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圖(2 / 2)

如果她確認無誤,這幅圖還有一個名字——鄭和海圖。

一百年前鄭和率領三萬官兵出海,創造了前無古人的航海壯舉——擁有橫隔艙和螺旋槳技術,工藝水平領先歐洲上百年的強大寶船,雲海遮天的壯觀陣仗,逆天橫穿大洋劈波斬浪,橫貫亞非海洋強大遠征,仿佛聚集了所有明星元素,精美大製作**迭起的絢麗演出,在整個永樂年間七次霸氣奏響,堪稱人類千年航海史上,一曲後無來者的盛世強音。

而關於這七次航海全麵的文獻記錄和精確的資料,就是鄭和海圖,堪稱人類航海史上的文明遺珍,詳細記錄了自南京劉家港至東非大地的所有水文航線,更包括沿途各主要國家的天氣地貌甚至風俗民情,每一個字甚至每一筆圖,都是那一代航海家的心血結晶。

在凱瑟琳上輩子的記憶中,鄭和海圖被焚毀了,罪人是兵部尚書劉大夏,據說他為了防止後人再像永樂一朝那樣虛耗國力,所以一把火焚毀了,但現在出現在凱瑟琳麵前的海圖說明,對這段曆史的認知出現了偏差,劉大夏沒有焚毀海圖,不然這海圖是怎麼出現的呢?

“一共有二十八卷,我的朋友米勒船長隻搞到了三卷,”過來解釋的格裡高利道:“他的船順利停泊在了濠境,他買通了中國的官吏,一路從廣州進入到了他們的首都,哦不是,好像是第二個首都,我也不清楚,但那裡珍藏著這樣龐大的海圖,而且我要告訴你的是,這並不是真本,而是手抄本,就是描摹的東西,是一個位高權重的官員送給他的。”

凱瑟琳意識到明朝從頭至尾都沒有焚毀這些珍貴的資料,所以上輩子那些有關海圖去向的猜測中,指向清朝修史毀去了海圖的說法,應該是正確的。

“我願意拍下這三幅畫卷,”凱瑟琳熟練而小心地將畫卷卷起來:“給我一個優惠的價格吧,我對東方的海圖非常感興趣。”

格裡高利微笑道:“當然可以,我這副圖畫起拍價不過兩個英鎊,如果您出資十個英鎊以上,我估計這幅畫就屬於您了。”

凱瑟琳點點頭。

格裡高利將圖畫重新帶回了舞台,很快起拍,凱瑟琳一下子喊出了十五個英鎊的價格。

普遍沒有人關注這幅畫,就在懸掛在鉤子上的金幣快要落定的時候,卻聽左側方的金鐘被敲響,一個侍者站起來:“30英鎊。”

凱瑟琳毫不猶豫地報價40英鎊,但很快那邊又報出了50英鎊。

“該死!”特蕾莎抬頭一看,“是諾福克公爵兩口子!”

包廂裡露出了公爵夫人得意的臉龐,她甚至還伸出羽毛扇子,對著她們揮舞了兩下。

凱瑟琳將價格又提高了20英鎊,但那邊的反應非常迅速,也跟著漲價20,明顯就是為了跟她們抬杠的。

凱瑟琳摸著自己錢包裡的100英鎊,她今天就帶了這麼多,但她擁有5000英鎊的總資產,如果她下定決心要和諾福克公爵夫人競爭的話,最後一定是她贏——但她不可能真的將5000英鎊全都花掉,這明顯是意氣之爭,她本來花15英鎊就可以買下來。

“去,”特蕾莎憤怒地指揮著侍者:“你去跟公爵夫人說,不是我競拍,而是我的一位客人看中了畫卷,讓她不要掃我客人的麵子,我將感激不儘。”

很快侍者帶回來了公爵夫人的原話:“對不起,親愛的,我不是有意掃你和你的貴客的麵子,而是我的確看上了這幅充滿了東方風情的畫卷,這是一種有彆於我們的畫畫技巧,我正準備潛心鑽研呢,你知道我最喜歡畫畫了。”

特蕾莎氣得差一點把茶杯捏碎:“這女人可真無恥!”

她說著將自己的錢包放在桌子上:“你跟她競爭,五百英鎊以內,我還是出得起的,我就不信價格出到五百英鎊,她還願意支付!”

凱瑟琳還沒有說話,就聽頭頂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二百英鎊!”

