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治(1 / 2)

裡士滿城堡中, 因為凱瑟琳的舉動而引發了一場大地震。

凱瑟琳拿著銀刀, 準備在自己的手臂上割一個口子,接種從艾達的手臂中提取的膿液。其實吹入鼻孔也簡單,但現在艾達的膿包全是濕潤的,暫時還沒有結痂。

“小姐,這絕對不可以!”瑪格將銀刀從她的手中奪去:“絕對不行!”

看上去瑪格就像英勇無畏的忠誠勇士, 在保護她一樣。同樣還有城堡中的侍女們, 她們嚇得不行,卻衝過來將凱瑟琳摁在椅子上, 不許她和艾達接觸。

凱瑟琳哭笑不得:“我都說過好幾遍了, 這種辦法是防治天花的唯一辦法,極具可行性的, 你剛不是讚同了嗎,埃菲亞斯?”

埃菲亞斯咽了口唾沫, 幾十雙眼睛虎視眈眈地盯著他,他隻好咳咳兩聲:“事實上, 我是說, 從原理上來說, 這方法可能和蒙塔古女士提供的方法一樣,沒什麼效果……”

眾人露出算你識相的表情,但這家夥又道:“但如果小姐您確定牛痘和天花是同一種病毒的話, 從牛身上傳染的痘子不會對人造成傷害,而得到這種牛痘的人對天花就產生了……什麼抗體,就不會再感染天花。”

他將剛才記錄在本子上的東西念了一遍, 隨即有些興奮:“這很科學地解釋了為什麼擠奶工人和畜牧業的大部分人都不會感染天花,艾達女士看起來也完全不像其他的天花病人一樣發高熱……她身上的水泡確實和天花病人不一樣,細小、連片,而且伴有紅暈……”

“閉嘴吧,埃菲亞斯,”瑪格氣勢洶洶道:“如果在你的攛掇下,小姐也感染了天花,而結果並不美好,我就把你的兩隻腳提起來,穿到壁爐上,昨天晚上你吃的那個烤鴨就是你的下場!”

瑪格的威脅著實嚇到了埃菲亞斯,他瞪大眼睛連連後退了兩步,左看右看,立刻推翻了自己剛才說的話:“easy,easy,我隻是從醫學研究的角度說話!我沒有攛掇任何人!”

“我可還記得你上次就在這裡,”瑪格可沒有輕易放過他:“給小姐說什麼偷盜屍體解剖的故事,你充滿了險惡的刺激……”

“Easy,瑪格,”終於國王發話了:“那場解剖我也在場,確實是正當的醫學解剖。”

“那次是拿死人研究,”瑪格振振有詞:“這次可是在活人身上做實驗,這完全不一樣!”

“確實如此,這操作是危險的,”誰知國王挽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粗壯的胳膊:“必須要拿一個強壯的男人來實驗,我覺得我比你們都值得冒這個風險。”

城堡裡發出了此起彼伏的尖叫。

埃菲亞斯不得不道:“陛下,這可萬萬不行!”

“為什麼不行呢,從身體健康的角度來說,我比你們都強壯,我小時候患過不少病,沒有一個將我打倒,”國王輕鬆道:“連法國人留給我的、腿上的傷口,禦醫斷定一般人都堅持不到半年,我卻輕鬆延長了兩年多……何況我是你們的國王,從責任的角度我願意犧牲自己為百姓帶來希望;從榮譽的角度,我希望第一個戰勝天花病魔的頭銜落在我身上,”

凱瑟琳對他的勇氣表示欽佩,她眨著眼睛道:“病魔麵前可不分國王還是平民。”

國王看著凱瑟琳,語氣又溫柔又堅定:“全都是因為我相信你,凱瑟琳,你說這個辦法管用,能解除病魔,我就相信。我知道你不會讓我死在這個疾病上,雖然它看起來恐怖又強大……但若想要我屈服,那是絕不可能的。我把我的一切都交給你,包括性命。”

凱瑟琳輕快地站起來朝他行了個屈膝禮:“國王的性命重如泰山,這下可要把我壓垮啦。”

國王大笑著攬過她,卻在她耳邊道:“很快你會親自感受到我的體重,沒有你想象的那麼重,絕不會把你壓垮。”

“請不要隨便開車。”凱瑟琳一本正經道,但她的耳圈立刻發紅了,她不動聲色地掐了一把國王露出來的手臂,萬幸眼前的這幫侍女們在嘰嘰喳喳議論著病情,沒有注意到國王剛才開了一把時速一百邁的老爺車。

“說著的,凱瑟琳,”國王道:“危險嗎?”

