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第 480 章(1 / 2)

重生之出魔入佛2 柳明暗 19965 字 5個月前

倒是沈安茹,即便倦乏至極,仿佛下一刻就要昏睡過去,更有可能在睡眠中魂歸地府,聽見動靜後,也仍舊支撐起精神往院門邊看過一眼。

“......原來是淨涪法師來了啊。”她道,甚至給了淨涪佛身一個笑容。

笑容也很是蒼白倦怠,但淨涪佛身卻能真切地看見那笑容中的溫柔。

饒是淨涪佛身,腳步也不由得頓了一頓。

程沛終於轉了目光過來。

那血紅血紅的眼睛不帶任何情緒地看了他一眼,就又收了回去。

“娘親,不必著急,且緩一緩,不然你支撐不住的。”

沈安茹翻手過去,無聲拍了拍程沛的手。

程沛的手陡然一僵,少頃後才小心翼翼地重新撫上去。

管家不敢再靠近,側身往旁邊一站,讓出了道路。

淨涪佛身對他點頭,無聲謝過,這才往前走過去。

管家低著頭,轉身退出去了。

這裡,他不敢再待,也不能待。

畢竟外頭的程氏族人,在程沛完全無心理會的情況下,便隻能由他來出麵招待了。

淨涪佛身才堪堪走到近前,還沒等他見禮,沈安茹就已經對他招手。

“坐這兒吧。”

在軟榻的前方,有一張矮凳。而看樣子,這張矮凳原本應該是為程沛備下的。

畢竟那矮凳離軟榻其實很近。

不過這會兒程沛卻沒有坐在那矮凳上,他蹲在沈安茹身前,身體緊緊地靠著她的膝。

他也聽到了沈安茹的話語,卻仍是連一點眼風都沒有分給淨涪佛身。

聽得沈安茹的安排,淨涪佛身微不可查地頓了頓後,到底是沒有拒絕。

他合掌,低唱一聲佛號,“多謝老夫人。”

隻是這麼兩句話的工夫,沈安茹本就強撐起來的精神又耗去了大半。

蹲在沈安茹膝前的程沛抬眼了看她。

沈安茹回望過去,目光倦怠卻隱有力量。

程沛率先錯開了目光,卻在同時,一縷柔和清氣從他緊握著沈安茹的手一路往上,沒入沈安茹的眉心。

沈安茹麵上的倦怠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睽違已久的蓬勃精神。

她一時笑開了眉眼。

然而在她旁邊的程沛和淨涪佛身卻都很清楚,已是藥石妄效、油儘燈枯的沈安茹所以能有如今的狀態,不過是被程沛真元強行催發最後一點生機。

待到這一點生機也燃儘,便就是沈安茹離去的時候了。

所以現如今沈安茹的這種狀態,又叫回光返照。

“我離去以後,你總也該要繼續照顧好自己才行。若你能修行有成,說不得來世我還要你來引我入道、護持我呢......”她與程沛道。

程沛沒有作聲,隻是垂落眼瞼。

也是這個時候,原本就占據了他滿眼的赤紅更是霸道地擴散了出去,在他眼眶周圍也沁了一圈。

“......來日若是遇上合適的人不妨就迎娶回來。隻你也要記得好好待人家才是......”

“若是沒有合適的呢?”程沛嗡嗡地問。

沈安茹又笑了,“你這孩子,若是沒有合適的就沒有合適的吧,不必逼著自己,否則不單單是你,那個姑娘也不會覺得歡喜......”

程沛悶悶應了一聲,“嗯。”

沈安茹抬眼往院外看了看,似乎是看到了正堂裡坐著的那些程氏族人,“我這些年,給你添了許多麻煩。為了我,你總得在他們麵前退讓......”

不等沈安茹將話說完,程沛就先一口否認,“沒有的事。”

沈安茹笑著拍了拍程沛的手,“我雖隻是一介凡俗,也輕易不跟他們打交道,但我還能真不明白麼?”

“苦了你......”她忽而又低了聲音去,輕輕道。

程沛還待要搖頭。

沈安茹先截住了他的話頭,“待我去後,他們提的要求若是合適又不過分,你確可應下,但如果太過了......我兒,你應該要懂得拒絕。”

“便是因為我,你欠了他們不少,但你日子長得很,程家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徹底敗落下去,你總能有機會給他們還回去的,不必急在一時。”

或許是事到臨頭,沈安茹靈台居然異常的清明。

她前所未有的清醒。

淨涪佛身多看了沈安茹一眼,卻是什麼都沒說,隻安靜地坐著。

程沛想說些什麼,“娘......”

