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堅(2 / 2)

“我提到了小公主,也許令她有所觸動,”凱瑟琳道:“她不願意讓小公主知道她是殺人犯。”

“但她所做的事情已經鐫刻在石頭上,將來她的女兒想不知道都難。”克倫威爾道。

兩人沉默地聽著馬車駛過寬闊橋麵的聲音,克倫威爾忽然道:“對於犯下的兩樁謀殺案,她堅持要見到國王之後,才供認不諱,但國王不想見她。”

“如果這是最後一麵,”凱瑟琳道:“國王應該給與這樣的仁慈,我想想辦法。”

馬車停到宮門口,凱瑟琳看著站崗的侍衛以及新任的侍衛長,“哦對了,愛德華履新去樸茨茅斯任職,是您的建議嗎?”

“我覺得是出自國王本身的決定,”克倫威爾道:“我要提醒你的是,這個海軍大臣的職位,怎麼說都輪不到愛德華,但國王一力選擇了他……把這個近身侍臣,遠遠調走,讓他再難以妨礙……我覺得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帕爾小姐。”

事實上凱瑟琳並不明白,她雲裡霧裡地看著克倫威爾,想讓他解釋明白。然而克倫威爾隻是看了她一眼,很快就親自架著馬車離開了。

已經很晚了,時鐘指向兩點半,但回到寢室的凱瑟琳看到瑪格仍然在手忙腳亂地哄著麗茲,這個孩子坐在嬰兒床上,看上去精力充沛。

“小姐,我剛給麗茲公主換了尿布,”瑪格見到救星一樣:“結果她就不肯睡覺了。”

凱瑟琳將小馬玩偶塞到她的手上,上前抱起了小公主。

小公主這下高興極了,肉嘟嘟的雙手鎖住了凱瑟琳的脖頸,她看了一眼瑪格手上的玩具,卻一口咬到凱瑟琳的頭發上,顯然對凱瑟琳的頭發更感興趣。

“頭發不好吃,”凱瑟琳道:“我得給你弄個磨牙棒。”

她到了凱瑟琳懷裡安靜了一下,但眼睛依然睜地大大的,顯然白天睡得充足,讓她晚上就睡不著了。

凱瑟琳就抱著她來到了國王的寢宮。

她覺得國王還沒有睡,事實上的確如此,不過新來的侍衛長不像愛德華那樣好說話,她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被堅決拒絕在門外,直到國王聽到了他們的聲音,發話讓她進去才作罷。

很快這侍衛長走出來,他重新打量了一下凱瑟琳,立刻為自己的冒犯態度致歉:“陛下說您隨時隨地都可以見他。”

國王坐在寬大的椅子上,他的腿上擱著零散的文件,看上去雜亂不堪,不過他的桌子上有一盒手指餅乾,看上去硬邦邦,甚至乾裂了,不是廚師虐待國王,而是國王喜歡吃硬的東西。

凱瑟琳抽簽似的挑了一根,放到了小公主的手上。

她拿在手上揮舞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這個東西大概可以吃,立刻朝著自己的鼻孔捅去,捅了兩下才捅進正確的地方。

她試圖用自己一點點米粒大小的牙齒咀嚼這根餅乾,她的上齒槽長出外麵兩顆門牙,然後下齒槽的兩顆外側門牙冒出了牙齦,看起來很威風,但對付餅乾可無濟於事。

但這不妨礙她津津有味又充滿決心地對付餅乾,而且她漸漸嘗到了餅乾的味道,又露出眼前一亮的神色。

“她嘗到的是蜂蜜的味道,我說的是她第一口品嘗世間百味,”國王放下了文件,也充滿興趣地看著她:“公主們往往都是蜜罐裡養大的,再看看我,我第一口嘗到的是鐵馬鞭和杏仁油的苦味,乳母將這兩種東西混合塗抹在她的乳·頭上,從此以後我隻好戒斷·奶·水。”

“造物主給了我們相通的味覺,”凱瑟琳卻道:“公主們也會吃到苦杏仁,國王也有享受蜂蜜的時候。”

“Maybe,”國王就道:“公主們習慣了甜蜜,當她們吃到一點點苦,就難以忍受;而一直吃苦的人,隻要一點點甜,就能被滿足。”

“我可不覺得陛下一直在吃苦。”凱瑟琳道。

“看看吧,彆人都在睡覺的時候,國王還在埋頭苦戰,”國王道:“日理萬機,國家總有事情,不管大事還是小事,都要堆積在你的案頭。有意思的是他們總是告訴我,大事要儘快處理,小事不可忽略,因為有可能變成大事,所以他們取締了我懈怠的權利,我就像窗外那隻勤奮的啄木鳥,東啄一口,西啄一口,把國家的害蟲挑出來,從早到晚……當然這個比喻對我不利,因為那隻啄木鳥是個鐵頭,不會腦殼疼。”

