對付的一個,”安妮笑起來:“她花言巧語,她能言善辯,她善揣人心,她擅設陷阱。”

她挑起凱瑟琳的臉龐:“你以為你擁有了比彆人多一點的聰明,就可以挑釁和陷害我了嗎?兩次!你足足算計了我兩次!要我提醒你哪兩次嗎?第一次,你讓艾伯特演奏了俄耳浦斯之歌,讓國王誤以為是我在歡慶,將對瑪麗的憤怒轉移到了我的身上!真是一出漂亮的栽贓,漂亮的禍水東引!”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抵賴,大方承認這的確是我的手筆,至於為什麼,”凱瑟琳道:“如果王後還記得您曾經用一個蘋果餡餅誣陷瑪麗的事情的話。‘人之做所,必將回報於自身’,這是聖經的訓導,您成功地用餡餅將瑪麗趕出了王宮,而我這首歌隻是讓國王將您趕回了寢宮而已,比起您所做的,那真是太輕了。”

“好膽量,好手段!”安妮咯咯笑道:“這宮裡的女人幾乎都隻有不錯的皮囊,卻沒有能與之相配的腦子,你同她們不一樣!你和我不相上下,不,你技高一籌!我精心設計的陷阱,居然能被你看穿,而且被你反過來將我算計了進去!”

“既然提到維克多的事情,”凱瑟琳就道:“王後更應該檢討一下自己。您才是那個蓄意陷害的始作俑者,是您要置瑪麗於萬劫不複之地,我所做的隻是不叫你的陰謀得逞而已。”

“哈哈哈哈,”王後道:“我和瑪麗早都是不死不休了,指望我手下留情,那她要毒死我的時候你怎麼不跳出來指責呢?”

“侍女艾琳娜的自發行為,和瑪麗並無關係,”凱瑟琳道:“事情不像您想象的那樣,但我知道根本無法使您相信,哪怕再確鑿的證據擺在眼前,您也視若無睹,您隻相信自己心中的判斷。那我實在是無話可說。”

“我想我不應該跟你費這麼多口舌了,帕爾小姐,”王後輕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你的金嘴銀舌在炙熱的鐵馬中是否還管用,我們不妨來瞧一瞧。”

兩個身強力壯的衛士將凱瑟琳抬起來,在凱瑟琳的拚命反抗下,幾乎叫她掙脫。但很快若昂大踏步走了過來,扭住凱瑟琳的胳膊,將她投入了馬腹之中。

“不!”珍哀嚎了起來,她立刻跪在王後的腳下,抱住了她的大腿:“求您了王後,發發慈悲吧!放過她,她是無辜的人!”

“無辜與否不是你說了算的,你知道嗎,百年前教會審判女巫的時候也用類似的刑罰,火燒水淋,如果她能從嚴酷的刑罰中活下來,且完好無損,那就證明她是清白的。”安妮露出殘忍的笑意:“現在我也要說,如果她能經受住鐵馬的刑罰,那我一定放過她。”

珍臉色慘白,她大聲哭泣著,“凱瑟琳,凱瑟琳,你還好嗎?!”

鐵馬中的凱瑟琳隻能聽到外麵嗡嗡的聲音,裹住她的鐵皮非常厚重,鐵皮上還有讓人毛骨悚然的鋼針,在她被扔進去的那一刻,她以為自己要萬箭穿身了,誰知這裡麵還有可以躲避的空間,布滿鋼針的鐵板在她的對麵,她蜷縮在另一麵,看上去這針板不能對她造成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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