“哦!”所有人開始關注這幅畫了,他們竊竊私語,指著一上一下兩個包廂,發出了意味不明的笑聲和嘖嘖聲。

“是諾森侯爵夫人嗎?”人群的聲音也傳到了她們的包廂:“這女人居然能從丈夫手裡獲得多餘的英鎊,我見過她訂製衣服,為了兩個英鎊而吵架的一幕呢!”

特蕾莎的臉色通紅,一般是氣怒,一般是羞惱,但顯然人群不會因為她是個貴族,就放過對她的議論。

凱瑟琳不得不暫時放下對海圖的競拍,轉而絞儘腦汁想要為這一幕解圍。

卻聽一聲金鐘又一次響起,然而卻不是公爵夫人,而是她們對麵的那個影影綽綽的包廂。侍者得到了吩咐,走了出來:“500英鎊。”

又來了一個競拍者,而且出價更高!

這下人們的竊竊私語變成了高聲議論,他們互相使著眼色,猜測那貴賓席的第一位貴賓究竟是什麼角色,同樣他們也將目光重新投遞在了舞台中央的海圖上,認為這圖畫似乎有不為人知的什麼秘密,所以才引得三個貴賓都在競價。

500英鎊的價格,是高價。

整個王宮的費用,一天是120英鎊,這120英鎊是500名侍女加女仆、男仆以及宮廷守衛所有人的開銷。

一名伯爵正常的年均收入是2000英鎊左右。而此時地鄉紳(gentlemen)階層,其年收入大致在5~20英鎊之間浮動。

至於凱瑟琳為什麼會有自己的資產(5000英鎊),甚至是裡士滿伯爵夫人6年的俸祿,這個以後再說。

這個價格出來,應該算是全場最高的價格了,剛才一尊炙手可熱的雅典帕特農神廟的大理石雕刻也隻不過拍出了450英鎊。

聽到這個價格,凱瑟琳的眉頭不由得深深鎖了起來,她是競爭不過這個價格的,本來唾手可得的海圖突然冒出了兩個競爭者,而其中一個還出了這樣的高價,令她始料未及。

公爵夫人似乎也朝下看了一眼,但她不信自己的財力攻不下這個半路冒出來的家夥,她立刻道:“600英鎊!”

人群發出了呼聲,她享受這樣的驚歎聲,環視了一圈之後,露出洋洋得意的目光,連站在她門前的侍者都感覺麵上有光。

“我不信他能出更高的價格,親愛的,”諾福克公爵啜了一口蛋白酒:“我可準備了1000英鎊等著他……”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對麵的侍者道:“2000英鎊。”

這下整個樓廳的人都轟動了,男的倒吸一口氣,心中充滿了嫉妒和畏懼的怒火;女的睜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打聽這個包廂裡靜坐的男人的身份,甚至有女士已經站起來,摁耐不住想要走到包廂去,施展自己的誘人手段,完全拋棄了矜持。

凱瑟琳完全沒想到這幅原本價值不過2英鎊的海圖,居然翻了整整1000倍,這已經超出了競拍本身的意義,變成了有錢人之間嘩眾取寵的遊戲。

“這可真是太出乎意料了,”特蕾莎也吃驚地差點打翻了酒杯:“首席貴賓的身份,可真令人好奇,他完全壓過了諾福克公爵,不論是風頭還是財力!”

主辦方顯然也陷入了吃驚和懷疑中,2000英鎊不是隨便能叫出口的價錢,對於客人能不能如數支付,他們必須要加以核實。

格裡高利的夥伴們紛紛低頭詢問他,但格裡高利也不知道這個首席貴賓的身份,但他不怯於一問。他走進了包廂,過了一會兒走了出來,告訴所有人:“這確實是一位能支付得起2000英鎊的貴族老爺。”

拍賣會仍在進行,但看上去所有人都心不在焉,目光盯著那個首席包廂,期待再看一次這個人的競價——然而直到整場結束,這個包廂都靜悄悄地,再沒有任何動靜了。

凱瑟琳有些失落地站起來,隨著人流一起下樓,很多人急匆匆地圍堵到首席包廂的門外,但有意思的是這個包廂有兩個門,裡麵早就人去屋空了。

凱瑟琳在轉角處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扶住了她並且詢問道:“您是帕爾小姐嗎?”

見凱瑟琳點頭,他將一張便條放到了她的手上:“這是交給您的,請查閱。”

凱瑟琳就見這張便條上用潦草的字跡寫著:

e a what you want.

