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再臨(1 / 2)

黑發少年的身影如同黑霧般在突如其來的滂沱大雨中消失了。

渾身冰涼的沢田綱吉靜靜地站在原地, 無數複雜的情緒在他狹小的胸腔裡交織不斷,是膽戰心驚,是驚慌失措,是心痛悲涼……沢田綱吉僵硬地仰起頭, 雙眼迷茫地注視著陰蒙蒙的天空中墜落的黑雨,直到此刻他才驚覺劍家的天原來是如此的陰暗,而他站在這天穹之下顯得如此的渺小。

「隻不過也和師傅您一樣……」

「可真是, 太任性了啊。」

沢田綱吉才真正理解, 阿武所說的「任性」到底是什麼意思。他以為阿武想要學劍, 他以為阻礙阿武和劍道之間的障礙是劍仆的身份,他以為他所能為阿武做的便是替他鋪好成為「劍聖」的光明之道, 他以為這便是阿武想要的未來……但這些, 都並非是阿武所想要的。他隻不過是如此任性的, 將自己的祈願強加在了阿武的身上,卻從沒真正看到阿武的身上所背負的黑暗。

「因為我是逆空之境出生的孩子。」

「是人和惡魘生出來的怪物。」

回憶起阿武不久之前說的話,沢田綱吉覺得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如此冰冷而又煎熬。

即便沢田綱吉並不切實知曉「逆空之境」裡究竟是怎樣的光景,但是他知道……那一定是如同地獄般的地方。

劍仆,是劍家的奴仆, 他們活下來便注定了一生皆為奴仆。

那麼在「逆空之境」出生的孩子呢?

遮天蔽日的血腥,毫無光亮的黑暗,無處逃脫的絕望,壓抑崩潰的苦痛,日日夜夜的危機四伏……十幾年的光陰,遍布血腥與殺戮, 沒有未來的孩子在「魘」的絕望陰影下一日一日卑微得苟活著。

沢田綱吉難以想象,如此多年來阿武究竟是如何在地獄中生存下來的。

遠方傳來了騷動的聲音,無疑是離開的阿武在「劍莊」引發了混亂,劍修者們禦劍的身影紛紛向「劍莊」中心聚集,對戰的錚錚劍音肆起。

沢田綱吉深吸一口氣,他的心中翻湧著無可奈何的無力。

這場試煉仿佛是在這告訴他,世界往往便是如此,有些黑暗毫無緣由,有些災禍突如而來,有些真相不堪重負……撲朔迷離的黑雨阻礙了未來的道路,甚至是讓所有人都迷失了方向。沢田綱吉不知道這場混亂究竟會指向何處,但是他心中清楚地知道,逃避是毫無用處的,他必須要麵對。

——因為,阿武在那裡。

——我要去到阿武的身邊去,與他麵對一切。

戴上了手套的褐發青年雙眼從迷茫到堅定,激起的覺悟化為了燃燒的死氣之炎,在雙眼中迸發出耀眼的火光。黑雨無法泯滅的光芒在陰暗中熠熠生輝,如同流星花火般的光在雨中穿梭著,直抵混亂中心,在黑暗中最為耀眼的赤金火光瞬間成為了眾人目光中唯一所及的光亮。

“裕和!攔住他!”持劍的項達大聲吼道。

毫無防備的,一個如同鬼魅般的黑影突然出現了「劍宗堂」中將劍家至上之劍「止名」明目張膽地奪走了,這個悄無聲息侵入「劍莊」禁地的黑影無疑擁有著絕對高於「大劍聖」的實力。然而,項達卻認出來了,這個人影便是裕和收下的新徒「裕武」。

遊刃有餘地破開所有的劍術,在劍雨的層層追擊中如同黑暗中隱匿的影子般巧妙地逃脫。這一場突兀發生的對戰竟是如此的諷刺,從未被任何人放在眼中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劍仆竟然一夜之間成為了以一己之力足以對抗整個「劍莊」的恐怖如斯的敵人。

但也或許,這是另一種證明——至高無上的「劍莊」日益衰落的證明。

“裕和大人!「止名」被搶走了!”

“裕和!快!絕不能讓他逃走!”

