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母(1 / 2)

牛痘的效果讓整個倫敦驚訝和歡呼, 尤其是在一個極力抵製牛痘的神父——他勸誡教徒們不要相信這種“邪門歪道”,自己最後卻患了天花, 而從不聽他布道的人卻接種了牛痘,安然無恙之後,人們開始了新一輪狂潮,每天排隊接種的人們超過了上限,以至於凱瑟琳不得不同意將那頭患了牛痘的奶牛從裡士滿弄過來提取膿液, 而城堡中的侍女們也要每天隨時準備痘痂和膿液。

那個叫伯蒂的小夥子居然頑強地扛過了天花,出乎意料,他確實沒有倒在病魔的鐵蹄下, 這下他感覺自己同時受到了上帝和國王的青睞, 他並沒有離開病區,而是滿懷激情地宣揚信心,這比什麼都管用, 病人們隻要看到他,就被激勵了,他們積極配合醫生們護理, 隔著柵欄向親人們宣告他們一定會痊愈。

他們喜歡唱歌,從天佑國王唱到天佑王後, 尤其是當凱瑟琳坐在那裡給他們清洗膿毒的時候, 他們充滿感激地唱歌,表達對凱瑟琳的愛戴之情。

“沒有一個可愛的女士能為我做到這個份上,”一個老人在接受清洗的時候感慨極了:“何況她還是尊貴的王後,如果我能活下來, 在國王和她結婚的那一天,我一定要親手送上鮮花,和對她真誠的祝福。”

就在凱瑟琳專心清理的時候,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穿行進了人群中,他盯著凱瑟琳的背影,露出竊賊一樣無恥的目光,他早有準備,擠掉了下一個排隊的人,很快就坐到了凱瑟琳的身邊。

凱瑟琳剛剛抬起頭來,就看到這個男人忽然口吐白沫,癲狂地抖動著,仿佛渾身痙攣了一樣,他在地上滾來滾去,大喊大叫,很快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凱瑟琳直覺這家夥在欺騙人,沒有任何一種痙攣能劇烈抖動成那樣,在抖動的時候還能發出清晰的聲音,指責凱瑟琳:“女巫!女巫!”

他的眼白在努力往上翻著,看得出來很用力,像一條遊魚在乾涸的陸地上翻滾,“女巫對我施了詛咒!她帶來了詛咒、疾病和死亡!上帝啊,保佑我不受這個女巫的詛咒!”

人群被這一幕驚呆了,但有人很快就衝過來,將他製服:“這人發了癔症!”

眾人對他稱呼凱瑟琳為“女巫”很惱火,“她是王後!說她是女巫簡直是太荒謬了!”

“把這個不明來意的家夥摁住!”他們呼喚巡邏官:“這家夥突然闖入病區,莫名其妙就倒在地上,看上去不懷好意!”

凱瑟琳冷眼看著這個人依然賣力地演出著,病區的人對他的把戲看得一清二楚,但不遠處還有漸漸聚攏、不明真相的普通百姓,他們似乎對女巫這個說法畏懼不已,他們神色緊張,遠遠觀察著、低聲私語著。

“讓我來看看他發了什麼病,”凱瑟琳就來到他身邊:“說不定我有辦法能治好他呢。”

“小心,”病人們既然沒有放過這個可疑的人:“他一定是個騙子!”

凱瑟琳抓住他的胳膊,裝模作樣觀察了一下他的眼瞼和舌苔,這個家夥似乎還想衝著凱瑟琳吐唾沫,卻被伯蒂捏住了腮幫:“你是存心來搗亂的嗎?”

“我知道了,我知道他這是怎麼回事了,”凱瑟琳卻道:“這是一種複雜的、神經係統方麵的病症,他的脊柱出現了問題,導致神經不受控製、肌肉出現了痙攣,思想混亂,意識不明……沒關係,讓我來給他治療!”

凱瑟琳讓人將這個裝病的家夥翻了過來,“拿刀子來,沒有刀子用匕首也行!他的脊柱上有個寄生蟲,讓我剖開他的脊背,將蟲子挑出來!也許這蟲子還會跑到他的腸子上,但沒關係,我會把它找出來的,再準備個木桶接腸子!彆讓那玩意流的到處都是!”

他們手下的人抖動地更厲害了,嘴裡發出了驚恐的尖叫:“女巫!你敢……你當眾殺人,殺人了!”

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被凱瑟琳握在了手裡,她的目光堅定,隻是稍稍比劃了兩下,看上去就確定了蟲子的位置:“在這裡!”

那匕首落下去的一刹那,這人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下子翻身而起,屁滾尿流地死命奔跑著,就仿佛身後的凱瑟琳真的會提著匕首追殺他一樣。

“瞧,”凱瑟琳輕快地將匕首插在地上:“這不就好了嗎?”

眾人發出震天動地的笑聲,“騙子,混球!”

