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逐(2 / 2)

等他看清了房間裡的情況,眼眸卻針紮一樣地微微一縮。

國王坐在凱瑟琳的床邊,一隻手勾纏著她的頭發,又從柔軟的發梢滑落,落在她白玉蘭一樣潔淨的臉上,這張臉比以往要蒼白透明些,卻更顯出唇色的鮮豔來,以至於國王也不由自主地將指頭移到她的唇角上,在飽滿的輪廓上流連忘返。

愛德華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失去了,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走開,還是衝上去……

衝上去,然後呢?

他是能對著國王的臉打上兩拳,還是能將他拉開?

“愛德華,”國王輕聲笑了一下:“看來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

當然是國王主導這場談話。

國王關上了臥室的門,隨意地坐在了自己的書桌上,看著他麵前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樣一動不動的人,顯然剛才那一幕令他遭到了痛徹的打擊,令他如今失魂落魄。

“我想你應該看得很清楚,心裡也很明悟,”國王道:“你知道我對這位帕爾小姐,有羅曼蒂克的感覺……或者說,她的聰明和善解人意,讓我矚目,宮裡需要這個女人,和你的姐姐一樣,我看中她的忠誠勤勞,而帕爾小姐也會繼續在宮裡發揮她的作用。”

愛德華緊緊捏住自己的指節,青色的血管像一條虯龍一樣凸出來:“陛下的羅曼蒂克,很容易從其他女人身上獲得,宮裡有、有太多女人比帕爾小姐更聰慧……”

“但我就是看中了她,”國王輕輕鬆鬆地夾起一頁紙張,低頭尋找著羽毛筆:“她從頭發絲到腳底板,都是我的所屬物,包括她流出來的膿液,那都不屬於你。當我看中什麼,那樣東西如果彆人再染指,那就叫覬覦,會惹得我很不高興的。”

愛德華從來對國王的決策都是服從,但這一次,他勇敢地提出了質疑:“帕爾小姐是人,不是陛下的私人物品,她沒有賣身於宮廷,她享有自我選擇的權利。”

“當然我會給她選擇的權利,是在國王還是水手亨利之間選擇,”國王道:“這項選擇從來和你無乾,我相信她無論做出什麼選擇都會令我滿意的。”

愛德華深深吸了口氣,“您是至高無上的國王,擁有無可爭辯、無可置疑的權力,您從來想得到的沒有得不到的……”

“很高興你能意識到這一點,”國王露出了高興的表情:“所以我們還有的談,我從來都不打算辜負忠誠於我的人……”

然而他的話也被打斷了:“可愛情不是強權所能掠奪的,如果它能被綁架和買賣,就不叫愛情。”

國王的笑容凝滯了,他隨即變得冰冷和充滿壓迫,“你想要提醒我什麼?你和帕爾小姐之間,有了你所謂的愛情?”

“我認為我們之間的感情,是真摯的、純潔的,是發自內心的,”愛德華依然能保持冷靜,聲音卻不自覺顫抖著:“我們全都認真對待這份感情,想到長遠,想到將來,想到我們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現在你誰的祝福也得不到,”國王冷冷道:“你甚至會失去榮耀的頭銜,剝奪高尚的身份,像一條流浪狗一樣從倫敦爬回你在威爾特郡的祖宅,我記得你的祖宅是我的父親亨利七世賜予的,是你的父親西摩做了一件什麼事呢?我也許得好好斟酌和複查一下,也許這事情充滿了變數。”

像是一把燒紅的鐵錘重重砸在了愛德華的心上,把他砸地粉身碎骨、倒地不起,把他的靈魂從內而外地砸爛了。

他說不出來一個字,他知道國王是個說得出做得到的人,他的語氣聽起來像在開玩笑,然而愛德華知道這不是個玩笑,是個通牒。

“我對帕爾小姐,感情是忠誠的,”愛德華臉色白得像極了桌上的白礬藥劑:“我愛這一個,就不會去找彆人。”

“所以你是在指責我濫情?”國王挑了挑眉:“你現在可以帶著你的妹妹出宮,給她另尋一門親事,我莊重地打扮她,給她錢財,你覺得如何?”

“陛下,您根本沒有……”愛德華咬牙道:“沒有感情!”

“如果我沒有這東西,我就不會與你廢話這麼長時間,而是叫你的頭顱懸掛在王宮的大門上了,”國王道:“或者你的意思是說,我對所有女人的感情偏向玩弄,我不否認,我的生活太寂寞,我需要多姿多彩的玩具陪伴,彆用你那種眼神看著我,愛德華,我也曾經有心的,感情豐沛如同江河,但後來這江河就枯竭了,乾涸為陸地。”

國王刷刷寫完自己的簽名,“我給你一張委任狀,你現在就動身去樸茨茅斯的碼頭,三十二艘大船缺少一位海軍大臣,關於這個人選我想了很久,我認為一個年輕的、有能力的、又充滿了開拓決心的人適合這個位置,從此以後你和海鷗作伴,餘生隻能追尋一位輕浮的妖婦,那就是大海。”

看著愛德華蹣跚踉蹌而去,國王臉上露出微微的、非凡的得意來,這個結果不出預料。這世上他想要得到的東西,幾乎沒有不能得手的。但這樣的得意過後,卻浮上一層難以言說的情緒,他的耳邊仿佛聽到了海風呼嘯的聲音,海鷗輕柔的叫聲,還有旅經每個港口停泊的時候,那些異國他鄉的混亂音符。

“羅姆酒!小麥啤酒!波爾多的葡萄酒!來一杯嗎勇士?”小孩子在碼頭往來跳躍,吆喝賣酒:“還有大馬士革新鮮運來的椰棗,買椰子送麵包!”