“嶺主大人!”……

沢田綱吉聽到了滂沱的雨聲中無數劍修者在呼喚他的聲音,而他隻是一瞬間就定睛看到了那個如同流水一般在黑雨中隨心所欲遊動的黑影。沢田綱吉看到了黑發少年的毫無光亮的眼眸,無畏無懼,甚至毫無波瀾,明明看到了他的到來卻也當作視而不見。

想攔下黑發少年的衝動,在看到這雙眼之後終究是按捺了下來。

沢田綱吉微垂下眼,與黑影擦肩而過。

無人注意到黑發少年的血瞳倏得緊縮,他的餘光瞥到了流逝的光輝,淩空的身影一滯後又再次失去了蹤影。反而,眾劍修者的動作都頓住了,他們不可置信地看著無所作為地便站定住的沢田綱吉,全然不知為何沢田綱吉沒有製止住奪走「止名」的敵人。

“追啊!”項達憤怒地大吼,“決不能讓他摧毀封印!”

眾人才紛紛驚醒般地飛身追了出去。

“你在做什麼!裕和!”項達卻憤怒地持劍架在沢田綱吉的頸邊,“你知道他拿走的是什麼嗎!是「劍辛」之劍「止名」,他奪走「止名」是為了摧毀封印「魘」的劍印!”

沢田綱吉平靜地直視著項達。

“裕武到底是誰?他是從封印之地逃脫出來的化為人形的「惡魘」嗎?他的目的是讓「魘」再次禍亂世間嗎?”項達因為難以言喻的巨大憤怒而瞪大雙眼一句一句質問道,“你不攔住他,是因為你都知道是嗎!裕和,你究竟為何要放縱「惡魘」?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

沢田綱吉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來到這裡,不是為了攔住阿武,也不是為了與阿武為敵。

當他看到黑發少年的眼眸就知道了,這個少年正在做著……一定要達成的事。

既然是這樣的話,沢田綱吉絕對不會阻止擁有如此覺悟的阿武。

“因為……你都知道了是嗎?「逆空之境」的秘密,「惡魘」以此迷惑你了是嗎?”項達自問自答地說道,他的目光緊逼著沢田綱吉,想從褐發青年冷酷的眼眸中找到擊破的破綻。

沢田綱吉隻覺得荒謬可笑。

明明是被掩藏的真相,揭露黑暗的本質又談何迷惑呢?

“裕和,你放任「惡魘」為所欲為,是為了報複「劍莊」嗎?”以為自己洞悉了沢田綱吉的想法的項達眼中是更甚的震怒與敵意,“「逆空之境」背後的確隱藏著不堪的秘密,但卻也是唯一能保全封印之法。與萬眾蒼生相比,區區劍聖的性命又算得了什麼?而你,卻因此而遷怒於「劍莊」,甚至不惜勾結「惡魘」,也要讓這世間再次陷入混亂,生靈塗炭嗎?”

“裕和!你想成為禍害眾生的千古罪人嗎!”

沢田綱吉的目光是冰冷的,心中卻是憤怒至極的。

「逆空之境」的秘密,無論是與非,目的終究是為了守護世間的和平。真正令沢田綱吉憤怒的是,他眼前所看到的如同項達般創造了「天道」的人,站在至高無上的地位卻擁有著狹窄的胸襟,被自己定義的正邪所蒙蔽,做著與正義相背的邪惡之事,義正言辭地罔顧其他人的性命。

「逆空之境」真的是唯一守住封印的方法嗎?

既然如你所說,你擁有如此的大義與覺悟的話,為何你卻站在我的眼前呢?

為何以騙局毫無緣由地將無知的無辜者推入地獄,卻可以理所當然地說出了正義之名?

為何追求「劍道」的劍聖成為了慘死的亡魂,而捏造了「天道」的劍聖卻成為了劍家的天?

阿武說的沒錯,劍家的天……已經顛倒了。

而阿武真正想要做的,是將這顛倒的天,逆轉回來。

沢田綱吉目光漠然地注視著項達,然而氣悶、憤怒、壓抑……陰暗的情緒如同開了閘口般的洪水,源源不斷地積壓堵塞在他的胸口,但是沢田綱吉卻什麼都說不出口。而項達手中的劍仍然懸在他的頸脖處,就如同他是身負重罪的惡人。應該說,從他被「天道」選擇的那一刻,他就被剝奪了生存的權利,他如若反抗那邊是逆天而行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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