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議婚事(1 / 2)

待商鐸命人換過了一壺太平猴魁後, 才坐下道:“不過你這茶預備的也沒錯。我這心裡的火實在是蹭蹭的往上冒。”

“打我十歲入宮, 陪當時還是皇子的皇上讀書, 到今日為止,這三十年加起來太上皇斥我的話,都沒有這二十天來的多。”

“且老聖人罵我的那些話實在難聽,就差賞我塊墓碑,上頭刻著‘奸臣誤國英雄死,千古遺碑夕照明’了。”

林如海起先還隻聽著他的抱怨, 後來聽他說的不像, 便打斷道:“你好歹也有些忌諱, 怎麼倒拿自己跟秦檜做比。”

這兩句正出自錢時所做《東鬆庵觀嶽武穆遺碑》,商鐸這話說的實在不吉利。

商鐸冷笑道:“你以為呢,現太上皇心中, 我跟秦檜也差不離了。這也罷了,但他甄應嘉也配跟嶽將軍相提並論?”

“他的罪過罄竹難書, 我卻成了老聖人口中的黨同伐異,排除異己。他倒是可憐的忠臣一般。”

林如海作為重臣, 自然也知曉南安郡王上的折子, 其中甄應嘉之過失,比馮典儀所說更重。

真可謂社稷之罪臣。

於是林如海隻冷冷道:“他萬死難辭其咎!”

商鐸轉了轉手裡的茶杯:“我還沒問呢,今兒老聖人召你作甚?”

見林如海踟躕,商鐸就知道沒什麼好事,於是同情中又帶了一些安慰:人總是不希望隻有自己倒黴的。

要有個難兄難弟,心理上就會好過許多。

林如海開口道:“太上皇提點我:蓬生麻中, 不扶自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

商鐸:……合著還是在罵我,提點林如海不要近墨者黑。

心中不由腹誹:就您這糊塗樣子,憑什麼你是麻田,我是涅地,正應該倒過來好不好。

林如海為他添了一杯茶:“你說有要事相談,也不光為了老聖人之事吧。”

說來可憐,商鐸近來已經被太上皇罵的麻木了,這些都不值得他百忙之中抽出功夫來吐槽。

他唯一慶幸的就是太上皇半身不遂,爬不起來,不能上朝當著滿朝文武罵他。

隻能在自己宮裡發火,起碼保住了他這個宰相的尊嚴。

商鐸點頭,肅然了神色道:“過兩天就是三月了。”

林如海的手略微一頓。

“三月三上巳節,乃是令千金的及笄禮。”

“上回還是閩南事發前,我勸你同意咱們兩府儘快將婚事辦了。”

“然今時不同往日,你也見到了,太上皇現在視我如奸臣賊黨一般。”

“這會子咱們兩府趕著完親,太上皇必然會連你一起惱恨。那就不是一句‘與之俱黑’的斥責能輕輕揭過的了。”

“且我現在雖則還做著宰相,也是皇上力保的緣故。哪日太上皇真的發狠,彆說這相國了,隻怕削了我的侯爵也未可知。”

商鐸說起這個倒不擔憂。

哪怕他被停職削爵,也是暫時的。

以太上皇的身子骨,往多裡說兩年,往少裡說幾個月,到時候皇上全然親政,肯定會再給他如數加封回來的。

隻是這個時間點太糟了。

“偏生這一兩年間我們家不穩——萬一婚事走了一半,我卻出了事,被老聖人削成了白身,就太委屈令千金了。”

“隻怕連宮裡皇後娘娘也不能歡喜。”

皇後待黛玉如親女一般,費心替她謀得了縣主之位,結果到出嫁了,忽然夫家出事,哪裡能展顏。

許多侯府才能用的禮製,無爵之家當然不能用。

正如商戶之家,再富貴許多衣料首飾都是不能上身的。

便是誥命可以日後再加封,這大婚禮儀的遺憾卻是彌補不了。

林如海默然。

他唯有黛玉一個女兒,當然想她事事如意圓滿。

本來這及笄禮就因太上皇的病而簡薄了許多,但到底有太後皇後和親王妃到場,以尊貴補足了器物上的簡約。

可這大婚之事,卻是誰都彌補不了的。

林如海沉默半晌問道:“馳兒的意思呢?”

商鐸擺手:“馳兒?他恨不得明兒就大婚才好呢。你可知他為令千金的及笄禮之賀物,準備了整整一年。”

“我們府上的庫房叫他從頭到尾翻了一遍也就算了,他還將主意打到了太後娘娘那裡。還向娘娘求了禦賜之物。”

林如海聽了心中滿意,然麵上卻說:“難為他費心了,倒不必這樣興師動眾的。”

商鐸歎道:“唉,偏生是好事多磨。說句實話,我們府上當然想儘早完親,畢竟馳兒可不小了。”

“但正所謂一家有女百家求。何況是你的女兒。這幾年我也知道,許多人家都來你這裡提過婚事。你肯將愛女許之,我們府上必得珍而重之。”

“本想著讓令千金風風光光進我們家門,誰料得如今這個情形。”

然後又忍不住開始痛恨甄應嘉:“等他被押回京城,我要親自往刑部去抽他一頓。”

林如海知道他是說得出做得到的,連忙勸道:“濫用私刑,你還怕太上皇不找你的麻煩嗎!”

商鐸擺手:“沒事,皇上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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