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維斯的安妮(1 / 2)

金斯萊主教走進了他的大教堂裡, 他在聖像前默默禱告了一會兒,才轉身對身後的兩個紅衣主教道:“看來我們的道路漫長而阻礙。”

“不錯,”這個紅衣主教就道:“我們已經得不到來自羅馬的支持了,教皇責備我們為什麼不反抗……天知道我們攤上了怎樣一個有史以來權力最集中的暴君, 他自己要成立國教, 而且是允許天主教和新教並存的教會,聞所未聞。”

國王要成立的英國國主張的是政教合一,所有的教會包括信徒都以國王為首,但顯然——

“羅馬天主教才是我們的指引,”金斯萊道:“我們要遵從來自教廷的指示, 國王已經背叛了他的信仰, 我們不能背叛我們的。”

“這一切的源頭來自離婚案, ”另一個紅衣主教忽然道:“如果當初他跟阿拉貢的凱瑟琳離婚, 我們支持他的話,他就不會發動宗教改革, 利用新教的力量達成所願了。事實上那場離婚之案長達三年,足夠他對我們深惡痛絕。”

“天主教徒決不允許離婚!”金斯萊道:“國王根本不是虔誠的教徒,他的骨子裡沒有虔誠這個東西,他隻想要一個兒子, 能繼承他王位的兒子, 從我們這裡他得不到, 所以他轉向了新教……可那個女巫也沒生出來,到底還是一個天主教徒生下了他期盼的兒子,我們應該好好利用這一點。”

“托馬斯……”這主教道。

“彆提他了, ”金斯萊冷冷道:“他垮台了,完蛋了,就今天。”

這個消息讓兩個主教吃了一驚:“什麼?”

“我得到了諾福克公爵的報信,他的消息可真是靈通,”金斯萊道:“托馬斯做事不嚴,不僅沒有辦成事,而且露了痕跡,他被國王逮捕了,他和我們謀劃的所有事情也泡湯了。”

“國王會發現我們的……”主教們道。

“不會,我警告過托馬斯了,”金斯萊輕輕搖了搖蠟燭,將蠟燭吹滅:“如果他膽敢提我們一個字,我就會把維埃特那件事捅出來,他知道哪件事會對他造成永久傷害。”

“這件事情說明了什麼,金斯萊?”主教問道。

“這說明那個女人像當年的安妮一樣蠱惑了國王,”金斯萊道:“我看見她的崛起勢不可擋,然而她的衰落也會迅速來臨,安妮的下場就是她的下場。”

“難道我們就什麼都做不了?”這個主教忽然道:“克倫威爾作為政府大臣,他可以代替國會的議員們提交對國王再婚的請求,他還可以發揮他的作用,為國王推薦新王後的人選。如果我們能說服他……”

“克倫威爾對那女人有好感,他認為那女人具備王後該擁有的美德和能力,他認為她適合做王後。雖然我們和他聯手扳倒了安妮,但他不足以成為我們的盟友,他和國王是一類人,他代表國王的意誌。不過我們不是什麼都不做了,而是暫時蟄伏,”金斯萊轉過頭來,“我們允許她風光得意一陣,我們等待,等待國王對她的興趣消減、衰退,就像他對身邊所有女人那樣,那我們的機會就來臨了。”

漢普頓宮。

國王從螺旋樓梯走了上來:“你將那個瘸腿的下三濫帶走,晚上就處決他,他的屍體隻配丟到野外喂狗。至於托馬斯·西摩,我本該覺得他和那下三濫同罪,但他死去的姐姐一直給我留下純善的好印象,我不願他的所作所為玷汙我這份印象,而讓她在天上不安。”

克倫威爾作為國王忠實的仆人,當然能領會他的意思:“是的,陛下,托馬斯·西摩會在倫敦塔中服刑,服完他等身的罪孽。”

“看來倫敦塔會出現另一個神秘人物了,”國王道:“在莫爾之後,有趣的是他們兩人還同名。”

“莫爾先生已經遵從陛下的旨意,從倫敦塔放出來了。”克倫威爾提醒道。

“是的,我不止一次為我這個舉動後悔過,”國王就道:“我兩次派畫師去給他畫像,畫室裡已經堆積了兩服巨幅畫像了,可他還活著。就讓他一直監·禁也不錯,可有人偏偏希望他獲得自由。”

“不如我們直接稱呼她為凱瑟琳·帕爾小姐。”克倫威爾就道。

“是的,是的,你也看出來一些端倪了,”國王用力拍了拍扶手:“我受她影響至深,我已經無法離開她了,我感覺自己大概像索莫斯那樣,竭儘全力取悅她,我總之已經奉上了所有,還不知道能不能博她一笑呢。”

克倫威爾隻是微微笑了一下。

“你是覺得我淪落到這地步很可憐,”國王道:“所以在取笑我嗎?”