“嗬,”國王微笑起來:“追逐大海……”

凱瑟琳是被王宮之外巨大的歡呼聲而驚醒的,她從自己的床上跳下來,赤著腳拉開窗簾,才想起來自己住在一樓,不過瑪格很快走進來,告訴他王宮之外的百姓在為新法案的通過而歡慶。

的確如此,國王連開八屆會議,在克倫威爾等改革派人士策動下,通過一係列議會法案實行宗教改革。根據《至尊法案》,英國再不必每年給羅馬教皇送上大筆年貢,英國國王取得製定教規和任命主教的全權,取得教會最高司法權,取代羅馬教皇成為英國教會最高首領,把主教首年俸和什一稅歸為己有,並解散大部分修道院,將其巨額土地財產收歸王室。

可以說,英國從此脫離了羅馬天主教會體係,建立了由國家政權控製的,以國王為最高統治者的英國國教會。

國家有一個強健的領導人是很管用的,上輩子英國脫歐的議題議了幾年也沒見個影子,而此時英國脫離羅馬教會隻用了短短幾個月。

凱瑟琳在給莫爾的信中也提到了此事,這是她第一次鄭重地為國王辯護,認為這次的法案絕對有利於英國,當然因為莫爾這個老頭子總是對國王的鉗製和專權不太滿意。

她的信剛剛寫到尾頁,就聽瑪格道:“哦,小姐,那個郵差亨利總算回來了!看上去他這次的行程很不順利,因為他一回來就嚷嚷著要解職,再也不乾郵差這活兒了!”

凱瑟琳來到他的房門口,就見這個亨利正揮著手臂驅散來打聽消息的人:“都走開!我已經把你們的信都送到了地方,但這不代表我還有回信帶給你們!你們這群得寸進尺的人,就是因為你們,我差一點回不來了!”

“亨利,這又是你加錢的把戲了!”一個侍衛就道:“每次你回來,都說路上如何艱難,行程如何不順利,目的不就是想要漲價嗎?說吧,這次是不是又要提高一個銀幣了?告訴你,我們堅決不接受漲價!你才是得寸進尺的家夥!”

他的話立刻引發了眾人的回應,然而亨利卻跳在箱子上,將自己的褲腿挽起來,露出了一條條被鞭笞的痕跡:“你聽不出來這次我是來真的嗎?喊狼來了的牧羊人終於遇到了狼!而且是一群惡狼!我被他們捉住,被當眾鞭笞,被搶奪走了所有的財物,還差一點被吊死在輪台上!事實上做什麼都好過郵差,現在我打算在倫敦開個麵包店,在每個麵包上打上花印,寫著‘感謝上帝’,是該感謝他,讓我活著回來了!”

他發了脾氣,將所有人都轟出去,不過當他看到凱瑟琳,卻一下子露出感激的神色,激動地差一點把自己絆倒。

他立刻將凱瑟琳請進自己的房屋,脫帽致意,表達了最真心的感謝:“我這次能活著回來,多虧了您,敬愛的小姐!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在臨走時收取了您的信封,當時我還暗暗埋怨過,然而我要為我的無知和愚蠢懺悔!如果沒有您的那封信,我可真的就被那群亂民給打死了!”

凱瑟琳驚訝極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來話長,上次我送信去北方,就覺得北方的環境不太好,”亨利道:“農民不種地,商人不買賣,到處是流言,但我以為他們自己會平靜下來,不會阻擋我的郵遞!誰知這次我再去北方,他們已經發展成為上萬人的隊伍!他們非法集會,阻礙交通,簡直是是一場群眾騷亂!”

按他所見,北方的州郡已經全部陷入了騷亂,發展出了九隻隊伍,其中實力比較強勁的甚至在在瑪烏斯-海斯建立了一個基地。周圍地區很多人加入,據說人數很快增加到16000人。

“這些人是怎麼想的?”凱瑟琳道。

“我也不清楚他們是怎麼想的,”亨利皺眉道:“但顯然他們的思想偏向天主教,對新教的傳播和擴散很不滿意,還有就是他們也聽說了倫敦正在通過議案,但他們完全不清楚議案的真正內容,所以變成了古怪的、可笑的流言,說教會的珠寶和盤子都要被沒收,所有的金子都要拿去鑄幣廠檢驗,甚至政府要對洗禮、結婚和葬禮征稅。更有謠傳說林肯郡周圍五英裡內將不會有教堂,所有教堂都要被關閉。不向國王繳稅就不允許吃白麵包、鵝肉、雞肉;所有的人都要報告財產和收入,誤報會導致財產全部被沒收。”

亨利對他們解釋這是子虛烏有的事情,但這些人並不相信,還把亨利吊起來毆打和侮辱,認為他是國王派下來監視他們的人,和以前的稅官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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