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正東今天收工收得比較早,把牛棚那邊的活兒乾完就直接回家了,不像以往要忙到晚上九點多十點多才能回去。
他們兄弟幾個人現在住的房子還是他們外公外婆留下來的,兩老在世時對三個外孫都非常疼愛。隻可惜兩位老人家去世得早,那一年邵正東不滿十六歲,最小的邵正北也才九歲。
好在周邊鄰裡都是一些善心人,見著他們兄弟幾個身邊沒個親人,實在可憐,平日裡有什麼事總是會出麵幫忙搭把手。也得虧了大家的接濟,他們兄弟幾個才能熬過那一段最艱難最困苦的日子。如今三兄弟都已經長大成人,這日子也總算是一年比一年要好了。
聽到院落裡有了響聲,邵正南舉著一盞鬆脂做的油燈從屋子裡走了出來,見著邵正東回來的身影,喚道:“哥,你回來了?”
“嗯。”
“我還以為你今天又要忙到昨天那麼晚才能回來。”
邵正東把肩上的扁擔和木桶放好後才走進屋子,一邊挽起衣袖子一邊說道:“早上阿根叔已經把牛棚清理過一遍,我晚上再去那裡乾活也就省事多了。”
“你應該讓我過去幫忙的,兩個人乾活總比一個人快很多。”邵正南跟在旁邊說道。
他們兄弟倆長得很像,站在一起也差不多高,隻是邵正南看上去要更青澀一些。
“沒事,我一個人也忙得過來。”邵正東說完,又問道:“小北呢?”
“小北剛歇下了。”邵正南的語調忽然變得輕快了起來,笑著說道:“小北跟我說他今天身體已經舒服了很多,晚上也沒再咳嗽了,還比平時多吃了半碗飯呢。”
“那就好。”邵正東年輕嚴肅的臉上也微微露出了點笑,那雙淡漠的眸子在燈火的照耀下都生出了幾分暖意。
邵正北的毛病是打娘胎裡出來的,他打小就身體不好,長到四歲時,爸媽就在一起意外事故中雙雙去世了,後來日子變得越來越苦,長期的營養不良再加上體質的羸弱,邵正北的身體自然就變得越來越差了。到如今總是時不時的要病上一回。
聽生產隊的一些老人家說,他這個就叫富貴病,得靠各種好東西養著才行。邵正東和邵正南每天最緊張最關心的就是弟弟的身體,平日裡要是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那一定是最先送到邵正北的嘴裡。
“哥,你快點去吃飯吧,飯菜就放在灶台上,現在還熱著呢。”邵正南的聲音又傳了過來。說話間,他已經把手裡的油燈擺放在了桌子上,又順手拿了一根蠟燭一起點上,整個屋子頓時又變亮了一些。
邵正東點點頭,先拿了臉盆出去打水,等他洗把臉回來,邵正南已經替他把飯菜都端到了屋子的木桌上了。
邵正東擦乾淨手,對邵正南道:“你也早點回屋歇息去,碗筷等下我自己會收拾,不用管我。”
邵正南搖頭笑笑:“不要緊,時間還早呢,我先去把今天砍來的竹子鋸一下,等再過幾天不那麼忙了就可以幫小北做新竹床了。”
春天一過就是夏天,邵正北一向苦夏怕熱,偏偏身體又不能受風,睡竹床的話還能涼快一些,家裡有張竹床已經老得快散架了,邵正南準備做一張新的,這竹篾的手藝他還是跟著生產隊一些年老的阿公學來的呢。
邵正東隻好由著他去,坐下來準備吃飯。
木桌上擺放著一大碗米飯,和一些剩菜。一份是去年冬天醃製的蘿卜泡菜,一份是田裡摘來的新鮮野菜,還有一份是雞蛋餅子,餅子上麵還有幾塊肥肉。這份主要是做給邵正北吃的。
相比知青們每天吃的那些飯菜,他們家已經好太多了,至少不用吃米糠,而且還有肉吃。
兄弟兩個每天忙死累活的是為了什麼,還不就是為了吃飽穿暖不用再過苦日子。
邵正南鋸了兩下竹子,想起邵正北正在睡覺,怕吵到他,便把鋸子放下,換了一把鐮刀,輕輕的在那兒削竹尖。
忽然間他想起了一件事來,看了看正悶聲吃飯的邵正東,麵色猶豫的叫道:“哥……”
邵正東抬起頭,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由道:“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怎麼吞吞吐吐的。”
邵正南主要是不知道怎麼開口,撓了撓頭,遲疑著說道:“我今天聽彆人說,知青點有位女同誌這兩天都去找你,她是不是……”
邵正東一聽開頭就知道怎麼回事了,臉色沉了沉,不由分說的打斷道:“沒影的事,彆聽那些人瞎說,免得壞了人家女同誌的名聲。”
邵正南卻一本正經的說道:“要我說是真的也挺好,哥也是時候該好好考慮一下說親的事了,早點娶媳婦早點生孩子,爸媽要是泉下有知,他們也會很高興的,至於小北那兒,哥你完全不用擔心,還有我會照顧他呢。”
邵正東皺眉,沉聲道:“都說了沒那回事,先過好了我們自己的日子再說,娶妻生子的事也不在於一時。”
邵正南見他哥似有不悅,忍不住歎氣。
他今年二十了,他哥比他還要大四歲。像彆人這個年紀,連孩子都有好幾個了。要不是為了照顧他們,他哥也不會耽誤到現在還沒有娶親。
每次想到這些,邵正南便滿心內疚。
可邵正東已經表明了態度,邵正南也不能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