“當然不,”克倫威爾道:“我隻是覺得陛下現在這個模樣,好像和當年追求安妮一樣。”

“你這麼說真是大膽,”國王沉下臉來,但隨即又恢複了神色:“我自己清楚地知道不同,一個是短暫的激情,一個是永恒的愛戀,決不能混為一談。”

“陛下何以知道不同呢?”克倫威爾道。

“我從安妮身上獲得了一時暢快,當激情消退,我渾身空虛,我不知道我和她之間,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不合,對人生、對感情、對國家大事,甚至對個人的認知,”國王就道:“但我從凱瑟琳的身上得到了我一直在追求的東西。她獨立自尊、勇敢執著、聰慧過人,她對自己的命運、價值、地位的思考和努力把握,對自己的思想和人格理性的認識,對自己的幸福和情感的堅定追求,無一不是我竭儘全力思考和追求的。我們也有不同的地方,我不願提人人平等,但我現在願意為了她努力思考這個理念,但現在看起來似乎不錯,比如現在我和你就平等地說著話,我跟她也平等地說著話,這感覺不壞。”

“如果是這樣的話,”克倫威爾終於露出了笑容:“那我的確要恭喜陛下,您終於尋到了您的良配。”

“你還不如恥笑我,”國王歎了口氣:“到現在我的情感隻進行了烏龜那一步的距離,看起來根本遙遙無期。”

“感情慢慢發酵也許是一件好事,”克倫威爾就道:“不過我也不排斥在這個過程中加速彼此的感情認知,而進行一些適當的……催化。”

“你這是什麼意思呢?”國王道。

“在我自己的婚姻生活中,我深深了解到嫉妒是一種猛烈的催化劑,”克倫威爾就道:“每當我的教區裡出現一個美麗的姑娘,而那個姑娘在舞會上又選擇和我跳舞的時候,我的夫人莉茲就會忍不住爆發劇烈的情感波動,我的意思是像在壁爐裡點火那樣,給我們的愛情生活更添光彩。這樣的環節就像是馬戲團的驚喜節目,隻會更加確認我們之間的感情。”

“我看你出了個餿主意,克倫威爾,”國王不屑道:“你的意思是讓我也弄出來一個女人,然後讓她學會吃醋和嫉妒?我看這隻會讓我們本來就不牢固的感情說斷就斷!當初我可就是如此,告訴了我在她和珍之間的選擇,結果隻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對我根、本、沒、有、感、情!”

國王最後幾個字說得簡直咬牙切齒。

“陛下應該承認,那是因為您的自以為是和強權壓迫才搞砸了事情,”克倫威爾卻嗬嗬道:“可不能怪到另一個女人身上。”

“當然,我可沒有這麼說,”國王一揮手:“我隻是在說你的辦法根本不好用!沒用地!”

“既然如此,那我確實無可奈何了,”克倫威爾就道:“我看陛下一輩子都打不開這個局麵了,但您總不能一輩子跟她耗下去,我以政府首腦的名義還是向您建議,儘快尋找一位合適的女人做妻子,做英格蘭的王後……”

“該死!”國王咒罵道:“你在乾什麼,克倫威爾?!”

“我在向您推薦適合的王後人選,”克倫威爾的藍眼睛露出狡黠的光芒:“克裡維斯的公爵之女安妮,從畫像上看她的身材修長苗條,有著中等的美貌,表情非常自信沉著,具有做王後的威嚴鎮定。”

“畫像是哪兒來的?”國王怒道。

“是國會議員們共同的決定,他們派出了使者四處打聽合適的人選,高貴的出身、富有的嫁妝、帶來的利益……等等考究,”克倫威爾道:“他們同時帶回來畫像以備選擇。”

“我的家事已經被放到國會上囂張地探討了嗎?”國王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您的家事就是國事。”克倫威爾自顧自道:“我們比較了四幅畫像,也就是四個候選人,通過比較發現這位安妮公主非常適合,首先從國家利益考慮,她的弟弟威廉公爵與查理五世在格爾德蘭問題上的持續糾紛,使得克裡維斯家族在尼斯停戰協議的簽署後成為英格蘭的潛在同盟,英格蘭需要更多的力量對付西班牙,這可是陛下的原話。”

“其次,”克倫威爾道:“宗教問題,她的弟弟威廉是路德教徒,但是她的母親瑪麗亞女公爵卻是一位絕對的天主教徒,而她的姐夫又是新教的激進派,一家人因為宗教信仰差異而甚為不睦,但安妮公主卻得到了大家一致的喜歡,所以我覺得她作為王後,也能獲得英格蘭各教派的支持。”

國王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頭一次分不清楚這位他信任的大臣說的到底是真是假,意圖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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