這個家夥匆匆從病區跑出來,他臉色又紅又白,充滿了驚恐和恥辱,他換了一身衣服就趕到了溫徹斯特教堂裡,他就是金斯萊主教派去搗亂的一個神父。

“主教大人!”這家夥露出惱怒的神色:“計劃失敗!那女人讓我出了醜!她不吃這一套,而且人們居然都相信她,將我像過街老鼠一樣轟走了!”

“所以你沒有完成你的使命?”金斯萊主教緩緩回頭。

“這件差事可有點難度,”這個神父不甘道:“誰能料到那女人如此油鹽不進呢!”

“我對你說過,”金斯萊的一張臉隱藏在陰影中,他低低道:“不管你完成差事與否,你都不能來教堂見我,你忘了嗎?”

“我隻是過來報信,”這神父看上去仍舊處在懊惱中:“也許我們要換個方法,不如我們將她騙出來,在路上給她教訓,玷汙她的名聲……”

“好極了,來,”金斯萊端上一杯紅色的葡萄酒:“喝了這杯酒,我們接著商量。”

這神父接過金杯一飲而儘,咂摸了一下嘴唇才道:“那麼您覺得這辦法可行?”

“事實上我覺得不可行,”金斯萊道:“國王對她的看護比自己還要嚴密,你以為我讓你隱匿行跡是什麼意思?國王的人已經循著你的蹤跡來了,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

“砰”地一聲這金杯掉在了地上,神父麵露痛苦,他感到腹中絞痛,仿佛火燒一般。

“你、你……”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金斯萊,在地上抓撓出深深幾道痕跡後,才抽搐著不動了,汙血從他的嘴角流了出來。

“把他抬出去,”金斯萊一聲令下,就有兩個仆人走了過來:“扔得離教堂遠一些。”

“來不及了。”卻看三個巡邏官和一隊衛兵停在了教堂門口,他們咚咚開始砸門。

“那就讓他死在懺悔室內。”金斯萊就道。

很快這巡邏官就發現了在懺悔室內的屍體,他們將屍體抬出去的時候認定是被人投毒,但誰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就像金斯萊主教說的那樣,所有來教堂的人都領了聖餐,沒有一個人出現問題,那毒一定是他自己下的。

“這屍體十分可疑,”巡邏官皺著眉頭道:“我們需要核對身份……”

“他是個沒有親人的可憐人,”金斯萊主教道:“屍體不至於叫你們為難,倫敦醫學院的學生們正在為一具完整的屍體而東奔西走呢。”

這事情沒辦法再繼續追查下去,在哪裡死的不代表他的死亡和這裡有關,何況溫徹斯特大教堂人來人往,等著做懺悔和祈福的人太多了。

但國王不需要這個認定,他知道就是金斯萊乾的,他陰沉地盯著克倫威爾送到他手上的消息:“為什麼不逮捕他呢,克倫威爾?難道因為你和他是朋友,你選擇了包庇他?你可知道你包庇他,就是在違抗我,你所引領的樞密院是為我服務的,這裡麵不允許摻雜任何個人感情。”

“完全不是如此,陛下,”克倫威爾道:“這個意圖搗亂和煽動民眾的神父雖然是溫徹斯特教堂的常客,也受金斯萊主教的差遣,但不能說明此事就是金斯萊指使的,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他們之間有過吩咐和執行的關係,僅憑死亡地點和方式,什麼都確認不了。”

“我還需要確認嗎?”國王道:“還有誰會一直反抗我的王後?她的背景不摻雜任何利益,是誰一直揪著她王子的教母以及新教徒的身份不放?我覺得他認為是凱瑟琳在執行對天主教徒不友好的政策……但事實上是我,他以為推翻了凱瑟琳就可以免除天主教在英國沉淪的命運,那真是可笑的白日夢。”

克倫威爾這一點上不可否認:“金斯萊和他身後的天主教徒們,確實是《新繼承法》的最激烈反對者,他們反對剝奪瑪麗公主的繼承權,反對今後所有的繼承人必須信仰新教。”

他不論怎麼溝通和企圖說服他們,都不能成功。

凱瑟琳卻說話了:“我承認金斯萊主教一直對我不太友好……他反對我的信仰、反對我擁有僅僅和國王相差一步的、對王子的監護權,而如果我做了王後,這一步之差也就沒有了。他可能從以往王後的影響力中自以為是地得到了一些規律,他覺得王後的信仰影響國王的信仰然後影響整個王國的走向……”

隨即凱瑟琳搖搖頭:“我們現在抓住了他的一點影子,也許會令他感到忌憚,我們可以用這件事,迫使他通過繼承法——這比直接逮捕他要好得多,而且不會造成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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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的病情在逐步好轉,接種了牛痘的人們發現自己經過輕微的發燒和出痘後,就能很快痊愈,比重症天花病人好的太多。而且他們出過這種痘子,就不會再感染天花,更讓他們充滿了對凱瑟琳的感激。

人們紛紛為凱瑟琳祈福,認為她帶來了福音,誰再敢提女巫的謠言,就會被民眾自發地排斥和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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