“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實際上凱瑟琳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這可能是這個世上第一例接種牛痘的案例,比詹納那個實驗還早二百多年,她必須要小心謹慎:“危險很小,但也不能說沒有。”

“這正是我一直追求的,”誰知國王滿意道:“我一直喜歡這種縈繞著危險和刺激的感覺……我認為任何事情有趣就有趣在不確定上,事實上哪怕你說這事情隻有百分之五十的治愈可能我都會嘗試,我活著就是證明上帝的意誌降臨在我身上,我擁有比彆人更多的運氣,和甘於挑戰的信心,這是我獲勝的根源。”

事實上國王年輕時候酷愛賭博,他戴上麵具去倫敦地下賭場,是賭局中最受歡迎的一個,就是因為他敢下注,也敢傾儘全力地賭一把,彆人總覺得他在這一場裡要輸得底淨,然而實際上幾乎大部分的時候,都叫他如願以償。他這樣一份膽氣,自始至終都是彆人學不到的。

“難道你沒有翻車的時候嗎?”凱瑟琳看他洋洋得意的樣子簡直了。

“當然,”國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居然露出了一絲可憐的模樣:“在你身上我不就翻了嗎?我一直以為對你的追求儘在掌握,我要拚儘全力、用儘手段拿下一城,後來證明這可能是我人生中遇到的最重大的挫折……好在我本性難移,又翻身開始了挑戰,我贏了是嗎?凱瑟琳,我贏了吧?”

他變得得意了,凱瑟琳很想把他略彎的鼻頭吊起來,扼住他粗大的喉結,將他滿腦子的勝負心和廢料都搖晃走。

禦醫很快集體趕到了裡士滿城堡,在這裡他們見證了凱瑟琳種植牛痘的過程,在他們驚恐的抽氣聲中,國王成為了第一個被種痘的人,一管子淡黃色的膿液被打進了他胳膊上的創口上,就在一個天主教的禦醫忍不住跳起來指責凱瑟琳是“女巫”的那一刻——

他們看到凱瑟琳毫不猶豫將自己的手臂劃破,將半管膿液也注入了自己的身體裡。

“我承擔國王的身體,”凱瑟琳淡淡道:“負責國王的安危,我和國王進行同一種試驗,出現任何問題我也不能免除。”

禦醫忍不住怒斥道:“那可是國王,你隻是個……”

“王後,”國王冷冷地看著這個挑釁的禦醫:“我以為你應該知道這位帕爾小姐是我選定的王後吧,她擁有和我相同的地位,等身的榮耀,可以行使我的權利,比如以冒犯的名義賞賜你十鞭。”

這禦醫臉色一白,訥訥不敢再說話了,但顯然目光仍然憤恨、惡毒地打量凱瑟琳。

禦醫們不敢再怪罪凱瑟琳,卻把怒火全都撒到了埃菲亞斯頭上:“……如果國王出了任何事,你就是罪人,樞密院會把你處斬的!”

負責包紮傷口的埃菲亞斯也感到了壓力,他臉色不太好看,在英格蘭他是個異國人,被英格蘭本土的禦醫冷嘲熱諷過很多次了,直接的威脅卻還是第一次。

“為什麼我們不想想這試驗會成功呢?”凱瑟琳就道:“如果成功了會怎樣?”

他們當然啞口無聲了,他們認為這試驗毫無依據,注定失敗。

“如果成功,榮耀歸於國王,”凱瑟琳就輕鬆地活躍了一下氣氛:“God Save the King.”

國王卻笑了:“The Queen Save the King.”

裡士滿城堡的試驗正在進行中,而倫敦城卻再難承受天花帶來的死亡陰影,做彌撒的次數陡然增多了起來。而這種陰影中,有一種說法卻悄然占據了主流,莫名在一夜之間被傳遍了大街小巷。

“聽到那個傳言了嗎?”酒館提前打烊,僅有的幾個老主顧卻坐在一起偷偷議論:“聽說了嗎?”

“如果你說的是那個……”他們大眼瞪小眼:“有關天花的傳播!”

“女巫帶來了天花,帶來了死亡,”酒館的老板的消息更廣泛、更靈通:“她的黑色翅膀覆蓋了整個倫敦,馬上就要覆蓋全英格蘭……她俯視著、詛咒著、狂笑著,洋洋得意。世人還沒有識彆她的真麵目,被她欺騙,甚至冠她王冠。她要帶走靈魂,獻祭撒旦,隻有虔誠的、真正信仰天主的靈魂才一塵不染,不受她的詛咒。”

“是這個沒錯,”酒徒們就道:“我之前聽到溫徹斯特金斯萊大主教的仆人說的!他從大主教那裡聽來,絕不會出錯!主教已經明示是女巫帶來了疾病!”

“好像確實是信仰新教的人們死得更多……”他們驚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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