然而沈安茹仍是一口截住了他的話頭,隻看定他,用異常堅定的語氣說道,“你得聽我的!”

見程沛愣愣看她,沈安茹一時又笑開,“反正你都聽我的那麼多回了,也不差這一次。更何況,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程沛眼眶裡泛起了淚光,他急急垂落眼瞼方才勉強壓了下去,“......好。”

沈安茹這才滿意地笑了。

“我兒向來是個好孩子。”

程沛微微垂頭,始終不敢抬起。

沈安茹再細看他一陣,沒再說什麼,轉眼便看向了坐在矮凳上的淨涪佛身。

“淨涪法師......”

淨涪佛身應了一聲,“老夫人。”

沈安茹恍惚了一瞬。

這聲音,太過於清朗。它就像那風,也像那陽光,是有一點暖意,卻抓不住......

然而,或許是因為沈安茹真的要死了,在這怔忪恍惚間,原本異常清明的靈台上卻陡然翻過一幕幕的記憶。

最初知道孕信時候的驚喜、慶幸與安定;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腹中孩子存在的擔心與幸福;十月懷胎的辛苦與期待;誕下孩兒那一日的痛與忐忑;真正見到他時候的疲倦、滿足與得意;看著他一點點長大的歡喜與踏實;得知資質結果以後的輕鬆與篤定......

沈安茹眨了眨眼睛。

畢竟是真正幫助她奠定位置的長子,是讓她在程家莊裡站穩腳跟的倚仗。

哪怕後來再懷上幼子,在她心裡,也始終還是更看重長子。

可後來,後來又是因為什麼,變了的呢?

因為她發現,漸漸長大的長子實在太過有主意了啊;因為她發現,長子他或許小小年紀就在保護著她這個母親,更保護著當時已經被帶離她身邊的幼子,但他太沉默了......

或許是她太過苛求,但她那個時候是真的覺得長子與她之間存在著距離。

長子對她心有濡慕,對幼子亦友愛,他對他們其實很好。但她卻始終知道,長子與他們之間,有著距離。

彼時,她以為他們之間的這一段距離,是因為長子作為修士,與她這個凡俗女子之間存在的天然距離。

她其實本也已經適應了,但後來幼子漸漸長大,漸漸修行,那存在於她與長子之間的距離卻始終沒有出現在她與幼子之間,於是她的心就更偏了。

或許,她其實也沒有她自己想的那麼高尚。

在幼子真正開始修行以前,她的心其實就已經偏了。

因為是幼子,因為早年幼子曾被人從她身邊帶走,因為長子一聲不吭就選擇皈依佛門,因為在長子離開以後,繼承程家家業、為她維持地位的就會是幼子......

這種種原因堆砌,她的心就偏了。

所以,哪怕長子從寺裡歸來見她,逗留的時間很是有限,她其實也還更在意幼子,更希望長子能夠在幫幼子鋪路,讓幼子能更好、更順利地接掌程家。

所以,哪怕明知道長子為了她和幼子的安全,已經是竭儘全力地去安排,她仍舊求全責備,對長子屢屢苛求。

所以,哪怕明知道會傷了長子的心,她仍舊站在幼子那一邊,最終看著母子、兄弟情分斷去。

所以,哪怕明知道他們之間情分已斷,雙方之間隻剩下那麼一點名分維係,明明數十年時間不曾再見,她也沒有想要多給予幾分關切,反而用著種種暗示、提醒去強求一個可能。

她就真的不知道長子的為難與失望麼?

她知道。

但她偏那般做了。

毫不猶豫地去做了!

為什麼呢?為什麼......

沈安茹問著自己,問著靈台前所未有清明的這個自己。

而也不辜負她的期盼,一個答案浮上心頭。

因為她知道,她這個長子是願意在她麵前退讓三分的。

這原該能讓她心滿意足,原該能讓她也多多體諒長子,為他多顧慮些什麼。可是,為什麼又不了呢?

因為啊......

因為長子與她,與他們之間的那一段距離啊。

因為那一段距離,所以她常有不安,所以她便自覺也不自覺地想去多要求長子些什麼,要讓長子多為她、為他們做些什麼,她想知道,更想確定,長子他始終在那裡,並不會輕易將她、他們丟開!