凱瑟琳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句話,她抬頭剛要詢問,卻忽然發現這個送信的人正是出價買下海圖的那個包廂前麵站立的侍者。

凱瑟琳驚訝不已,她立刻問道:“請問我認識他嗎?”

這侍者道:“我隻負責將您帶過去。”

凱瑟琳心中一動,想起那難以割舍的海圖,她當機立斷地決定跟他去見那個買主。

他們穿過了兩層樓梯,停在了一個僻靜地房屋前,凱瑟琳推開房門,才發現裡麵隻是個簡單的茶水間。

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窗前,他穿著有些過於寬大的長袍,聽到身影轉過頭來。

“是您?”凱瑟琳頓時叫了起來,不自覺湧上感激的情緒。

他是那個在劇場裡將她從主教的桎梏中解救出來的麵具男,甚至此時此刻仍然戴著麵具,但這個造型怪異的黑鐵麵具並不使她感到懼怕,反而讓她激動起來。

“在瑪莎劇場裡,多虧了您,我才跑了出來,”凱瑟琳道:“不知道您是如何逃脫他們的追捕的?我全心全意感激您的出手相救,但萬分慚愧沒有在當時向您詢問高姓大名,甚至還有您出於紳士禮節給我地手帕,”

她從兜裡掏出手帕,道:“我一直帶在身邊,想要奉還,但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這麵具男躊躇了兩步,才走了過來,他用低沉且有些含糊的聲音道:“出手相救,於情於理,都是我應該做的。”

凱瑟琳再次感謝他的幫助,以及他的好心和慷慨,不過她心中仍有疑惑:“能再次見到您,我非常高興,但不知我們是否以前見過,否則您怎麼會知道我的姓名?”

“……禦醫埃菲亞斯曾經為我看過病,”這麵具男的聲音仿佛從胸膛發出來一樣,還伴隨嗡嗡的震動:“我向他打聽的。”

凱瑟琳立刻釋去心中的猶疑,她甚至有些調皮地開起了玩笑:“那我下次也要向埃菲亞斯打聽一下您的身份,不知道這算不算禮尚往來?”

“我的身份你不必向彆人打聽,”就見這麵具男低著頭看她,“我叫沃爾特,是威爾士的薩維伯爵。”

原來是威爾士來的伯爵,凱瑟琳莫名其妙想起瑪麗對威爾士人的評價,錢多又好騙,據說來倫敦被搶劫的幾率是百分百。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桌子上放的海圖,心下一抽,2000英鎊啊,確實是錢多的沒處花了,看來威爾士人就是不被小偷偷走錢袋子,身上的錢財大概在倫敦也會被以各種理由搜刮走。

“你喜歡這幅畫?”他看到了凱瑟琳的表情。

凱瑟琳點點頭:“是的。”

“為什麼呢?”他又追問道:“難道你對東方的繪圖技藝感興趣?”

“這幅畫……是一百多年前中國人探索海洋的證明,”凱瑟琳道:“是不能被湮滅的瑰寶。它的存在證明了兩件事,海洋無極,但人類的決心更大。”

“人類的……什麼決心?”他問道。

“征服、創造、開拓,”凱瑟琳笑了一下:“這是屬於勇者的遊戲。大船是一個小小王國,未知是他們最大的敵人,船長帶領著水手們,和遼闊的大海廝殺,與黑暗為戰,他們或是滿載著榮譽歸國返家,或者永遠葬身於海底,但一切至死方休,這正是揚帆起航的意義。”

凱瑟琳感覺到他麵前的這個男人仿佛在微微顫抖。

“您……”凱瑟琳疑惑道。

“你喜歡大海嗎,帕爾小姐?”他立刻問道。

“當然,不過我不常見到大海,海洋更類似於一種寄托,”凱瑟琳道:“我的靈魂我和我的心正以另一種方式接近大海,我滑動著雙翼追尋它的自由和廣闊,也許有一天我會更加貼近它。”

“既然……如此,”他上前一步,將卷起來的海圖放在了她手上:“這幅畫理應歸屬你。你值得擁有它,任何人不能像你一樣更深刻地理解這海圖的意義,隻有你,知道這些海員們真正的內心,和他們永恒的歸宿。”

凱瑟琳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在她還醞釀詞句的時候,這位慷慨的紳士已經大踏步地離開了房間,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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