聽著國王隱晦地抱怨自己腦殼疼,凱瑟琳才不由得笑了一聲。

“陛下像鍋爐房裡的那個巨大的鍋爐,必須源源不斷一刻不停地給國家提供者熱量和蒸汽,”凱瑟琳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您的健康就太重要了,國家維係在您身上,不知道這是不是一件好事,但我聽克倫威爾大人說,如果他能獲得陛下的許可,改組樞密院,也許能大大提高政府職能,徹底、正確而快速地將您的意誌傳遞下去,如果這樣的話,也許就不會有北方因為謠言而興起的騷亂了。”

“北方的騷亂,看來你也聽到了這些消息,”國王道:“那我就告訴你,你的父親在這次騷亂中表現亮眼,我已經讓格裡菲斯去召喚他了,當他來到倫敦,我會為他表彰,讓他成為……官府的模範。”

“哢——”一聲酥脆的響聲之後,小公主嘴巴裡的餅乾終於斷成了兩截,她不知道是用口水軟化了,還是真的用牙齒磨斷了餅乾,總之她的所有嘗試成功了。

凱瑟琳小心掰開她的嘴巴,看到餅乾確實化成了泥,才放心讓她吞了下去。

“我父親能來倫敦,真是太好了,”凱瑟琳高興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見他了,他不需要受到表彰,因為這是郡守分內的事情,讓父親繼續為陛下守衛北安普頓,就像他一貫的忠心能得到貫徹。我和父親回到北安普頓之後,也會為陛下祈禱的。”

“你也想回去?”國王的神色閃動了一下。

“當然,”凱瑟琳道:“21歲以前,我從未離開過北安普頓,21歲我卻獨自離家一年半的時間,我也思念我的親人,書信無法傳遞我的情感,特彆是三個月都無法接到一封家書的時候。”

“我不建議你回去,凱瑟琳,”國王卻擦了擦他沾滿墨水的手:“郵差亨利差一點回不來,你怎麼能保證自己不被那群失去理智的人擄為人質?為了安全起見,你最好還是等時局平息了再說,同樣的,你在宮廷的職責並沒有完成,或許你說瑪麗已經成功出師了,當然我必須承認你在教導瑪麗上花費的心血,確實相當成功……但現在就請你以同樣的心力照顧伊麗莎白吧,可憐她即將失去母親,可能一無所有。”

“我認為,伊麗莎白公主獲得保障的關鍵在於陛下的慈愛和憐憫,”凱瑟琳道:“就像瑪麗公主最後獲得的那樣,隻要您肯給予一點點的關愛,瑪麗就能從缺愛的孩子變回得體的公主。”

“人人都在問我討要慈愛,你看看安妮,”國王道:“似乎覺得我是做臨終關懷的牧師,她非見我不可。”

“陛下為什麼不見呢?”凱瑟琳立刻道。

“難道我不是受夠了她無休無止的吵鬨、撒潑,有彆於正常人的心智?”國王道:“還有天性中對殘酷刑罰的興奮和渴求……你忘了你在她手上所受的折磨了嗎?如果你忘了,那我還記得,我為你討要正義,凱瑟琳。”

凱瑟琳頓時充滿了感激:“自從上次跟您談話之後,您一定認真思考過我的話,您同意為您的子民討要正義,如果您對我遭受的酷刑看不下去,那一定對詹姆斯和海倫娜遭受的一切而憤怒……”

“隻有你,”國王卻打斷了她:“看到你從鐵馬腹中落到我懷裡,我所感受到的憤怒是空前的,他人無法激起我這樣的怒火,在那一刻如果我麵對的是上帝,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舉起長矛刺向他。”

空氣有一瞬間變得寂靜,隻有小公主努力吮吸餅乾的聲音,她依然奮力攻堅著餅乾。

“你不說話,是意識到了什麼,”國王走到她的身邊:“意識到了我對你的不同?這不同早就顯現了,不是嗎?你不能假裝你視而不見,畢竟你是降落人間的密涅瓦,有彆一般人多十個孔的心竅。”

“這多出來的十個孔依然難以讓我理解國王的心意,”凱瑟琳巧妙地用小公主擋在身前:“如果就像您說的,我如此聰慧,那我不會不能意識到一些東西,但我的所作所為似乎也表達出了我的態度,反過來陛下您不會沒有意識到。”

國王反而笑了:“我認為這是一種攻防戰,不知你是否也如此認為,我們站在對立的方向,你攻我守,你守我攻,這才是遊戲的真諦對嗎?我不介意把這個遊戲玩到極致,因為你看上去很沉迷,我也一直很有耐心。”

國王當然有耐心,他在這種攻防遊戲上有他人難以企及的天賦和經驗,在他眼中,對麵的城堡是他掌中之物,現在他隻是樂意陪著她玩耍——她射出的箭矢不過是虛張聲勢的餅乾棒,張牙舞爪看起來威嚇實則是引誘他繼續前進,早晚有一天他要在這座城堡上插滿他勝利的旗幟。

作者有話要說:國王一敗塗地倒計時。網,網,,...: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