沈安茹眼眶一時紅透,一層水霧迅速彙聚,頃刻間凝成水光,似乎就要在下一瞬息化作淚水落下。

因著這水光的緣故,沈安茹眼前分明霧蒙蒙一片。

然而,她卻異常清晰地看見了坐在前方矮凳上那位年輕法師的眼。

那雙眼睛或有微瀾,帶出淺薄卻真實的悲憫,但......

它仍舊平靜。

在那雙眼睛裡,她沒有找到她想看見的東西。

一點都沒有。

沈安茹笑了。

在她唇角揚起的瞬間,豆大的淚水也終於脫眶而出,沿著臉頰一直滑落。

淨涪三身看著麵前這個笑著哭的女子,沉默了一瞬。

心魔身和淨涪本尊同時回轉目光看向佛身。

怎麼辦?

佛身也是想了一回,方才有了主意。

他原本自然搭在自己膝上的一隻手抬起,屋裡收著的一條帕子便飄了出來,落在他的手上。

淨涪佛身拿著這條帕子遞了過去,“老夫人......”

沈安茹愣怔了一瞬,似乎才反應過來。

程沛也不知是什麼想法,隻靜靜地看著,沒有任何動作。

她伸出手去,拿住了那條帕子。

但她也隻是拿住,目光仍舊一瞬不瞬地看了淨涪佛身一回。

“幸虧......”

淨涪佛身將沈安茹那隻有兩個字的話語聽得清楚明白,而他更明白的,是沈安茹未儘的意思。

他回轉心神,沉默地與識海諸天寰宇世界裡的淨涪本尊及心魔身對視一眼。

沈安茹將手上的帕子拿住,在臉上輕輕擦過。

帕子柔軟,甚至帶著點暖意。

她的這個長子,實在是太過太過優秀出色了,遍數天下,再沒有人能奪去他的風采。

可就是這樣一個風姿絕世的人物,卻隻在她這個女子麵前柔和體貼,處處周全小心......

縱他是她兒,此情無關風月,她也全無那般汙濁想法,又怎麼能不為之得意驕傲?

“淨涪法師......”她喚道。

淨涪佛身應了一聲,“老夫人。”

沈安茹又是笑開,“我將要離世......轉世後便是再見,必也再無今世因緣。”

淨涪三身俱是沉默。

他們已然知曉,此刻沈安茹並不需要他們來多說些什麼。

“我......”

“細細想來,我這一生,其實是歡樂安和更勝於愁苦憋悶。而我也知道,這一切,其實都是要多謝淨涪法師你。”

淨涪佛身這時搖頭,“是我,要多謝你才對。”

他帶著記憶轉生而來,轉生前曆經自爆,不單前生一身修為不存,魂魄也是支離破碎。

若不是景浩界天地意誌相助,若不是沈安茹孕育,更有當時程家的各種靈藥養護,他也不會在胎兒時期就將魂魄重新凝煉彙聚。

彼時,確實是他應該多謝這位凡俗女子。

更何況,若不是有他轉生而來,說不定沈安茹的長子就會是處處貼合她心意的孩子,哪怕資質不會似他,但起碼也應似程沛一般貼心。

再有,彼時他轉生以前,景浩界天地狀況其實也沒有多好。然而,偏就是那般狀態的景浩界天地,安排他這個後手的時候,卻選擇了沈安茹作為他的生身母親,選擇了程家莊作為他的生養之地,讓他渡過最危險的時期。

他當時就曾揣度過各種可能,隻是到了如今,他仍然沒有任何線索。

哪怕是在天地劫數以後就待他關愛異常的景浩界天地意誌那邊,他也找不到任何異樣。

每每詢問景浩界天地意誌,那邊也隻有一個答複。

它覺得這裡最適合他。

景浩界天地意誌覺得,沈安茹是這整個天地中最適合孕育他的人,程家莊也是這天地裡最適合他成長的地方......

所以,這一切真的就隻是因緣巧合?

識海諸天寰宇世界裡的心魔身搖頭,‘我覺得不是。’

淨涪本尊與佛身同時轉了目光過去。

他們三身之中,心魔身還是第一個,在這件事情上做出一個相對明確的判斷來的。

尤其,心魔身他行走的還是劫數一道。

‘不論如何,今日之後,我等與她的因緣都將暫告一段落。而待到她往生,我等再助她開啟仙緣以後,這一段因緣便也真正結束了。’

淨涪本尊頓了頓,又道,‘哪怕再有其他什麼牽扯,那也該是更往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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